《怀里》布汩汩

20、020

　　八年前怀里和景庄都没有学校，当时交通还不发达，埠安县里的学校离家太远，大部分小孩是在西南边中沿村的公立小学读书。
　　许多家长顾不上接送，同年龄段的孩子一般是早晨骑车子一起去，晚上结伴回家。

　　方舒文去世后，白枫基本上也是这样过来的，那些上课时经常因为担心奶奶和白粥而跑神的时光，总归刻骨铭心，对于其中的无奈和心酸也能感同身受，只不过还是不免疑惑：“如果按照你说的，你们家没人，你当时也不在场，是怎么知道你姐姐是跟着杨择走的呢？”

　　“我在。”刘玉琪哭的视线模糊，唯有头顶闪烁的光晕让她辨别方向：“只是我回来的太晚了，我回家了找不到姐姐，就沿着去学校的找她，她不是第一次丢了，我本来没在意，知道我看到那个变态把我姐姐埋了，他很慌，没有发现我，可我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他说第一次骗我姐姐是在半年前，我因为没有完成家庭作业被老师留在了学校，姐姐去找我，那个混蛋在半路，玷污了我姐姐！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姐姐，实在是对不起……”

　　当姐姐在的时候，这份儿亲情像是路边的风景，直到有天姐姐不会回来了，她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少了一个人，经常在某个深夜里，难过的想哭。

　　“埋在哪儿里？”
　　“朱奶奶家的山楂林。”

　　二姑奶家的山楂林是景庄的孩子从家里去学校必经的果园，四周的围栏不妨人，主要是为了防些小动物，而且园子里坑洼不平，如果用来埋尸的确难以发现。
　　白枫顿时心口发沉，顾从颜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监控室里，正在边听边吃的小刑警愣愣地看着桌子上洗干净的半盘山楂，嘴里刚咬下的半口酸甜顿时变了味儿：“小王，别告诉我这是——”
　　王朝成已经出去吐了。
　　监控室里的几个挨个干呕。

　　“心里素质不行啊。”罗硕拍了拍带着耳机抠嗓子眼的小警察的肩膀，捡起一个山楂精准地扔进嘴里：“走吧，来活了！”
　　然后在几个小刑警看变态的眼神下大摇大摆出了监控室。

　　挖尸体这种事儿白枫是十分不愿意去现场观摩的，毕竟这些年山楂他吃了不少，顾从颜也没打算让他跟着，父子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到警局门口，正打算打个招呼分道扬镳，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步三个台阶跑上来。

　　徐景弯着腰喘着气儿停在他们面前说：“顾队，尚学家里被删除的那段监控恢复了！现在证据确凿，偷项链的人就是杨择！”

　　“太好了！”顾从颜瞬间有种踩了狗屎运的舒畅感想，然后把刘玉琪招了的事情简单说一遍，交代道：“你再带几个人跟着罗硕去果园，刘玉静的手单独出现在画室，不排除尸体被转移的可能，估计不好找，如果要挖树，得先帮人果农把果子摘了。”对上徐景明晃晃的眼睛，顾从颜拍了下他肩膀补充道：“做的不错，等破案了给你们加鸡腿！”

　　难得从师傅嘴里听到夸奖，徐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两声说：“不过监控不是我们的人恢复的，是叶子城，白老师应该比较熟，昨天也在船上。”

　　被提名的白枫一言不发。
　　倒是顾从颜听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好像是谁提过一嘴：“叶子城？”

　　“嗯，当初发现画室里有密室的那个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才知道，他是江回大学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十分擅长电子数据的恢复。”徐景眸子里还散发着铮亮的膜拜之光，声音越来越小嘟囔：“说句实在的，我们这儿的人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这么一说顾从颜倒是有了印象，不过他没有细想这股子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听到徒弟损己利人的话，简直气笑了：“行了，有点出息，他这么厉害就让他为百姓做点贡献，把这里的监控系统弄个密码，省的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删删减减。”

　　“已经弄了，”徐景连忙道：“技术人员说叶子成恢复了监控后给怀里的监控系统进行了配置检测和基线检测，然后设置了加密措施，说是要……”
　　顾从颜最烦说话大喘气，追问道：“要什么？”

　　徐景不知作何心态瞄了白枫一眼说：“要给小偷增加点通关难度，告诉他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
　　在顾从颜神色僵硬的那几秒，白枫侧身从徐景旁边飞快地闪开，并且仗着腿长优势几步下了楼梯，不过还是没躲过在拐弯的前一秒听到顾从颜的雷霆暴怒：“妈的！抓犯人是玩游戏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话，还有你，下次来警局先照照镜子，把衣服穿好，整天秀肱二头肌给谁看……哎？人呢？”

