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甜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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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哄小孩似的。季斯年心想。
他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究时的眼睛。以前他看向究时时，对方就会马上移开双眼，窥不出内里。
他想起那个后援会的群里，女生们常常讨论究时的眼眸。他从对话中知道，平日里究时的眼睛一直没什么聚焦的地方，都是虚虚地扫一眼，或者直接看地面。
很多女生想看看究时眼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季斯年看着究时在阳光下浅棕的眼睛，有点像一块琥珀，只是没有琥珀的光彩，有些阴沉沉的。一开始他的眼神躲闪不定，里面还是缥缈无际的虚空和紧张，但很快认命似地停下来看向他，浮出了他自己的脸。
季斯年有些异样的满意，甚至准备有时间去群里回复一下那些人。
“砰——”
“我靠！你们……你们……？！”池遇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旁边响起，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瓶在地上骨碌碌滚着，最终停在了季斯年脚边。
季斯年弯腰捡起，然后扔回给池遇：“怎么了？说个话而已，一惊一乍的。”
其实这句话仔细揣摩是可以发现些端倪的，可惜池遇不是那种有脑子的，听不出里面的掩耳盗铃和心虚。
“你们说话怎么靠那么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
“……”
池遇看见两人神色各异，自觉闭了嘴，把手上那一瓶没掉在地上的水给了季斯年，然后自己留下那瓶掉在地上的，余光看见季斯年把水给了究时。
究时疑惑又忐忑地接过水，在对方的注视下暗自揣摩着，没几秒就做出动作——用力把瓶盖拧开，然后还给了季斯年。
他有那个自知之明，不用自己不受待见的程度来想，也知道这瓶水肯定是池遇买给季斯年的。即使一共有三瓶水，他都会更倾向于季斯年或池遇中有一个人要喝两瓶的可能，而不是会觉得里面有自己的份。
他自轻自贱从来不是天生具有的，因为从小到大发生过这样的事多到数不胜数。
难堪，尴尬，屈辱什么的，他都已经经历过好多好多，好东西都是别人的这个道理，他已经理解通透。
现在在季斯年面前，更是不要毁了在他眼中的好印象才是。
“啧……不渴吗？”季斯年接过开了盖的矿泉水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小究同学，你看上去都有点轻微脱水了。”
“啊……？！”究时比他还愣，迟钝地张开口，发出一个小声而有些错愕的音节。
他自然是渴的，只是没想到水真的是给他的。
究时慢吞吞地再次接过季斯年递过来的矿泉水，心情复杂。他嘴对上瓶口上仰，水进入口腔的同时眼睛触碰到刺眼的太阳光，微微眯起，其中好像有流水涌动。
心底有点涩涩麻麻的感觉，喝进嘴里的矿泉水好像变成红葡萄酒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味道，却又甜又苦的，还隐隐有些泛酸。
季斯年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暗暗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跟上天打你了好多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似的。
的确，安抚的力道很大，他很是受用。甜枣很甜，好像可以一瞬间抚平所有伤口。他俘获甜味时欣喜，同时多年没吃过甜的牙齿却有无尽酸痛。
“好了好了小究同学……留点给我。”季斯年的声音将他拉出内心世界，他放下水瓶，恍惚地看向他，眼里好像有一层水雾，在季斯年眼中莫名读出了一丝委屈。
他心头跳了跳，拿过究时手里的水，隔空一饮而尽。
“……”
究时已经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无以言表的感觉。他没有因季斯年喝了含有他的唾液的矿泉水而激动，脑子里闪过唾液的成分，还隐隐有点替季斯年反胃，他开始怀疑电视剧小说里面两个人共喝一瓶水脸红心跳的真实性。
真的不卫生啊……
他胡思乱想之际瞥向了池遇，对方幽郁道：“究时……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有幸和他喝同一瓶水的人……”
“老子和他幼儿园到现在还没享受这等待遇……十几年的好兄弟啊！”池遇闭上了眼，一副心如死灰样。让究时没来由地想起班里那扎着低马尾的女生和她的姐妹们，有点做作，但是不讨人厌。
“对不起……”究时没有诚意地低声道歉，短暂的酸楚过后，他心情还是因为池遇的话有些舒朗。
池遇摆摆手，目光越过他，看向季斯年，问：“斯哥，打篮球不？离下节课还有差不多还有个半小时，够一场了。”
