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杉禾

74、开战

　　不提齐萧和阿萤在听到末捱那句话时所展现出的震惊，万家想起各种鬼哭狼嚎之声，夜幕下的乌云厚重，似乎要如有实质般的压向万宅，压在众人身上。
　　这时唐风语和常远也脱离了幻境，只是他们的表现不似向澜等的从容，脸色发白，神色间透着疲惫，只是见到万宅的情景后，也顾不得说些什么，慌忙向向澜等人靠拢过来。
　　突然万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里爆发出刺目的亮光，四道光柱冲天而起，将原本漆黑的夜幕映照的如同白昼。
　　便这时，齐翠儿也终于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她看起来状态最是不好，满脸泪水，眼中恨意难消，也不知在先前的环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齐翠儿出现的位置刚好就在万家中那突然冒出的其中一个光柱附近，齐翠儿还沉浸在方才的幻境中，心绪难宁，也不知她在那光柱下看到了什么，竟是大惊失色、浑浑噩噩的走过去，手也伸到了光柱之中，将光柱中一个东西猛地拔了出来。
　　没有人猜到她会是这样的举动，是以没有人来得及阻止，等大家反应过来，齐齐向她呼喊时，她又好像根本听不见其其他人的声音，而她的手已经伸进了光柱中。
　　那光柱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而与此同时，一圈如同液体一般的黑芒猛地涌了出来，一下就要将齐翠儿淹没进去。
　　“翠儿！”齐萧和常远发出惊叫，只是他们实在太远了……
　　所有人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叫，只是她舌头已断，早就发不出声音了，但自她的嘴张开，竟有一层淡红色的光点猛地一闪而出，竟一下就窜到了所有人都无法够到的齐翠儿身边，紧接着下一刻，那片黑芒吞噬了齐翠儿。
　　黑芒散开，哪里还有齐翠儿的身影，竟是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
　　“啊！”众人听到一声尖叫，只见原本阿萤站着的位置上站的已不是阿萤，那模样不是齐翠儿又是何人？！而齐翠儿发出那声尖叫后全然崩溃的跪了下去，她手上还拿着从光注中取出的一只木棍，嘴里不停“啊——啊——啊”的叫着。
　　齐萧和常远立刻跑到了她的身边，他们惊喜的发现齐翠儿竟是毫发无损，四下里却再无阿萤的痕迹了。
　　可齐翠儿是怎么做到的呢？或者说，阿萤又是怎么做到的呢？玉镜疑惑不已，她见向澜露出些惊讶的神色，也恍然想起了什么，向澜曾说过，世人有三个“神迹”，清明之瞳的拥有者能看到未来，箴言之语的拥有者能一语成谶，而缄默之声的拥有者则能听到心声，那能在那一瞬间将两人位置互换的，只能是箴言之语了，可阿萤，分明是个哑巴啊！
　　但很快，没人能再有余力想这些，因为随着第一根光柱熄灭，剩下的三个光柱如黄河泛滥般的，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了，幸好这时众人已有了防备，也都聚在了一起，便在周围建起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罩子。
　　齐翠儿却像是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她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嗓子发不出声音了，她便干呕了出来，涎水和泪水和在一起，砸在了泥土里，让她再不复往日里高贵的模样，如同一个疯子。
　　她是一个很高傲的人，这份高傲来源于她的出生，以及成长过程中她母妃对她的教养。
　　她是一位公主，可以任性脾气差，却要有公主的矜持和尊贵，不辱没皇室的颜面。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看不起许多人，这其中包括大康治下的那些平民，包括甄蓁和甄衔，包括受齐萧夸赞的王安君，也包括她的表哥常远，是的，哪怕现在她知道世间有妖，她依然看不起他，所以她跟所有人都相处的不好，而阿萤是一个意外。
　　阿萤是一个过分善良且怯懦的人，被一起绑起来的时候，明明自己一直在怕的发抖，却会在她出言惹怒那两个人贩子时，努力护着她帮她挨揍，明明自己也根本吃不饱，却会偷偷攒下食物给她，安慰她比划着说自己习惯了，明明受了那样不堪的对待，事后她报复时却还会劝她宽容些。
