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拥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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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应了那一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更何况在当时念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是温饱问题就已经让人在生活上寸步难行了，能让自己家的孩子一直读下去，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父母总是要为此付出很多。
志勇洗完碗，又把碗都放回到清水盆里过清，瓷碗直接碰撞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春燕默站在洗碗台旁边，短暂寻思过后，便回复道：“对啊，家应该是给安心的地方，可家也只有爸妈支持着，我们现在都没办法出去挣钱，也挣不了几个。”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又不用非得让你出去赚钱，现在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了，等大哥毕业了，开始往家里寄钱了，日子也好过了，有钱了，我们就都能继续上学了，虽然大学可能有些难考，但是能读完高中也很不错了。”，志勇安慰着春燕，希望她心里往好处的地儿想。
“可是大哥凭什么要拱我们念完书呢，如果我们都想大学，他拱到猴年马月啊，那怎么的也得……十年？可当初上大学的路费还是我们村攒出来的，大哥读完大学出来还要和亲戚还学费，又得拱我们上大学，而且他不娶老婆生孩子啊，让大哥一个人这么辛苦，凭啥啊。”，春燕心里越说越急，总觉得这不太现实。
志勇把过完清水的碗盆里的热水给倒完，便准备过去把盆里的碗放到碗柜里叠好，却不料被春燕一把接过。
春燕接过碗盆，又把碗挨个地叠整齐放好，顺道说道：“话是这种说，可也不能一直让大哥付出啊。”
“等毕业工作了，就往家里打钱，相互帮助啊，或者还大哥的钱，实在不行，我们好好读，把成绩往上提，也考个县状元，这样政府有补贴帮助，我们也轻松很多。”，志勇对这个世界理解不多，但他知道努力之后的结果应该不会被人辜负吧。
“说的轻松，哪有那么简单啊。”，说完，春燕拿起厨房里的一块擦手布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志勇也走了过来，春燕刚递过去，陈母就过来了。
“聊什么呢，洗个碗洗那么久，在里面干嘛啊？半天不出来啊。”，穆眉穿着破旧围裙进到厨房来。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春燕解释道。
“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读书和赚钱那个更重要吗？我都听见了。”，穆眉说道。
“瞎操心什么，学费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出去买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讨价还价，还做生意，知道怎么做生意吗？”，一边念叨着一边赶他们出厨房，
“去城里做生意的人可不简单，人家要不脑子灵光要不有资金，我们有什么啊？做点小本生意就算了，再往上还成吗？迟早被人骗了吃了去。读书都念不过别人，这种事还能赢几成啊？咋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妈，你们聊什么呢。”，志春在门外听见他们的声音，好奇心驱使地把脑袋伸了进来。
“什么做生意的。”，志春说着说就进到了厨房，“谁要做生意，这么厉害。”
“你妹那死丫头，学大人模样，像什么样子。”，穆眉手指指着春燕着急地骂着，继续道：“你说我该不该说她。”
志春不好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家里人会因为这种事吵起来。
穆眉怒其不争气地看了看春燕，随后又把目光转向志春，紧蹙的眉头才慢慢往两头舒展，仍瘪着嘴道：“你个当哥哥的大学生，给两个小的说一句，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志春不好意思瞎说，但又不能不说什么，心里憨憨的，也不懂编，难为情地说道：“生意确实不太好做，得需要……一些资本，和人脉才行。”