听他这话，究时心跳暗自加快——他很久没有看见季斯年打球了。当年在毕华中学，究时很喜欢假装去后面门小卖部买东西，只为了能看对方在场上肆意发光的样子。
“行啊，凑够人没？”季斯年来了兴致。
“差不多差那一两个，但肯定凑得齐人。”
究时正想着个理由去围观，谁料季斯年直接问他：“究时，要打篮球吗？”
问得很巧，就算他说他不要，也不表示他不会打的那种。
很维护他的尊严。
他从来没奢望过和其他男生打篮球过，更何况是季斯年。
就当作一场梦吧。
他没有直接答应，只是喃喃：“很久没打了。”
他现在真的很由衷感谢家里那个在他七八岁一大早上叫他去打篮球的老妈。
“我也很久没打了……”季斯年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搭着究时的肩膀，对池遇喊：“加个究时，跟他们说别打太正规啊。”
可能是怕究时有什么心理负担，他对究时说：“因为我打得不怎么好。”
池遇：“……”呵呵，信你个鬼。
他就算是瞎子傻子也看出来季斯年对究时态度不一般，心里装模作样叹了一句竹马抵不过天降后，又打算有时间问个清楚。
究时好像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这样他的好兄弟怕是会吃亏。
三人走了几步进了篮球场，那里已经有几号人在等待，见池遇身影，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是别的班上体育课的人。
究时有点后悔跟着季斯年来。仔细想想他自己也太过鲁莽，他与所有人都不熟，打得好或不好注定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对象。
那些人有一些是季斯年的初中同学，见了他后纷纷向不认识季斯年的人如火如荼地介绍。
“这位是……？”其中有人发现了究时。
“啊哈……这位是我们班的究时，斯哥带来的。”池遇挠挠头道，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一番话警告了所有人季斯年和究时不能惹。
季斯年不得不承认池遇除了在他面前没脑子，其他地方都挺上道的。
众人表情依旧，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乐呵呵道：“这就是究时啊，我听我们班女生有说过……”
声音渐渐变小，究时听不到后面的内容，他最听不得这些，顿时焦灼地抓了抓衣摆，有些不安和拘谨。
季斯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若有若无看了他一眼，心底某个猜测成型。
他的同桌，真是可爱得过分。
分组是按班级划分的。他们队缺的两个人去小卖部买水了，暂时不见踪影。听到是娱乐局，都有些扫了兴，没之前那股热血劲儿。
对面的领头商量似地开口：“再不济也得赌点东西啊，不然大家赢了也没什么味道。”
领头都开口了，再拒绝的话也有损他面子。池遇求助似地看向季斯年，见对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回复：“行，但别太过分啊！”
“过分的标准……比如……？”
池遇仔细想了想：“不损害他人人格尊严，名誉啥的。”
“那你上节课那样算不算过分啊？”对方领头说这句话时忍不住笑，而且越笑越夸张，带着其他人一起。
池遇脸都绿了，本来抛到脑后的事经他一提，顿时想起了所有窒息的片段，隐隐感觉季斯年看他的目光锋利起来，跟刀子似的扎着他。
究时也在偷偷地笑，虽然他还是融不入那个群体，但他已经习惯当一名吃瓜群众。
自习课那股酸涩感，再次回味起来也索然无味，什么也比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取闹。
他知道自己有点像吃大锅饭时也凑上去分一杯羹的小乞儿，但他不在乎。
他太渴望这种氛围，这种友情了。
不远处的池遇木讷道：“那我挺强，一班和七班隔了那么远你们还听得见。”
语调平平，类似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那么好笑吗？”究时听见季斯年对他说。
等不及他回答，热闹的中心跑出一个戴白色发带的男生，刚刚微微帅气的脸庞此时上面的表情有点狼狈。
是对方的领头。
池遇抱着个篮球追在后面，气得脖子通红，青筋凸起，模样看着挺凶，嘴里却念念有词：
“对于人类之间产生的矛盾争端，绝对不能再用武力去解决！”
发带男一边跑一边附和：“小鱼儿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正确，思想觉悟倍儿高！”
结果池遇冷冷吐出下一句：“那句话是奥特曼说的，关我屁事。简鸣，速来送死！”
两人你追我赶跑出了篮球场。
顺带把篮球拿走了。
众人一致怀疑他俩是演的。
究时这在喧闹中小声回复季斯年：“挺好笑的。”
他努力抿着嘴，压住强烈的笑意，他暂时还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放肆大笑。
但好像也够了。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身在集体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甜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