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布汩汩

11、011

　　围在画室门口的人群随着警察的到来慢慢疏散，孙小菲终于在开三轮车的老大爷指着她鼻子乱吐唾沫星子时连续撞了三个人后安全通过了马路。
　　在她眼睁睁看着眼前两位堪称打情骂俏地抛下自己推开斜对面的门时十分强硬地微微一笑：“如果老娘的心是玻璃做的，这会儿八层碎了个稀巴烂。”

　　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时候偏偏有个不识相的往枪口上撞。
　　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橘子香，说话声音轻朗，带着股桀骜：“阿姨，你好。请问槐心家园怎么走？你们宣传手册上的地图我有些看不太明白……”

　　“谁是你阿姨！”孙小菲一脸愤怒地转身，积攒的火气瞬间冲到了天灵盖。

　　拍她肩膀的男人面容清秀俊朗，背着亮橙色的书包，黄色卫衣搭配绿色工装裤，银灰色的头发挡住一部分额头，浑身打扮的像是七彩糖果，幼稚显眼，只是面对面会发现他眼睛之间鼻子沟壑处有一条两厘米长的疤痕，印记极淡，只有距离足够近才能看清。

　　“我看你年纪比我大了不止一轮，我还喊你叔叔呢！”孙小菲在看清男生长相之后昧着良心吼完，立刻挺了挺胸脯，将传说中校园大姐大的气质拿捏的还算不错，双手叉腰，眼神挑剔地看着他，“你仔细看看姐貌美如花的脸蛋，姐引以为傲的马甲线，你叫谁阿姨呢？眼睛里面长痔疮了吧你！”

　　要是碰上陌生人发飙，寻常人可能直接走了，走之前或许还会附上一句神经病，而男生的眼底却浮现出股笑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男生停顿半秒，视线上下打量着孙小菲，一秒变脸为皮笑肉不笑：“请问小侄女，槐心家园往哪儿走？”
　　孙小菲：“……”

　　孙小菲跟着白枫混迹江湖多年，也是没少见各种各样的无耻之徒，还没把男生的反应放在眼里，心平气和地问：“你成年了吗？”
　　“不巧，今年十八。”男生笑着说。

　　孙小菲略显得意：“我十九。”
　　男生：“嗯？”
　　孙小菲双手叉腰，怒目圆瞪：“所以你叫谁小侄女？信不信老娘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比我大一岁？”男生垂眸盯着她，摸了摸下巴：“看起来不像。好吧，阿——”他在孙小菲一脸‘你敢叫，老娘就敢弄死你！’的表情下耸了耸肩：“阿姐，现在能告诉我路怎么走了吗，我半个小时之后有重要的事儿，现在要去民宿收拾一下，再耽误估计来不及。”

　　“前面左拐，直走，大约一百米多点，到附近再问一问就行。”孙小菲指了个方向，没好脾气地说：“下次问路麻烦好好说人话。”
　　男生闷笑，倒着往后走，满头银发在太阳底下发着光：“再见喽，谢谢阿~姐~”

　　男生腿长走的快，尾音却拉的老长，留下孙小菲在路边站了足足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扶额失笑：“老娘竟然被一个弟弟调戏了！”

　　“调戏你大爷！”空旷的舞蹈室里，白枫紧紧攥着叶子城的衣领，将人抵在浅灰色的墙壁上，他的小臂横着卡住叶子城的喉咙：“我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叶子城扬起脑袋，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因为声带被勒着嗓音低沉暗哑：“哥在你床上，你忘了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孩总是睡不了懒觉，平时白粥早上起来时，白枫即使起不来也能醒。可昨夜他睡得熟，太熟了，熟的不正常，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却睁不开眼，有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直到动静消失很久之后才真正安稳。早晨起床时他本没在意，方才见到叶子城才察觉到不对。

　　白枫懒得和人兜圈子，偏偏这人嘴里冒不出一句实话，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想一拳头把他打去西天取经。白枫忍着心里的烦闷松开手，转了转手腕，冷冷看着叶子城：“你最好哪儿也没去。”

　　“其实你不用多想。”叶子城拍了拍衣领处的褶子，修长干净的手指系上最上方的扣子，对这冰冷的语气视若罔闻，鼻息里发出声轻笑道：“我昨天刚到，人生地不熟，还要跟着白老师混。”

