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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集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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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格说得没错,人果然多起来了。
你无法想象这个小得可怜的岛上突然出现很多人是什么光景,更何况是——各种种族的人,各种肤色的人,说着各种语言,乱七八糟一片。从教堂门口往外望,能看见往日空旷的街上挤满了人,还摆起了城市。
我有几次被突如其来的好奇心驱使着想出去转转,可是刚走出教堂,就立刻感到一种可怕的陌生,好像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小岛了似的,我不敢再迈出一步。
赛托斯换上了神父的衣服,在教堂里办了一个学校,于是许许多多的孩子涌了进来,我便经常跟他们玩耍,可是,就算这样,心里依然常常涌上孤独。赛托斯问我要不要上他的课,我很直接地拒绝了:“我不需要学拉丁语。而且,你这种课堂毫无意义,你讲拉丁语,他们讲别的语言,你们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他却说,他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赛托斯会单独教我一种语言,这种语言是我前所未闻的,所以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赛托斯称它为天语,还说我以后会用到。
他用白色的羽毛笔在纸上熟练地写出一个个复杂的字符,我学的很快,没多久就能和赛托斯用天语对话。
布雷格不再来找我了,因为上一次我们闹了别扭。我叫它布雷格,它便生气了。记得它抛下一大段话,就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布雷格?我不是布雷格。你一直把我当成布雷格吗?那个家伙!他就是个胆小鬼,冒牌货,毛贼!你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吧?”它愤愤地说,“你觉得我是那个怪物?那你就这样觉得吧!猫是不会说话的,这都是你的幻想,小疯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相信它,但是在听完它的话后,我觉得自己真的疯了。我真希望从那天开始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梦,而且,如果这只猫不是布雷格,那谁又是布雷格呢?
因为想着这些,我常在赛托斯的床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窗外的喧哗声,直到傍晚才会停止。一到晚上,所有人都不见了,小岛又变回以前的样子。
赛托斯晚上才回到卧室,开始脱掉繁重的神父装。我不喜欢和他一起睡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睡觉不穿衣服。他进屋时,我仍坐在床上,抱着两膝,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亲爱的,该睡觉了。”他轻声说。
“他们都是怪物。”我像是在梦呓,不知说给谁听。
赛托斯坐到我身边,他的皮肤好白,身上有种好闻的馨香。我看见他白银般的发色,几缕发丝垂在眼前,摄人心魄的艳红双眸凝视着屋中的某处,像在发呆。他就像神话中描述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美人”,侧脸的轮廓如同最精致的雕塑,让人不由得想去触碰。我悄悄看着他,视线忍不住下移——锻炼充分的身体,肌肉棱角分明,身材不至于粗硕,相反,他看起来比较瘦削,不过与我比起来,他的体型确实大了不少。
我的目光又鬼鬼祟祟地继续往下端详他的身“体,直到他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看够了么?”我一抬眼,正对上他殷红的眸子,吓了一跳,赶快收回视线,并为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他没有再责备我,熄了灯,轻轻把我揽倒在床上。
“亲爱的,该睡了。”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我脸上,我挣扎了几下。我不喜欢和他一起睡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完全把我当成一个抱枕。他总是把我死死搂在怀里,我连大气都喘不出来,还得贴着他坚硬的胸口。他不到一会就能睡着,而我往往被他有力的心跳声折磨到半夜才能合眼。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推也推不开,让我闷热非常,他却不流什么汗。赛托斯总是面朝右侧睡,所以一旦他睡着,我连翻身都别想翻。直到早晨他醒来,放开我,我才能喘口气,赖会床,浑身又酸又痛。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一天早晨,赛托斯突然问我:“亲爱的,今天是休假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集市?”我欣喜万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赛托斯让我穿上正装。
这是一套平整硬挺的衣服,我穿上后活像一个小少爷。我站在镜前端详着自己:一头柔软的黑色卷发,把皮肤衬得很白,眼睛是墨一样的黑色,小翘鼻子下面是粉红的小嘴。个子不高,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巧瘦弱的少年。“真像个女的。”我眯眯眼睛评价道,赛托斯把手递给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冰凉的小手放进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我们一起走出教堂。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有了人烟,这个世界的色调都变得五彩缤纷,我几乎能忽视灰白的天空。人们说着各种语言,似乎又在毫无障碍地交流。小屋里住了人,道路上摆满了棚子,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有人在酒馆里饮酒,有人在跳舞,席地而坐就聊开了的人也不少。我看见很多以前在书里见过的事物,更多的东西我闻所未闻。这一切让我眼花缭乱,赛托斯给我买了一枚红玫瑰胸针,他把胸针扣在我衣服上:“很适合你,亲爱的。”我感到有些羞耻,但这胸针确实十分精致,便没舍得摘下。
从此以后,我们总是一起去集市上转。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岛能有如此热闹的集市。每当我置身于人群,就会忘记自己在小小的岛上,而仿佛在真正繁华的都市里。夜深了,整个小岛又回归到可怕的寂静,向窗外看去,所有人都消失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似乎还残着白日的乐声。
因为这幅景观,我常害怕这美好的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不过是我的一场白日梦…如果真如那只猫所说,这一切皆是我的幻想,那我何时才能在无止尽的梦中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