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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桓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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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了一会儿没见着夏瑄,也没看到使唤出去的人回来。温宜等的有些不耐烦,看了看稳当当的坐在席榻上赏阅轴画的惠质,微微凝眉,正恰惠质抬眉间,她莞尔微笑,唤来守候在后堂帘外的护卫,让他再去前堂跑上一趟,务必要把二爷在外头的情形问清楚了去。
夏瑄倒也不晓得两个姐姐的念叨,他这会儿却是有些陷入两难之间。阿姐和表姐两人在内堂鉴赏些新进的玩意儿,但他料着,大多还是女儿家的纤秀细腻的物件,但阿姐对那番真正的雅物古器怕更是喜爱的。那些东西露在堂前的虽不多,但少说也有那么几件,再加上他不耐烦坐着就打算先去前堂看着,其余的等会儿在想。
这会儿店铺堂内人不多,也有那么少几个衣饰华正,出身非凡的顾客。夏瑄虽年幼,但在父兄等教导,耳闻目泫多年对观人也有所心得。中有一颀身玉立的清俊少年,看上去和长兄瑗年纪相仿,但其容仪清润有度,自有一番雅贵气质,若是长兄在此的话,怕也是要好生结交一番的。夏瑄不想因此就抛了谨慎上前去贸然结交,却暗自将那年轻人的容止记在心上,暗自留意。
观望了好会儿的夏瑄,想着预支了自己两年在家族古玩一方面所有的全额,先给阿姐挑上一两件上好的且有古意的吉祥饰物在大礼上佩戴。按照夏家的族规,夏瑄等作为宗主嫡出子女在年满十岁后对家族产业里所有的物件可在每年取得价值多少银钱的东西,这类定例,又以嫡长嗣为尊,依次退减,也不过是在平日里给家主子嗣时不时的添些小物件。
手中拿捏着一张铺子里新进的书画清单,夏瑄拧眉思索,阿姐幼名雨荷,如今虽得父亲赐正名,但是家里的荷院和莲池同样表明了家里对那个名字的重视。从小到大,阿姐的首饰服裳佩挂都有‘荷’的印记,只是从几个月前才将佩饰等物逐渐加了海棠花进去,还都是因为那个堂姐出的幺蛾子。夏瑄心里很恼火,暗想着定要挑件最好的带有荷花的器物来给阿姐做贺礼,也让人看看,不是什么人穿了凤袍都能当娘娘的。清俊的眉宇在看到一行字的时候陡然亮了起来,冰蚕丝织晶缎染制吴炳亲绘出水芙蓉图团扇,这倒是件好器物。在古董那动不动就十万数十万两的价格比起来,算不上多么昂贵。可那份巧思和雅韵却是阿姐喜欢的,夏氏家底是丰厚不错,可那银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大花的,那些古董真迹最多是由阿父和长兄送,依夏瑄猜想,阿父会大肆搜罗给阿姐做陪嫁,却不是在簪礼的时候就把底给露了出去。只是那冰蚕丝却极是稀罕的宝物,自己在阿姐那儿也不过见着几根。他衡量了一番,准备支出了自己今年和明年在古玩铺子里的全额,又添上一些银钱将扇子买下去,就算是给阿姐的主贺礼。虽然说昂贵了些,可到底是阿姐成人且仅次于成婚的大礼,爹娘想必也不会怪罪。而自己素日攒下的月例和大哥额外给的一笔银子也够自己去银楼衣庄去给阿姐挑些新的衣饰。
打算好了的夏瑄将目光移向红木栏柜,将单子折好收进袖里,向前去了两步。正待让人取了下来,却发觉那云蓝缎衣的少年已将手伸向那柄团扇,夏瑄心里一急,这分明是汉家女眷日常所携用的器物,那少年要了去做什么?
再仔细看看还是自己之前欲要结交的那个风度不凡的年轻人,夏瑄心里不由得埋怨开了,做什么偏偏在他要拿下的时候抢先了一步。虽然说君子不夺人之爱,但是他看了半天才定好了自觉最合适给阿姐的贺礼,若是那少年当真要拿下此物,他说不得也要使些法子把这柄团扇拿回来。
但听那敦和温澈的声音问道:“这扇子上竟是南宋吴炳的出水芙蓉图吗?”