　　托顾从颜的福，白枫上车后踩着油门一口气开到了槐心家园，毕竟对于穿着打扮这块儿他向来不喜欢听取建议，况且还是顾从颜这种父亲辈的建议，简直代沟如鸿沟。
　　他解开安全带，坐在车上抽了半根烟，兀地发觉院子里太过安静了，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叶子城半个小时之前发了条消息。

　　只有短短六个字：看到回个电话
　　“？”

　　白枫连上车载蓝牙拨了过去，单手伸到车窗外弹掉烟灰，等到接通问：“有什么事儿非要电话说？”
　　“我带姥姥和白粥出去吃了，告诉你一声。”怀里是柳初的娘家，叶子城从来不跟着他们喊赵香儿奶奶，而是姥姥，短时间内白枫还难以适应。

　　白枫深深吸了口烟，把剩下的小半截摁灭，往表盘上看了眼说：“位置发我。”
　　叶子城仿佛猜到他会说什么，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出来一层故意：“我没说请你。”
　　“……”

　　叶子城等了几秒没等到声音，试探性地问：“生气了？”
　　白枫：“。”

　　叶子城肉眼可见慌了：“喂？真生气了？大白老师？别嘛——”

　　于是下一秒，白枫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明智地挂了电话。

　　安全带还没系上，就有几条信息弹了出来，第一条就是定位，跟在后面的是一堆撒泼打滚的表情包，白枫无声笑笑，把手机扔进副驾驶，正要发动，想起什么，又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跑到二楼，再出来已经是五分钟后，他换上了较为正式的白色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头发吹了半干，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到了饭店白枫才发现，不只有小白和奶奶，孙小菲一家四口、杜家兄妹、顾云和方木喆全部都在，大家坐在一个包间有说有笑，见到白枫来全部起身嚷嚷着让他坐旁边，叶子城对跟着进来的服务员说：“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白枫最终选了个白粥和叶子城中间的位置，坐下一会儿还有点意外在身上，大概是认为这段饭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白粥起身给倒杯果汁，他灌了一口，隐藏在心里的动荡才压下去点，油然而生的是某种欣慰。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叶子城吊儿郎当地笑着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白枫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他为什么会替这家伙感到欣慰？

　　叶子城忽略白枫抽搐的嘴角，举起酒杯站起来，他个头在人群里偏高，气质出众，但毕竟才二十出头，没有丝毫圆滑在身，面对满桌的长辈面前略显得有些青涩了，可是他目光坚定，思想独立，并不怯场：“来怀里十来天了，总算有机会请大家吃个饭，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话不多说，我先干为敬。”
　　话落扬起脖颈吞了半杯白酒，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发出咕嘟的声音，白枫离得近，听的最清。

　　要说饭局，数孙小宝最能应付，多亏张小梅有驾照，他也放心的跟着干了，杜寄云吃药不能喝酒，简单抿了点，杜亦云也开车，喝的果汁，而孙小菲、顾云和方木喆三个长不大的可能是上了头，也胆大包天的喝了白酒，结果辣的直掉眼泪。

　　白枫开了车，只能跟着小白和奶奶喝果汁，不过杯口才碰到唇就停住了。
　　可能是酒精醉人太快，叶子城坐下时身体控制不住似的往他这边倾斜了些，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四个字：“尤其是你。”

　　非常感谢，尤其是你。

　　其实白枫自认受不起这四个字，叶子城来了怀里之后，他好像并没做过什么，倒是口头威胁过这人许多次。
　　他也一口吞了剩下的果汁，不过总觉得果汁没流进胃里，倒是像留在心里了一样，不然莫名其妙的怎么有点开心？

　　来的时候大家开了两辆车，孙家的车能装六个人，杜家车坐四个，不算白枫，拉上所有人不多不少刚刚好，回去时三辆车，叶子城理所当然被安排到了白枫车上。
　　但哪里来的理所当然，白枫也摸不清楚。
　　可能大家觉得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最能聊得来，也可能是叶子城非常自觉地第一个钻进了他的副驾驶。

　　等车开到路北大桥，副驾驶上的人才动弹了两下，不过只是屈尊降贵伸出一根手指把车窗降了一半，拽了下安全带问：“到哪儿了？”
　　“马上到家。”白枫斜睨他一眼说。
　　叶子城偏头看向车窗外，把手伸出去兜风：“我还没去大坝玩过。”

　　“老实点，”白枫给他拽了回来：“你喝醉了不适合去湖边。”
　　叶子城双颊微泛红，身上留着淡淡的酒香，笑盈盈地看向他：“没事儿，你不是没醉。”
　　白枫添了下唇角，挑眉轻嗤：“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叶子城脸色冒出一排问号。
　　“傻白甜。”白枫伸手弹了下他脑门。
　　叶子城不服气地瞪了他一会儿，自己蔫儿了，垂下眸子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我后天要回学校。”

　　白枫果断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