“你个大学生怎么说话怎么这么不利索，以后出去找工作怎么办啊！”，穆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看了他一眼，闷着嗓子眼，堵了堵，最后道：“你们几个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亚鹏在外面听见他们聊得热闹，也过来看看是这么回事，聊的都是些什么。
凑近一听才知道，原来是穆眉在训斥三个家伙，兴国和建华还在外面一边闲聊一边嗑瓜子，彼此都笑脸乐呵着。
他刚刚想走过去，穆眉反而先气得转过了身，她本想离开厨房的去外面干手头活的，却转过头来和亚鹏对视上，看见他过来她并没有很惊讶，默默地没说什么话就出去了。
走了几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回过头来看了他们几眼，最目光瞟向志春说道：“洗澡水早就烧好了，你们几个谁先洗啊，还是让客人先洗。”，停顿一下，继续道：“要是先洗的话，记得留足够多的热水给后面的人。”
她走后，亚鹏的视线转移，逐渐与春燕对上，看见她红着的半张脸才晓得刚刚被训斥的主要人物是她，而春燕也因为被撞见和被识破而羞愧难当，只好低着脸掩盖着。
穆眉说完，朝主卧走去，途径客厅看见兴国和建华他们两个在聊天，便招呼道：“聊天呢。”，兴国和建华礼貌回应一下，她继续道：“热水我给烧好好了，你们几个抓紧洗，毕竟现在天冷，你们又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肯定是需要暖暖身子的，衣服毛巾都带了吗？没带，我去给你们备上。”
“带了带了。”
“带了带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回答。
“那赶快去洗吧，别等水凉了了都。”
“知道了，阿姨。”，兴国回答。
“我们一会儿就洗。”，建华放下手里握着的瓜子。
穆眉笑了笑转身离开，准备和陈端阳一起给这群孩子铺床单。
厨房里，大家都被穆眉刚刚的训斥弄得默不作声，陈家三个把话全撩肚子里藏着，都不敢再说什么，连同脸上所有神情全都虚掩住，不敢表露太多，随后先后离场。
等到春燕离场时，她抬眸怀着最后一点星火般希望看了眼亚鹏，最后又不舍的离开了。
亚鹏读懂了她的半片心思，是被父母说了，不自在不开心，也是因为穆眉不让她出去闯，不让她读太多书的缘故。
可是当下的亚鹏给不了她任何希望，用了一种渺茫又不决定的目光给了她当下需要的反馈。
洗完澡后，春燕躺在大床上，开始思考起自己暂未开启又充满好奇和憧憬的人生。
盘弄着干的差不多的头发，穿着睡裤倒仰在床榻上，称显她有几分清瘦，宽大衣角遮住过细的腰身，脑袋半贴在长方形的褐黄色的枕头上，一只手捋着头发，另一只手扶搭在大腿上。
阿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经商，外面真的有她说的那么危险吗？大家都得老老实实地耕地上班，没有闯劲，没有成为有钱人的想法，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现在这种贫困的生活啊。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读书呢，念完初中就算了那怎么能行，学历高点，将来也多些文化，找工作也好找啊，我还想念大学呢，可阿妈偏偏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一样是要待在家里照顾老小，但我念书的目的也不全是用来教小孩的啊，我自己也要用的啊。
哎！到底为什么啊，女孩子就得乖乖待家里生孩子伺候人，然后读书就变得举无轻重，难道我们读书学习都是用来伺候人的吗？那男的怎么就那么自在，不用伺候人？读书用来赚钱！
春燕气得一拳头砸床，连同裹着的被子和床单，隔着床板都发出声来，倒也没发出气来，却也还是不得自在。
可仔细一想，春燕又觉得不对，好像不全是这样的。
男的赚钱是为养活一家人，念书也是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得立的住自己，而女孩子只要嫁人，嫁对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照顾老小，家之外的事也不用她操心，看起来好像是得了挺大一便宜似的。
可回顾起自己老妈穆眉，平时忙里忙外，操心整个家，还得帮自己父亲陈端阳解决各种事，这根本不存在说是谁占谁便宜，而谁又占得最多。
相夫教子？呵！自己都不好过，还相夫教子！
这人不得自己聪明先吗？读的书越多越聪明，男的读的比女的多，所以男的比女的更聪明些，时间久了，他们越来越聪明，自己这些人反而越来越笨，还真是有些不公平。
