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天咫尺，心南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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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吴王释越王勾践归国，勾践返国后不忘吴王大恩，命上将军范蠡护送越女若干，前往吴国都城姑苏，略表心意，以娱君心。
远处水天连成一线，滔滔江水衬得天空格外空濛，夷光站在船头，裙摆随风猎猎作响，一身华服明艳有些灼眼。
范蠡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良久良久，仿佛只是想深深记住这个背影。
夷光回过头来，冲范蠡淡淡微笑，说：“以前我也总是这样站在你身后，安静地看着你。”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静静地看着就好，她并不曾奢求什么，为什么小小的心愿也无法达成，是她贪心了吗？
范蠡侧头望向远方，问：“为什么不回苎萝村？我临走时你答应过我的。”
夷光将目光从范蠡身上收回，蹲下身侧坐于船舷边，伏低身子伸手掬起一捧江水，专注地看着江水从指缝间漏过，幽幽地说：“如果，你没让我亲眼目睹那场杀戮，也许我会让自己相信，阿蠡哥哥是真心希望我回苎萝村，希望我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日子虽清贫，自在无争便好……”夷光顿了顿，接着说：“我甚至会说服自己相信，阿蠡哥哥出现在苎萝村，然后遇见我，都只是巧合而已。”低缓的声音如同喃喃自语，却又刚好一字不落的落入范蠡耳中。
夷光浅笑着，对上范蠡的眼睛，摇摇头，又道：“你以前给我讲的故事，多是纵横家们的佚事，你一直教我，如何看穿别人的心思，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如何以退为进，如何辗转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时我以为如果学会了这些就能离你更近些，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能懂，为什么你时常微笑，可笑中从无半点欢愉。所以我很用心，很用心的学。当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我要怎样才能骗过自己，说我不明白堂堂越国上将军为什么要在一个山野丫头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心思。不如，阿蠡哥哥你帮帮我好了！”
范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来。想起初遇时，那个笑容明朗的女孩，双眼曾如小兽般透彻灵动，世界映衬在她眼中,干净得仿佛无存烦忧。他就那样轻易的陷在了这双眼睛里，再难移动脚步，一瞬间明白，自己找到了要找的人。
范蠡摇摇头并未答话，暗问：既然什么都已看透，为何还要自投罗网？话始终没出口，因为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
夷光唇间的笑容扩大，眼中带着戏谑和得意的神采，仿佛刚才只是恶作剧而已，接着说道：“六年前，有个布衣少年只身从楚国来到越国。适逢吴国举兵来袭，越国处境堪危。少年自荐于越王，不仅轻而易举以少胜多，保得越国社稷，更于阵前，一击斩杀吴王阖闾。迫得吴国三年来不敢犯我越国疆土半寸。如此惊才绝艳之人，越王对他自是恩宠有加，不仅破格提拔，大肆封赏，还钦赐镇国宝剑巨阙，并向少年许诺，待他行了弱冠之礼后，便封他为上卿。此等恩宠与殊荣，本是千年难遇，可那少年却全未放在心上，月余后竟留书出走，不知所踪。”
夷光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范蠡的反应，范蠡依旧云淡风轻，没有一点异常，夷光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语调显得平常，随口问道：“阿蠡哥哥，那时你为何离开越王？”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让夷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果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真的只是过眼烟云，就不会有他俩儿若耶溪畔旁那场刻意的邂逅。
范蠡略略迟疑，垂眸答道：“那场突如其来的胜利膨胀了大王的野心，大王开始谋划着反守为攻。我和文种大哥多次劝谏，以当时越国的兵力根本无法和吴国相抗衡，为此险些和大王翻脸。最后，我和大哥决计，他留在大王身边，再等合适的时机小心进言，我则离开王庭思寻以防万一的对策。其实，我并非六年前来越国的，还要更早些。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四处流浪，直到遇见大哥，他收留了我，待我如同亲弟……”
范蠡没再说下去，事情解释到这里，夷光便应该明白了。
夷光点点头，释然一笑。最后一丝疑惑也已解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中扩散，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便是他思得的以防万一之策。当年舍得放弃所有恩赏留书出走，只是为了日后以更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越王面前，以博得更多。三年前越国的那场亡国之祸，原来早在这范蠡和文种的预料之中。
如此一来，范蠡两次救越国于危难之中，尤其是三年前越国的那场战祸，乃君王不肯听其劝告，咎由自取。范蠡则是不计前嫌，解越国危难，还亲身陪同越王入吴为奴。他与越王共度的不仅是危难，还有屈辱。从今往后，范蠡在越国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越王对他，必是言听计从。
此刻，范蠡不是已官拜上将军，掌全国兵马了吗？
半晌,夷光冷笑道：“你们赌得真大，不过值得啊，你们赢了。我知道，以你的才智，只要越国不亡，你定能让它复兴。甚至，只要给你时间，大王心中所图，也并非全无可能。至少，目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朝着你所预计的方向发展。”
范蠡闭上眼睛，没再答话。若说三年前的夷光还稍显青涩，那么，经过这三年的雕琢，眼前的女子已美得让人无法忽视。刚才他一直留意着夷光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唇边带着微笑，声音不见波澜，连眼眸中都寻不到一丝痕迹，仿佛心中无恨，仿佛只是别人的故事。
他，放心了。
夷光见范蠡不语，转身准备回船舱中，行了几步，又突然止步道：“阿蠡哥哥，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吗？因为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为越国而死或者越国因我而亡，哪一样更能让你悔恨终身？现在，我有答案了。”当他们盘算着将她作为利刃放于吴王身边时，难道就从不曾想过，也许她更乐意提醒吴王斩草要除根？
范蠡睁眼，讶异地看着夷光，正好对上夷光如花的笑颜，那么璀璨又那么纯粹，让人无法将这笑容与她话中的意思相联系。
夷光看着范蠡眼中深藏的不安，满意的点点头，说：“阿蠡哥哥不是一直都说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吗？尤其，有些人并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他人安排。”
夷光，这就是你甘心情愿来吴国的原因？
说完了想说的话，夷光不再停留，转身回船舱。只听见身后传来范蠡的声音：“夷光，别忘了你也是越国人，在这江水对岸生活着的是你的亲人。”
夷光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也不见缓，随意地答道：“范将军也非我越国人，却能为了我越国殚精竭虑，夷光深受将军教诲，自当仿效将军高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天咫尺，心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