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寻西梦》青焰野记

93、93|海雪

　　邮船在航行，没有游客，只有族人和高警官的部下，整艘船上都很安静。

　　黑夜中，尹北独自一人在甲板上，从小黑屋出来后他就没怎么说话。“谢谢你白天。”我拿了杯牛奶递给他，“谢我什么？”

　　我在脸上划了个笑脸，道：“你安慰人的方式还挺可爱的。”

　　“呵呵......你是想说傻吧。”尹北摇摇头自嘲，二人相视一笑。

　　“刚刚在餐厅吃饭没见着你，不饿吗？”我把手里的点心碟子伸到尹北面前，示意他来一块。

　　他若有所思捏起一块，把那块绿豆糕举在眼前端详着，说道：“这东西太甜了。”

　　我诧异，因为印象里一直都以为他很钟爱绿豆糕，我还特意给他挑的这盘点心，于是脱口而出问道：“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

　　后者也是一脸疑惑，无辜道：“没有啊，我一直对甜食不感冒。”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那你别吃了，餐厅里还有好多东西，对了，你在这想什么呢？”

　　尹北依靠在柱子上，一口把绿豆糕吞下去，口齿不清黏黏糊糊道：“没事，偶尔吃一点还行，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说着又拿了一块，评价道：“别说，这玩意儿口感还挺细腻的，你爱吃？”

　　我点点头，道：“好吃是一方面，而且总不会那么容易联想到鲜血，绿色的和红色的差别还挺大的”。

　　“嗯......噎得慌，咱们去餐厅说吧。”尹北吃完拍拍手，跟白天一样和我勾肩搭背。

　　“其实我刚才在想，如果那个人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你能去哪里。”

　　“那你有想法没有？”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两个人都拿了杯牛奶。

　　“没有。”尹北摇头。

　　“现在更头疼了吧，科幻变伦理。”我打趣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尹北半眯着眼睛打量我。

　　“如果明确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还有什么可操心的？”我只需要完成一个个的闭环就行了，做完任务，完成自己的使命，顺便拯救一下人类，然后就可以去死了。

　　“人永远都无法逃离束缚，以各种各样形式存在的束缚。”尹北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朝天花板上指了指。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新旧准则。

　　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说道：“可这也是我诞生的全部意义。”

　　“或许还可以再多点意义？”尹北紧接着说道。

　　“什么？”

　　尹北把手指转了个方向，指向自己的胸口，回答道：“我。”

　　“说实话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不见你之后我就发现自己时常会想起你，怎么也忘不掉，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出现，折磨得我很痛苦，有时候，甚至比Temple的刑罚还要严重。所以当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又出现了幻觉。”

　　“那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恩恩，你继续。”

　　“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别的内在联系，这种联系可能是束缚所不能察觉到的，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么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去践行朝闻道的结局。”尹北说的神采奕奕，好像这个理论在说出来这一刻就已经成立了一样。

　　“然后呢？”我配合的问。

　　“或许，在必须要有载体承载的情况下，你有可能会与我共生，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融合在一起，合二为一。”

　　“......你这话听起来不太正经。”事实证明是我这个内心沧桑的人想多了，尹北此时还是个清纯大小伙，完全没想到我所想到的那些歪念头，还一脸困惑的没明白我的意思。

　　“咳咳，没什么......但是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餐厅内原本安安静静的族人们开始发出噪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们好奇的看过去，看到族人们都三两成群的出了餐厅站在甲板上，他们抬着头，手还时不时的伸出去。

　　“看样子不像出事，难道是某种仪式？”我问道。

　　“你不应该比我清楚吗？”尹北笑笑，起身说道：“我们出去不就知道了。”

　　走出餐厅来到甲板上，外面的情形就看得更清楚了，凉意扑面而来，天上的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就融化了，族人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似是留恋又惊喜，可能以前他们在墓岛的雪山下经常能见到飘雪吧。

　　“你还记得六年前吗？”尹北伸手接雪花，黑暗中航行的邮船在越来越大的雪花中显得那么渺小，我们好像处在水晶音乐盒里。

　　“嗯。”此时此景，我也想到了那天，漫天的樱花，还有先落花瓣后起风的奇怪景象。

　　“所以我坚信我们之间应该是有某种特殊联系的，这么有仪式感的东西，你知道我从中预知到什么了吗？”尹北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就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上次的花瓣雨之后你就消失了。”尹北说着突然抓住我的手，死死的握紧，看着我继续道：“所以现在你马上也会再次离开，当然，你可以尝试去推翻我的经验论。”

　　“你和族人混久了也开始搞预言这一套？”我笑笑，心说我再怎么说也得把你安全送回去再走，况且这里没有源体碎片，该怎么回去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把手往他眼前举了举，说：“那就直接告诉你答案吧，我要走，你这么抓着我也徒劳。所以不好意思，还是听我一句劝，少琢磨我的事最好，你自己的任务也不轻啊，拯救全人类的重任啊！”

　　“你很奇怪。”尹北并没有松开，眼睛里发出一闪而过的精光。

　　“咋？”

　　“从一开始你就很抗拒我深入了解你。”

　　“......因为这一切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你完全可以听你师父跟你解释，还有那个那个真的东寻。”我伸出手指朝天上指了指。

　　“早跟你说过，我不信那个，一定有方法可以改变这一切。”我感觉到尹北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不自觉地，我的心脏一阵抽抽，突然觉得很悲伤，我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害怕自己舍不得离开，万一到时候我舍不得切断自己在这里的全部联系怎么办？那样源体就永远能够有复活再来的可能，到时候，不只是尹北，我会害了所有人。

　　“我偏要好好认识你。”他说，好像在做什么挑战，神采奕奕的整个人跃跃欲试。

　　他这么正直，这么笃定，这么有勇气，这么坚强，这么有力量，肯定做什么什么就能成功的......前提是在没有我阻挠的情况下。

　　就在这时，船上爆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尖叫，我听出来了，是艾詹特恩特，声音是从餐厅里传出来的。

　　我们迅速对视一眼，最先冲了进去。

　　地上躺着的是小司机，这时我才注意到族人的血液不是红色的，而是略显黏稠的琥珀色。他脸上很痛苦，身体扭曲成一团，死死捂着左肩膀。而在他的身后，站了一排手拿重械的海员，船上没人能拿得到任何热武器，这是高士仁的主意，现在看来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我说怎么半天没人追上来，原来在这藏着。”尹北舔了舔后槽牙，怪腔怪调的说。“怎么？墓岛国的人吃腻了，想要来华国换换口味？”

　　“呵，我们可不是Temple那种原始人。”对面领头的人说道。

　　“那你们......”尹北也诧异了一下，挑了挑眉。

　　“你别管这事就和你没关系，我们自己清理门户。”对面那人说，用袖子蹭了蹭脸，上面的颜料被磨掉，露出里面惨白的面庞。

　　“原来的船员在哪？”尹北松开我的手，往腰间抹去，声音已经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