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记事》夜·微凉

2、第二章 问君何事轻离别

　　那是夷光第一次骑马，与范蠡共乘一骑。一路上范蠡行得很快，虽未日夜兼程，却也甚少休息。

　　快到都城会稽时，一小队白袍黑甲的兵士前来接应，范蠡留下两名兵士护卫夷光先行撤于会稽山中待命，自己领着其余人赶入会稽城中与越王会合。

　　站在会稽山颠，夷光亲眼目睹了一场战争以及战争中的所有杀戮。其实战争并未持续很长时间，范蠡入城后不久就结束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夷光脑中只有一片混沌，眼前除了鲜红的血色便是范蠡于战场上挥剑杀敌的画面。战场上的范蠡举止如昔，优雅而淡定。温润如玉的浊世公子即便身处修罗地狱也依旧风姿若仙、衣不沾尘。对敌时，明明一剑快过一剑，毫不留情，眼中却又分明带着对世人的怜悯，不仅对越国人，也对吴国人……

　　世界似乎变得很安静，只剩死亡的叫嚣在耳边萦绕不去，清晰地灌入心底。

　　一月有余，夷光再次见到范蠡，当年若耶溪畔旁吹曲的少年，已变成千军万马中无往不利的年少将军。

　　冷冷望着范蠡，夷光璀然一笑，道：“不知范将军打算何时将夷光献给吴王。”笑容阳光般明媚，眼眸深处却无一丝温度。

　　范蠡摇摇头，却问：“你都知道了？”

　　“若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岂不辜负了范将军三年来对夷光的悉心教诲。”夷光的声音很平淡，三年来的所有疑惑，于这几日间豁然开朗。

　　一切不过是图谋罢了，从他站在若耶溪旁吹曲开始，到他带她来鉴证这场屠杀，全是经过仔细盘算的精心策划，为的是能让她心甘情愿作为越国的棋子。而一个女子若想长伴君王左右，除了美貌外，还需其他。所以阿蠡哥哥肯花三年时间，陪伴左右，耐心教导。

　　恍然记起，初遇时，他便对她说：“夷光，有一天你的美足以动摇山河。”

　　望着已明晰一切的夷光，范蠡点点头缓声说道：“夷光，这三年里，阿蠡哥哥教你的东西，你都学的很好。大王为保越国，已向吴王乞和，不日将亲身入吴为奴，随侍吴王左右，我会和大王一起去。至于你，我已拜托文种大哥，送你回苎萝村。打算送给吴王的礼物，早已呈献，日后想长保越国平安，郑旦姑娘足以。”

　　范蠡的安排有些出乎夷光的意料，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夷光咬咬唇，有些逞强地说道：“是啊，还有郑旦姐姐。姐姐心性纯善，温婉可人，确实是比夷光更加适合的人选。夷光自会乖乖随文大夫回苎萝村，好好过日子，将军无需牵挂。”郑旦是个太过单纯善良的女子，为了越国，她定会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一切，可仍有许多事是她不忍为之的，比如，为了自己的国家而让另一个国家覆亡。

　　阿蠡哥哥不是说吴越世仇，争战不断，至死方休吗？她怎会再天真的以为，他会在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后，如此轻易就放过她。

　　范蠡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走近夷光身边，随手替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角，目光一贯的温柔，唇间浅浅的笑，转身离去时夷光那张美丽张扬尤带几分稚气的脸庞，却似烙在了心底，于是轻声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