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尘一清

3、我只是路过

　　九点了，秦淮一回到家，从书包的角落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屋里没开灯，爸妈也还没回来。

　　客厅的落地窗有如水的月光漫进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元）。

　　秦淮一笑笑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下，还真是农历十六。

　　换了鞋，也没开灯，就着月光直接进了房间。刚放下书包还没开灯，就看见他床上晃动着两个荧光绿的小灯笼，还朝他眨了一下。

　　“太阳？”秦淮一喊了一声，开了灯。

　　“喵~”那两个灯笼回答了一声，是只猫，灰色的。

　　铃铛声清脆地响起，太阳轻巧的几个跳跃便到了他脚下，抬起圆圆的脑袋，拉长了声音细细的朝他叫：“喵~~~”

　　秦淮一知道它又在撒娇求抱抱，从善如流地蹲下，将它双手抱在怀里，太阳蹭蹭他的手臂，又叫了声。

　　秦淮一摸摸它的小脑袋：“乖啊。”

　　走到窗边，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相机，连上电脑，将昨天拍的照片都导进去，一张张地仔细看起来。

　　好的就修修图存下，差那么点意思的就直接删了。

　　翻着翻着，就又翻到了陆泽尘的，查了一下，原来拍了8张。有那么多么？不过拍得确实挺好的，除去他的元素，陆泽尘的颜也占了不少便宜。

　　秦淮一删了两张拍糊的，剩下的就调了下色调。

　　打球的陆泽尘本来就充满青春活力，又有落日暖阳的背景，因此这些照片大多数都比较适合暖色调。

　　唯独他喝完水后，侧对着他，向教学楼远眺的那张比较适合冷色调。

　　这张让人感到明显的......落寞？孤独？好像迷茫更多些。秦淮一也说不上来，像是混杂了很多东西，也让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先是海上残月，再是荒原日落，又转而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

　　比如，总是吵个没完的爸妈，跟爸妈吵架的自己，吵完后去奶奶家路上的月色，还有陆泽尘，陆泽尘......嗯？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昨天吃完饭后本来想直接就回宿舍补个觉就去奶茶店的，但路过操场时正好日落。

　　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周的雨了，今天天气难得放晴，一整天阳光都很好，这时的落日更是美得有些震撼。

　　落日像是发光的水晶球，通体发白，边缘却又镀了层金黄。云层像是从空中俯瞰山间流动的云海一般，整个天空红得瑰丽，让人有一种温柔的醉意。

　　秦淮一心里动了动，想拍下来。

　　走到榕树下，秦淮一将书包放下，其实这是个摄影包 ，跟书包差不多，也可以装书。底下有一个用硬布料做的长条形的匣子，中间两块布将其分隔成三个空间，用来装机身和镜头，可以像抽屉一样拉出来，特方便。

　　秦淮一看中的就是这点，出门到哪都可以背着。它不像其他硬式的摄影包那样，那些太大太繁复。又不是去旅行，背着在校园里或街上溜达来溜达去的，显得有点傻。

　　里面没装书就只有相机。秦淮一蹲下，拿出机身和唯一一个镜头装好。

　　这是个尼康d700单反，镜头是24-70mm的标准变焦镜头。是他从网上淘来的，九五新吧。卖家是个小姑娘，一时脑热就买了，但三分钟热度后，玩不转就又挂网上卖了。

　　价格也还算公道，1700。

　　尼康d700虽然是2008年发行的，但它的画质很棒，对焦快，指哪打哪。而且这种镜头拍出来的效果类似于人眼。拍适合人像、扫街什么的，旅行用的话效果也不错，正合他胃口。

　　开机后将其调至手动对焦，对准远处的天空，稍稍调下焦距后找好角度、构图、再细细调整焦距将美景拍下。

　　秦淮一无论是找角度还是构图调焦都很有天赋，他拍的照片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像是听他指挥的演员一样，服装、发型、表情、动作都相当到位，就连对光与影的刹那变化他也有惊人的敏锐度。

　　这些天赋使他拍出来的照片很有故事感，像是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不同角度拍了几张后，秦淮一将相机调至自动对焦，开始跟随着镜头，从观景窗里观察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

　　这是他的习惯，以前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窗口里举着相机看人来人往，这跟平常看到的感觉不太一样。

　　像是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却又能集中注意去捕捉每一种感觉。

　　先是女生宿舍楼里出入的学生、闲闲的跟学委黄兰絮聊天的宿管阿姨、玉兰树下等女朋友的男生、操场边上摇旗呐喊的学生，有男有女，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投篮后往回跑的陆泽尘。

　　今天好像有个什么篮球联谊赛来着。

　　秦淮一不自觉地透过镜头，目光跟着他走，陆泽尘撩起衣摆，低头抹了把脸，继续向前跑了两步后反身小步后退着，双手朝对面远处的队友招了招手。

　　引得两边的女生一阵尖叫。

　　确实帅气阳光，是很多女生都喜欢的类型。

　　因为秦淮一这离球场有些远，所以旁边也没什么人。

　　追着拍了几张后，秦淮一就低头翻看照片了，也顺带休息一下，举着相机蛮重的。

　　几分钟后，比赛结束了，是陆泽尘那队赢了。两边都欢呼起来，声浪很高，将秦淮一惊得抬起头。

　　第一眼就看见了陆泽尘，他正在往休息区走，心情颇好的样子。

　　秦淮一再次举起相机，对准陆泽尘，但他没有马上按快门。

　　他在等。

　　忽然左边的人群里窜出了一声高亢的男声：“陆泽尘！我爱你！”

