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十九层楼高》豆眼王八

7、一十

　　庆仕高中早早就开课了，照往日严寒酷暑，老师们备起课来比学生还艰苦。

　　一连几天都没见靳殊归的人来，刚开始韩与贝还会站在窗前观望，等着那辆黑色汽车穿过悠然长道带着烟散驶来。

　　久而久之，外面的路平静无风起，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君归好像来过一次，又好像只在梦中。若不是深夜无光，韩与贝也应能看清楚是谁拂过了自己耳垂。

　　也是那次醒来之后，毒粉消失了。

　　小赵害怕韩与贝开学第一天就起晚，在她门前唠叨了好一阵子，终是起床气把人逼醒了，韩与贝臭着脸从房间走出来。

　　庆仕的女生校服朴素极了，棕色长裙配着小皮鞋穿着，要是戴朵蝴蝶结来当头饰，那可比韩家女仆打扮的都要像女仆。

　　看着韩与贝走出来，小赵嘟囔着：“小姐，您可终于醒了，现在都……”小赵看了眼表，惊呼一声急忙跑下楼梯。

　　眼看着话还没说完就溜走的某人，韩与贝皱着眉毛问：“小赵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事！”小赵在二层楼梯上蹿下跳地回应着：“蛋糕要烤糊啦！”

　　韩与贝失笑，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门响，扭头就看见温婉从卧房里揉着眼走出来，一脸的困态。看起来她也是被小赵吵醒的一位受害人。

　　温婉走路一摇三晃，打了个哈欠，靠在走廊扶手上看着韩与贝，“醒啦？”

　　韩与贝笑着耸肩，走去扶着温婉胳膊，“妈妈，天还早呢，要不您再睡会儿？”

　　温婉年近四十，虽保养得好，整日化妆也和三十出头无异。现在腮不施朱面无粉，近看着还是有些细微皱纹在眼角的。

　　温婉摇摇头：“等会妈妈去公司，顺便送你上学去。”

　　“好呀！”韩与贝在温婉肩膀上蹭了蹭，笑着说：“谢谢妈妈。”

　　她扶着温婉走下楼坐在沙发上，给还在睡眼惺忪的温婉捏肩膀。她以前在盲人正骨里学过，名师出高徒，手法一顶一的棒。

　　奶香勾着味蕾，没过多久早餐就布满了餐桌，小赵端着煮好的牛奶慢步走来：“夫人、小姐吃饭啦。”

　　这顿饭可不能悠哉悠哉地吃了，挂钟刚响了七声，韩与贝就焦急地站在客厅里踱步。

　　分针指向了大写的“二”上，韩与贝刚喝完一杯牛奶，垫了两块面包，看着温婉还在不紧不慢地切着煎蛋时候，韩与贝从荣槿手里接过背包，拉着还在厨房擦洗餐具的小赵跑向门外。

　　“妈妈您慢吃，小赵姐姐送我就好！”韩与贝在门口换着鞋喊道。

　　告别了温婉，见天上太阳从云里冒头时候，韩与贝终是坐上了启程前往庆仕高中的轿车上。

　　荏苒间，她们在这条路上见过了花落花开。

　　庆仕高中门口站满了学生，穿着打扮极为相似，一举一动和复刻的小人一样。各班老师都站在那笑脸迎接，连校长都屈尊笑成弥勒佛和家长们握手。

　　“前面人多，小赵姐姐送我到这就好。”

　　韩与贝背着背包下车，摆摆手，目送小赵离去。直到看着轿车消失在匆忙跑来的人群，她才骄傲地抱着胳膊走进了学校。

　　由于寒城人口贫富差异极大，这学校的学生们大多数都不满现状又嫌贫爱富，渴望攀龙附凤又见不得有钱人家的好。

　　韩与贝作为贵家小姐，常来身边谄媚的人不在少数，但她对此深表厌恶，在学校装作一副高冷派头，除了她后座脑子不太好使的方清妍，没什么人敢来和她说话。

　　方清妍长相普通，个子高眼睛大，视力极好，看百米远的东西都看得清楚，是警方暗自培养的狙击手。这不，韩与贝才刚进校门，就被她大老远的看见了。

　　“与贝！”方清妍大喊道。

　　方清妍从摆满鲜花的教学楼门口一路狂奔到这把韩与贝抱了个满怀，她揉揉韩与贝及肩的短发，笑着说：“怎么快成假小子了。”

　　韩与贝翻了个白眼，和方清妍手挽着手走向办公楼找主任报道，边走边说：“还不是方苗苗整日和荣槿嘴碎，把学校里的那些烂事都抖搂出来。荣槿又把开学晚会说的多多恐怖，我才不要参加呢。”

　　方苗苗是方清妍的姐姐，喜欢养花养草，假期时会在韩家做花仆。

　　方清妍听后大笑起来，“学校里还能有你韩大小姐会怕的东西？这可比雪山寻金子还难得。”

　　韩与贝停下脚步，看着她问道：“那你去吗？明夜的晚会。穿着你最为讨厌的束腰礼服。”

　　“我当然，当然……当然不去！方苗苗在呢，我可不想被她喝醉酒扒着胳膊都拖不动。”

　　韩与贝“切”了一声，甩开方清妍的胳膊大步走进了办公楼。

　　方清妍还在后面追着笑：“与贝你等等我啊，我这几天训练累得要死，腿都是软的。”

　　“那也是你活该！”

　　办公楼里人多如流水，还听有学生乱喊着什么小木地板被人踩断了一根，好在他没跌落，也只是脚踝被刮伤流了好一阵子血。

　　听了之后方清妍赶紧握着韩与贝的手：“我滴乖乖，你可不能乱跑啊，就你这小矮个子我都怕你踩空掉了下去。”