　　可她残忍而又冷酷，与阿萤截然相反，她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呢？
　　阿萤说自己无处可去，于是她说：“那你跟着我吧，我保证你此后再不受欺凌。”
　　然而事实上，是阿萤一直在护着她，是她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
　　阿萤总是柔弱又温和，十分好说话，她们爆发的最激烈的冲突，便是在刘升这一案上，阿萤想让她再给甄蓁一个机会，甄蓁也有自己的不得已，被命运裹挟做出的选择，难道真的不可原谅吗？
　　可她不同意，其实到了那一步，已容不得她和齐萧再提出反对，甄蓁在这时候的扬州，是必须死的，这是民心所向，这是众望所归。
　　阿萤很失望，可她连吵架都不会，只会冷着脸不同她说话，哦阿萤本身也不会说话，她指的是阿萤再不会用手语或是用她教授的文字粗糙的同她表达什么，但阿萤真是连生气也不会，仍旧还是死死的跟在她身后。
　　她该早点明白，阿萤是个死心眼的人。
　　如果早一些的话，她可以放下她作为公主的骄傲，放下身段跟她道歉，她会再多花些耐心，听听她的理由，说说自己的见解，那最后，她们分别前的最后一次谈话便不是在争吵。
　　如果早一些……
　　如果能早一些……
　　玉镜等人哪怕齐萧都没工夫去观察齐翠儿的变化，因为一圈一圈的黑芒包裹住了他们，至此刻他们才看清，那些都是魂魄，因为万家的阵法而禁锢于四个角落的魂魄。
　　魂魄乃是生灵身上最为宝贵重要的东西，若是聚在一起，以之为剑，那山川可毁、日月可黯，是以当初在云霓仙山的地宫中能破除云霓帝姬的封印。
　　万幸末捱他们在地宫中已将之前所积攒的魂魄几乎耗尽，现在即便有了扬州城民魂魄的补充，也诚然是比不上在地宫中的威力的。
　　只是，玉镜看了齐萧一眼，现在可没有一个北宸帝君在场了。
　　齐萧似有所感，也转头看向玉镜：“镜儿既然上过天宫成过仙，此刻也定然是有法子应对的吧？”
　　常远大为震撼，便想到了他们先前在桓府讲的那些故事，未成想，玉镜那时所讲的竟是真的，可若是这般，若是玉镜这样的妖能修成仙……那她为何还是这般心性，难道天宫真的诚如她所说一般？
　　而此刻，目光焦点中的玉镜十分的无语，她这个满打满算上了天宫不过半天的妖，能有什么法子？！
　　但现在总得拿出个法子，玉镜想到灵岩山那个托词不出的老秃驴，恨恨道：“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但我也不确定到底可不可行。”
　　唐风语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能使的总得试试啊！”
　　玉镜摸出了凡钵，看了眼齐萧，咬牙道：“强大的力量往往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驱使，这些鬼魂固然厉害，但末捱决计不能撑太久，我会辅助齐萧驱使这个了凡钵，但在它能够吸取那些魂魄之前，需要你们其他人帮忙抵挡它们的攻击。”
　　齐萧不赞同道：“这怎么能行，我不过区区凡人，又不如阿远一般修行道法，怎能驱使这等法器？须得换个更可靠的才是。”唐风语听着也使劲点头。
　　玉镜没好气道：“你当这般多魂魄是闹着玩的？不用怀疑，我们当中神魂最强大的就是你了。”
　　齐萧眼中异色一闪，答应下来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下面我会教给你一些控制这金钵的法诀，并将一些法力传给你，然后你就用法力操控这金钵收取魂魄就行。”玉镜将了凡钵交给齐萧，又一手握住他另一只手道，“这金钵原属佛门，讲究一层一层递进而上，是以事成之前，万不可中断，你可明白？”
　　齐萧听出玉镜这话背后的意思，他与常远相视一眼后对玉镜道：“我信你。”
　　呵，“信任”啊，多么难得的词语，玉镜没想到自己竟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心底的最后一点怨便消散了，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信你。”
　　玉镜接着想向向澜交代些什么，可向澜已经转过头将后脑勺对向了她，玉镜紧锁眉头，有能力使用了凡钵的无非她同向澜两个，可末捱着实厉害，也只有向澜有能力牵制，她本想暗示向澜见势不对就逃，但眼下也不可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