　　其他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一瞬后又高高的掀起。

　　陆泽尘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有些惊讶地转头向那边看。然后嘴角一勾，眼睛亮亮的，眼角含了点笑意。

　　就是现在。

　　秦淮一快速按下快门，将这一笑容定格。

　　这张好。

　　秦淮一也笑了笑，但下一秒他就从镜头里与陆泽尘对视了，后脊瞬间僵了一下。偷拍被正主抓包了，正主眼睛还眯了一下，冲镜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啊~

　　秦淮一在心里抓狂了一下，但面上却不显，更没有走开，像是跟陆泽尘较着劲。

　　在陆泽尘看来，就像是——对，我就是偷拍了，你又能怎么样？

　　总之就是欠揍。

　　咔哒！

　　秦淮一从回忆中抽身，向门那看了眼。

　　是爸妈回来了。

　　“淮淮！”秦淮一的妈妈换鞋的时候抬头朝他房门喊了声。

　　“哎！”秦淮一应了声，从容不迫地将相机收起来，又缩小了电脑页面，点开浏览器，快速输入量子力学、进入，再伸手拿起床头的物理书，打开到书签那一页，拿起笔。这一通下来十分流畅，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

　　从两个月前拿到相机后他就这么干了，有书签的那页就是讲量子力学的。但每次都不一样，秦淮一会提前准备好。

　　除了有一次他看着照片发呆，被老妈抓包一次外，十八次了，他靠着速度快，又表现地天衣无缝，没有一丝异样神情，而无一失手。

　　刚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妈默了几秒后便开了门，先看到的是看到他正在拿笔看书，但电脑开着，走近后看了一眼，是量子力学:“你们这几天大概也快月考了吧？”

　　秦淮一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老妈要问成绩了。

　　抬起头看老妈：“嗯，周一考的。”

　　“那，成绩出了吧。”老妈问。

　　爸妈都是当老师的，自然知道改卷的速度，况且他们学校历来都是白天晚上连着考，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数学，晚上连着考理综，第二天上午再考英语。

　　周三下午就有科目改完了，周四统计完结果当晚就宣布了。

　　“那成绩怎么样？考得多少？”老妈也不拐弯抹角，一个直球就打过来了。

　　“......一百六十七。”秦淮一有些不敢直视老妈的眼睛，他自己也知道成绩低的离谱。

　　“排名呢？”老妈忍了一下，考虑到可能是因为考试难度不同。

　　“......六百九十□□校高二总共才七百人。

　　“叫你别玩相机别玩相机，你还是没听进去是吧？上一次是倒数第一这次是倒数第二，”老妈火气登时就窜了起来，“有什么区别？啊？就进步一名，我都替你着急！”

　　“你着急你考啊，”秦淮一小声地说，“又不是我想考大学。”

　　据说陆泽尘交了两次白卷，这才一举把他从倒数第一的位置上给挤了下来。

　　“你懂什么！上不上大学区别多大你知道吗？”老妈有些激动，“爸妈都是老师，这几十年教过多少学生，又送过多少学生进大学。看见过多少学生大学出来后，虽然不说活的大红大紫，但买房买车、娶妻生儿也算是顺顺利利。又看过多少学生辍学打工、高考落榜，最后呢？有人拖家带口，房都没有，房租拖了一日又一日却还是还不上。有人付不起医药费，只能看着父母病死......”

　　......

　　见他低头不说话，老妈放软点语气继续说道：“是，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有人捡破烂也能发家致富，也有人大学读一半，弃文从商，闯出一片天。这些是有不少。通往罗马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有远有近，有难有易，高考虽然不见得是其中最近的，但确是其中最稳的一条路。”

　　老妈看了一下他的神色，又说：“你自己想想，单靠你那相机，你觉得你能养得活的了你自己吗？”

　　“怎么不能！”秦淮一忽然抬起头，看了一下老妈的神色，眼神躲了一下，偏头盯着墙角，“我有些照片已经被几家杂志征用了，报酬虽然不见得很高，但也不低！”

　　“艺术这种东西，只要不是登峰造极、名噪一时，终究是不稳定的，你今天可以靠它赚得来钱，明天呢？后天呢？你吃什么？用什么？你赚钱的速度能跟得上你用钱的......”

　　“跟不上我就去做兼职！去刷碗！当服务员！有什么不可以！”秦淮一突然站起来打断她，带翻了椅子，椅子摔到地上下了老妈一跳。

　　“你怎么还是这么犟！”老妈一急，想去抓他的手，“我和你爸都是为你好，你还没进社会，将来就能明白......”

　　秦淮一再次打断她：“不用你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我自己的路，撞的头破血流又怎么样！”

　　秦淮一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夺路闯了出去。

　　老妈回头看着被拉开后猛地砸在墙上又被弹起房门，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