春燕想不明白，也气不过，只好下了床，踩着拖鞋去关了灯，回来把被子一盖，四肢被棉被掩盖住，倒头睡在床上，左右闭上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起志勇说的，主要是因为家里没钱，所以只能让其中的一个上学，要是条件下了，就都能上学。
以前都是靠种田为生，靠的是体力活，所以大家都不需要什么太多的文化，爸妈也都只念过几年书就不念，靠着男外女内也能好好过日子，现在到了需要大机械大设备大工厂，需要更多的知识，
所以大家不得不拼命往上爬，男的上去了，女的落下了，感觉反而没以前那种平衡了，这样真的不会被人说，没有矛盾吗？他们现在不说，是因为不知道，以后明白了，反而会加倍责怪。
那更遥远的未来呢，大家分工又是怎么样的，都读了书出来后，就真的能保持平衡没矛盾的，还是说女孩子念书出来找工作最后还是为的整个家，依然得相夫教子，还有工作，压力反倒更大了。
可多读书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能让彼此都理解对方的不容易，可感觉还是老样子……
春燕由衷觉得，这是一种摆脱不了又不得不继续进行下去的循环，更不知何时是个头。
过了很久，春燕想不动了，这才昏沉地睡了过去。
房间的另一边，半夜睡不着的亚鹏起来上厕所，从厕房离开锁上门，房里装着尿液的尿壶的气味才逐渐消散。
回到被窝里，志春早已酣酣大睡，侧着身子，熟睡的姿势，只是左手还露在外面，似乎本体认为这种天气不冷，反倒被窝里还有些热。
亚鹏轻轻地靠近，几乎快要整个人快要贴到他的背，悄悄地把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手给塞了回去，似乎生怕他着凉。
睡在床上的亚鹏也睡不着，平躺着久了觉得不太舒服，就翻侧身来，但左右都不适，辗转左右反侧又怕吵醒志春，便最终只好平躺着，眼睛时闭时睁，只觉得自己精神，只能想些事来消磨消磨，好让自己有些睡意。
闭着眼睛时，他脑海会时不时闪烁过春燕的模样，初见是那副天真无邪，单纯又可爱的样子，礼貌又爱笑，似乎是个很乐观积极的女孩。
他得承认，他确确实实被她吸引了，是注意力没办法消除的那种吸引，自己会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她，想和她打招呼，想和她认识，多说几句话。
当她给予自己回应，自己简直开心地要死，她会笑着给自己多递上一碗多到他心窝的热水，也会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亚鹏不由得思索，世上当真的有像春燕这样可爱的女孩吗。
可左右反复一想，她只有十四岁，可自己却已经二十二了，那怎么行，大了整整八岁了，她那么小，而自己和她大哥一样大的年纪，她以后不会嫌我老吧，和她在一起会不会被人说，更何况她还是我同学的妹妹。
她确实很小，亚鹏有些不好意思，十四岁？在他们哪还只是算个小毛孩，而自己居然对这种小屁孩感兴趣，可她看着真的像半大人，一开始也没想过她的年龄的。
小小年纪，却想着学大人模样出去闯荡做生意当老板，还真是和同龄孩子不一样。
亚鹏躺在床上打趣地笑了笑。
亚鹏睁了睁眼，在恍惚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她那双渴望的眼睛。
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却记不清楚了，也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那么一双渴望知识和未来的眼神那样天真又单纯地看向他，可他却记不得她的名字。
当再次闭上眼睛时，他再次想起来了春燕，再次看到他那双同样渴望又憧憬的眼神。
她看着似乎很想继续读书，可她的父母都不太支持的样子，应该是想把钱留给小儿子继续读书吧，志春都快毕业了，有了工作之后应该会供他们继续读书吧，父母不能再反对吧。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用不着他操心，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该过度关注。
不过这倒是坚定了他想要当老师的决心，能碰见上不了学但还想上学的，他想他到还是能帮的上忙。
那一晚上，他想了很多，可却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想不动了才睡了过去。
在梦里，亚鹏被带回很多年前的童年，那曾是拼命要忘记掉的真实噩梦，可拼命地逃也跑不出重围，回忆完整地不曾失帧，似梦魇编织的蜘蛛线网，只任化身蝴蝶的他在暗夜中被暗刺捕抓。
他见到了久违未见的张小梅，那是他的儿时玩伴，同村同队的小孩。
我差一点就抓住了，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