　　“呸呸呸。”韩与贝拍拍方清妍的嘴，“怎么你嘴里就总没好话呢。”

　　“我这不是杞人忧天嘛……好好好，你可别瞪我了。”

　　主任办公室难挤得很，方清妍高挑又因为学习好出名，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就被主任看见了，主任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这么快……”韩与贝的眼神里流露出对大长腿的向往之情。

　　方清妍弹舌一声，“除了子弹，没什么能难得了我。”

　　才失去了方清妍的庇护一小会儿，韩与贝就被人群挤得头发都乱了，差点当众发疯，抖起自己的大小姐架子。

　　还是方清妍捂着韩与贝耳朵大喊一声“安静！”，震得周围学生愣了愣，她趁机护着韩与贝挤进办公室，掐着韩与贝的腰将她举了起来。

　　“老师！快看这！平理一班韩与贝。”方清妍喊道。

　　韩与贝在人堆子里高了她们半个身子，周围学生惊呼连连，她又羞又怯地看向主任，被主任失笑着摆摆手，让她好生回去。

　　楼内的喧哗没有传出校外，所以这还是个比较平和的早晨。

　　眼看着从办公楼出来的学生都马不停蹄地往教学楼跑，韩与贝她们还在慢悠悠地走着。

　　“她们急什么。”韩与贝说。

　　“是啊，铃还没响，急急忙忙地跑给谁看。”方清妍不屑道。

　　韩与贝推推方清妍的胳膊：“清妍，你看看几点了。”

　　“大小姐连手机都没有了？”方清妍嘴歪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哦……八点那么过了几分，不急。”

　　“八点？？”韩与贝一脸不可置信，拉着方清妍跑，边跑边骂道：“学校这破铃都不响的嘛！！”

　　平理一班是学校里尖子生们的班级，他们的班主任教导极严，平时连一个笑脸都懒得施舍给他们。

　　班里学生们基本都到齐了，除了韩与贝和方清妍在门口磨磨唧唧着，不敢伸头去看班主任来了没。

　　这时，一位穿着得体、走路带风、手里抱着几本崭新的课本、胳膊夹着保温杯的男士扶着黑框眼睛走来。

　　他干咳一声，引来她们二人注意。

　　韩与贝扭头看见班主任招摇走来，立马拉着方清妍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齐齐喊了声：“颜老师早。”

　　巴多颜点头，“你们站这儿干嘛？”

　　“我们……我们……”方清妍眨眨眼，大言不惭地说：“是我们太想老师了，想站门口等候老师来。”

　　巴多颜听后抿着嘴笑了笑，又立马板着脸假凶道：“滚进去！”

　　韩与贝被惊得心脏一颤，抓着方清妍胳膊的手猛一紧，疼得方清妍皱了皱眉毛，拉着韩与贝走进了班级，坐在最后两排。

　　本就不太热闹的教室在巴多颜进来后骤然宁静。巴多颜干咳几声把教学课本丢在讲桌上，扶下眼镜，拧开保温杯盖子吹了吹小小喝了三口。

　　他看着端正坐在台下的学生们，用力敲了敲桌子，大喊：“安静！”

　　方清妍撇撇嘴，心想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过完假期后的前几节课无非就是老师和同学们之间的叙旧，谈谈这两个月的经历，游山玩水乐此不疲。韩与贝支着脸瘫在课桌上听他们谈论高山低谷，但她从未见过。

　　方清妍伸着手在韩与贝后背上写字，混乱无序的犹如在画画一样。

　　“诶诶——”方清妍戳了韩与贝三下把她叫起来，伸着脑袋悄悄问：“与贝，你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韩与贝轻轻摇头，发梢蹭过方清妍的手。

　　方清妍说：“写的是你的名字，用z国汉字写的。你想学吗？想学我教你。”

　　汉字？韩与贝点头，想扭身和方清妍说几句话就被巴多颜点名批评了，只好撕了张纸书写几笔，揉成了纸团从肩前抛过，抛在方清妍桌子上。

　　韩与贝还假意撩几根头发挽在手指，又顺在耳后。方清妍看着韩与贝这小动作噗嗤一笑，把纸张拆开抻平，上面横着写了几句：

　　“大书法家，那就拜托你教教我，我名字该怎么写。”

　　韩与贝的字体娟小秀丽，写在纸上如电脑打印下来一般。学生们在校所用的笔芯是庆仕高中特质的一种，蓝紫色带些香气，火一燎就消失不见了。

　　方清妍看着韩与贝所写的话心里有些小骄傲，脸上止不住地笑起来。她还想动笔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三个字，只是嘴角幅度太过分了，脸颊上的肉差点把眼睛挤没。

　　“方清妍！笑，笑！笑什么笑！我的课上有这么好笑吗！”巴多颜气得从台上奔走下来。

　　她就这般模样被巴多颜揪着耳朵揪走，走时手里还握着写给韩与贝的回信，她的字如龙飞凤舞，信上面潦草写着：

　　“韩：一十”

　　方清妍被拽走时候，像去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韩与贝的肩膀，怕她受疼，又迅速松手。她笑着向韩与贝挥挥手，又重重一点头，好像在告诉韩与贝——别怕，我安好得很。

　　韩与贝看着方清妍挥舞的胳膊，心里颇为自责，她想站起来拉住方清妍，可又怕自己惹恼了巴多颜，破坏了全班的气氛。

　　直到巴多颜把方清妍揪到门口罚她跑圈时候，方清妍脸色一黑，用力一挣脱，在巴多颜的追赶下她扒着门框大喊：“韩与贝，你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