夏瑄看了看四周,店铺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这个年轻人了,庄眠想来是在后堂听阿姐的吩咐,他不着声色地给留在这里的活计使了个眼色,自然地接过话题道:“这位兄台所言无差,确是出水芙蓉图。据说此扇扇面为天山冰蚕丝,是前明二十四司之织造局所织,又绘染了芙蓉图。在明亡后,才从禁宫流失出来。”
那少年怡然回身,温顿清邃的眼睛笑意盛满:“小兄弟当真是好见识,安尚以为吴公又作图于扇。”
夏瑄心中腹诽,瞎扯,要研究古玩的首先要学的是什么?书画艺术等的历史、秘闻传说等等,像吴炳这样的人,他生平所作早就被人挖的清清楚楚。就算是偶然提笔并未名传于世,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凑巧的就出现在他夏家了。嘴上谦虚笑道:“兄台谬赞,在下不过是因为要打理这类产业才多多了解了些。”
“哦,原来是夏氏端门的少君,在下苏州桓氏族子。”他温文尔雅地给夏瑄作了个揖,修涵气度让夏瑄有些相信他的言辞。
苏州桓氏?夏瑄脑中飞快的思索起来,表亲顾氏和沈氏和这个家族都没有直接姻亲关联,而且竟然和他夏氏祖籍同地,夏瑄端重地回礼,都算是江南士族圈内,他也不能让夏家失了礼数。
如此攀谈了几句,不仅是少年的容止谈吐让夏瑄对此人有了更多的好感,只觉得那少年不过比他年长几岁,但感觉上却是和父兄一般的端重庄贵,比起他刚刚做到的表面稳重来看,少年的心性更加静定温成,就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一般。不由得让夏瑄心生敬意,视为达者。
不过夏瑄也未料到他在少年的眼里也是有着出色脱俗的表现,少年出身贵胄,长于显赫门庭,自幼接触的人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杰,而眼前这个还未长成的半大孩子确实给了他不小的惊奇。举止仪度都表现了端正守礼,却不让人觉得呆板,而是有着难得一见的定性,谈吐不俗,聪敏景毅,进退皆有度,又不失少年意气,就算是名门出身,在这样的年纪能够如此也绝对是家教严谨,教导有方的了。
在谈话过程中,少年就看出了夏瑄心里的念想,偏首不经意间看了看团扇上清晏无双的水芙蓉,轻轻一笑,径自问道:“少君可是想得此扇?”
夏瑄也明白在聪明人面前说假话是无意义的,而且也坏了气氛,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桓君慧眼如炬。”
少年温朗地微笑道:“若少君不弃,不妨以安表字春和唤之,”顿了一顿,又道:“恕安冒昧,不知少君欲求此扇意欲如何?”
夏瑄肃眉,略有些为难,难道告诉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说他姐姐笄礼,他要赠的贺礼就是这个吗?面上柔和:“春和兄抬爱了,在下单名瑄。瑄家中有人与荷颇有渊源,正值嘉礼期,瑄欲以此扇为贺礼。”
此言一出,夏瑄知晓,这扇子十有八九要回来了。毕竟还是新友,又不是故意寻仇的,少年那般聪明的人也不会做出那般有失仪度的事情来。
果然,夏瑄但听见那少年道:“既是贵亲嘉礼,却是安失礼了。幸得瑄君所言,安才免做夺人之爱之恶事。”
夏瑄心中舒怡,正欲出言感谢。
桓安言道:“今日结识少君,乃安之幸。安随姐夫奉族中亲长北上巡游,在济南也要停顿个数月,若有闲暇,少君不妨来访一聚,安必扫榻恭迎。”
夏瑄点了点头,想着今日要随姐姐和表姐出游,等过几日,请示了阿母后也和这个难得的友人深交一番,若能引见给大哥,怕也是有好处的:“谢桓兄美意,瑄将访于暇时。”
少年温雅浅笑:“安暂下榻于族姑父家,巡抚官署后衙,想来少君也是家中常客?”
夏瑄惊讶,心里却不知为何闪过一丝不对劲,想想把那个想法踢出脑海:“桓兄竟是范大人族内侄?如此咱们到不算是生人了,承嘉跟我玩儿得最好啦。”
少年心中暗笑,但是对于那露出的一面童稚,他还是由衷的觉得表现在眼前孩子身上的珍贵:“那就是啦,闲时读书有空,就去找我叙叙。”
受夏瑄影响,少年也微微放开,让人看着像是十三四岁少年的那般轻快放松。
“如此,瑄尚要奉族亲长姐巡视游拜,桓兄,我等改日再叙如何?”
少年口中称是,清邃黑亮的眸子不经意间看到隔帘,心中若有所思,含笑清浅地对夏瑄告别,带了随从出了古味斋。
听完了庄眠的叙述,两人在内堂陷入沉思。温宜和惠质对视了一眼,半晌,皆摇首轻叹。
温宜拧眉道:“苏州桓氏?爹和大哥从来都没在我面前提过,咱们家这么些年也没有和桓氏有过礼节来往。”
“夏氏也一样,”惠质颔首证实:“不过从话里听出来,那位桓公子的仪度修涵比起大哥和表哥他们也是丝毫不差的。我还没见过瑄哥儿那么个狡黠的小子竟然会服别人,真想瞧瞧是什么样儿的人呢!”
温宜调侃道:“那你就亲自看看,说不得还没走远呢。”
惠质看了她一眼,当真起身打帘去了前堂,温宜一阵目瞪口呆,和随行来的原姑姑面面相觑。
同夏瑄一起回到内堂的惠质,面对温宜不住地询问笑谑,惠质温淡平和地应对着。
在温宜定要得到个答案的时候,惠质睨了她一眼:“见着了又如何,没见着又如何啦?不就是个江南士族子么?”
温宜也回过神来,是了,就算仪度不凡又如何?这些事情几句话还能当个闺阁里的私密话,要真是在意了什么,那可就是犯了规矩了。况且,惠质簪礼在即,及笄后就该议婚嫁之事,这会儿计较这个,可绝不是合了体统的。
事到如此,也不长留在古味斋里。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温宜想要坐车在城内逛逛,惠质思索了一番,索性应了下去,预备先去自家点心铺子称几包点心和茶水在车上,观景的时候也能有点儿吃食,逛起来也有些兴致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