那时是1982年的春天。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张家村队的地理位置上海拔偏高些，加上那年气温较低，恰巧春也晚来，村沿边的田埂处，处了一片小竹林和小溪流，还有一片小桃林。
桃花稀稀疏疏地开了很多，氤氲着温湿的气息，浸染了大片浅粉的花枝，东风一吹，春雨一下，就落了满地的花瓣。
小梅坐在桃树下的石头堆上，成日往外跑，去青草地上放牛的她，脸色有点黝黑，十二岁小姑娘的眼神总会在不轻易间显露童真。
“你今天怎么又不去上学啊，我看你好几天都不去上学了。”，亚鹏坐在一旁的田埂上，呆呆地望着小梅。
小梅翻动着课本的手停留了下来，书本上密密麻麻的留着亚鹏读书用功时的笔记，写的时有些急，字迹潦草的一歪一扭，最后合上课本，她天真地看向亚鹏，开心地笑道：“怎么了，整天看你课本，不乐意不开心了，小气鬼。”
“没有啊。”，亚鹏被说的不好意思，确实有些这样的小心思，但更多的是对小梅不去上学的好奇，“哎呀，没有，我就是问问你为什么不去学校读书，你自己都那么爱看书，我的笔记潦草，有时候上课还马马虎虎的。”
说到这里，亚鹏突然把脸凑近了过来，小梅略微往后躲靠一下，他说道：“你要是去学校，肯定比在这学到的更多。”
“可惜啊。”，小梅笑着转了转头。
“可惜什么？”
“去学校就看不到外面那么好的风景了，还是在外面好。”
“可外面会下雨，会刮风，还没桌子椅子……还没有同学老师，风景可以什么时候都能看。”
“这不挺好的吗，没有老师同学。”，小梅突然站了起来，笑着转回头，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亚鹏，“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老师特别凶，同学也很调皮，去那么远的地方上课，早餐都没吃，一到下雨天，路上都是泥，鞋子都能给我走破，上学对我来说，太不方便，所以在这也是学啊，干嘛还去。”
“胡说！”，亚鹏声音击破这些假象，引得小梅看回来，“根本不是让你不去的理由，是你爸妈不让你上学。”
“你别怪他们，路不好走有危险，他们也是为我安全着想，要是把学校开到家门口，他们总不会持反对意见吧，而且家里确实有些揭不开锅，能吃饱饭都不错了，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小梅心里也委屈着，踌躇着步伐来回走，手指搓了搓掌心，最后贴在腰间。
亚鹏站起身子，“不能因为这些就放弃自己啊，和我一起回去吧，学费的事先欠着，后面再想办法垫上，一天天的慢慢还，总能还清的。”
“可是我阿奶阿妈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大用处，到最后都是要嫁人，留在别人家里守着一辈子，不如留给家里的男孩，还能有点用。”
“那是她们没走过这条路，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要是学不会我可以教你啊，我当你的小老师，不凶你。”，亚鹏过来拉住小梅的手，坚定的眼神传递希望。
河坝旁边的溪水哗啦地流个不停，隔着竹林和桃树也听出水势湍急，可水声清冽，没有杂质，和着风动竹叶落下，飘落水面的叶子随起伏波浪拍打在石岸上，似碎玉投湖，不见声响，只知其清。
“看不出来嘛，你还想当小老师呢。”，小梅撇了撇嘴，微微抬起清澈的眼眸，继续道：“那你以后可得当个好老师，不准欺负人，知道吗。”
“知道。”，亚鹏说道，“那你回去吗？”
那一刻，小梅有被这一句话给打动过，她心里坚持的信念曾坚定不移，可现实却给了她不多的好意，和累与罚并道坚持太久的信念在看不到未来的黑暗里不可能不动摇。
动摇太久的不动摇成了新的坚定，可最后却被原先视作不该动摇的坚定给摇动了。
“会吧。”，小梅藏起不甘心和不开心，一并收入眼眶，可视线和身影却要背离亚鹏和竹林。
“小梅，回家吃饭了，还不快回来。”，小梅妈妈大喊道。
不远处，小梅看见了她母亲，而她母亲也看见了她，两人视线对上，小梅妈妈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亚鹏也知如何是好。
小梅妈妈操起田野边的草棍就是一棍子打过去，小梅只能是各种求饶，最后看见一旁杵着亚鹏，无奈只是把草棍给扔了。
教训着她以后不要和亚鹏来往，也不要整天搞这些没有用的，读书成绩差，脑子不灵光就不要想着去读书。
一边教训一边拉扯着她回家，亚鹏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他们消失在田野间。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拥有（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