　　在他抬脚时，白枫后退半步，从唇缝儿里蹦出一个滚字。
　　“……”
　　叶子城没再上前，刚才是在大马路上仗着人多，现在要是再随便占便宜，估计会挨打，举起手做投降的样子，勾着唇角：“没有白老师允许，我不会乱跑的。”

　　“有病早点治。”白枫认认真真看了他几秒，由衷道。

　　说话间，舞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街道里的嘈杂声闯入耳膜，进门的是个年轻女孩，背着吉他包，两边的马尾混着彩色发带编成小辫子，估计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也没想到屋里有两个男人，面对面靠的很近，之间的氛围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女孩两只鹿眼略懵，随后飞快地轻微鞠躬，脸色微红道：“抱歉，外面的小菲老师说可以进。”

　　“来面试的？”白枫往饮水机的方向看了眼，视线落在更衣室前。
　　叶子城眼睁睁看着白枫游刃有余地收敛了方才对他跋扈的气势，换成自然的姿态，仿佛方才把他逼在墙角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心里竟然产生股暗爽。他偏头笑了笑，在女孩回复间，十分给面子地给白老师拎过来椅子：“请坐。”

　　白枫轻轻抬眼，没说谢。

　　想不到脾气还不小，叶子城手指在白枫肩膀上画了个圈，与此同时还一心二用地对女孩笑了笑：“小姐姐你也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

　　女孩名字叫顾云，五岁开始学习舞蹈，有十六年的舞龄，正式面试之前给孙小菲发过舞蹈视频，能来到这里就是已经通过了第一轮考核。她虽然性格羞涩腼腆了点，可跳起舞来整个人自信发光，叶子城手里端着茶，最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避，结果一不留神看了到最后，等音乐结束，第一时间放下杯子鼓掌。

　　只是他的手拍疼了，白枫仍依旧保持着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叶子城凑近了压低声音：“不管你录不录用，人家用心表演完，总是要给个评价，这是基本礼貌。”他是独生子，可从小到大便被老爸叶青风根深蒂固地灌输了叶家男孩子是草女孩子是宝的祖训，平生最见不得女性受委屈，八十岁的老奶奶也不例外，手指戳了戳白枫，道：“拜托，你说句话，没看人家女孩子紧张的额头出汗了吗？”
　　白枫：“……”

　　“白老师，”顾云弱弱地开口：“我的表演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表演非常好，只是我收到了一条短信。”白枫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面朝她：“你父亲好像并不同意你来这里上班。”
　　顾云顿时脸色一变：“我爸？”

　　“我们招聘的要求是全职，你父亲说你现在还在备考，是不建议来工作的。”白枫交叉着双腿，手搭在膝盖上，劝导着说：“如果耽误了学业也不划算。”

　　今天来面试的总共有五个人，有个男生提前告知了有事情来不了，除去顾云，还有两个结伴从外地来的女孩，年纪也不大，她们打电话说是在路北大桥迷了路，孙小菲去接人过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身后的两个女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我不管，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舞蹈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你不能替我决定！”顾云又愤怒又委屈地拿着从白枫手里抢来的手机说：“我高考玩报志愿的时候，你们逼着让我去学什么金融，可我说了几百遍，我对市场和股票真的没兴趣！”

　　由于顾云动作太过用力，身后的椅子啪嗒摔了个四脚朝天，见识有限的叶子城头一次见过美女发火，虎躯一震，手从后方紧紧钩住白枫的脖颈。
　　这一刻，两分钟前鼓励顾云和家里人好好沟通并且信誓旦旦保证顾云会得到支持的叶子城深刻怀疑自己惹麻烦了。

　　白枫往下瞄了眼某双不老实的手，难得没有躲开。

　　“小时候分明是你们告诉我要保持热爱，追寻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现在我大学毕业了，你们却要不停的提醒我去权衡利弊，究竟要怎么样你们才满意？”顾云哭的稀里哗啦，手抖得握不住手机，是扯着嗓子吼出来：“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是让我每天都不开心吗？是，我是不听话，我听了二十一年的话，现在我不想听了行不行？”

　　电话里没有开免提，屋里的人却无一例外听到了手机里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训斥的声音。
　　孙小菲和进来的两个女生呼吸不自觉放慢，眼看状况越劣，叶子城鼓起勇气正要上前劝住，顾云赌气地吼完一句“请你们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花你们一分钱！”后啪嗒挂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