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尘一清

2、能别跟着我么

　　下午自习课，班头照例在最后两分钟踏进教室。除了努力向班级第一靠近，但奈何永远第二的副班长还在努力，以及正在趴桌的秦淮一之外，所有人都在三分多钟前就开始为难得的周末狂欢。毕竟他们还有一个月就高三了，到那时就只能两周放一次，还特么每次就只放一天。

　　班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在讲台站定，记事本还没放到讲台上底下就渐渐静下来了。这是他们与班头两年来的默契。她给他们一定的自由与宽松，他们也服她管教。

　　“老生常谈，就两件事，”班头瞥了眼列着十来条的记事本，“放假期间自己的安全自负；完成各科作业，也不多，是吧？”

　　虽然相比其他几所高中确实不算多，但底下还是“哀嚎一片”。

　　“都给我装哈，一帮兔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班头拿了本子，挥挥手，“下班了，先走一步。”

　　陆泽尘被班头这一波操作整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几秒才转头摇醒同桌：“咱班主任这作风可以啊，丝毫不拖泥带水，下班比我们还积极。”

　　相比其他老师领导一讲就啰里啰嗦半个小时都不带停的，他们班主任算是一花独秀了。

　　“嗯。”秦淮一鼻腔哼了声算是回答。

　　陆泽尘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给他爸发了条信息。今天朋友生日，吃饭不用等我了。

　　陆泽尘是住校生，平时只能周末放假时回家，但他每次都找各种理由躲掉晚上和他爸及他的双胞胎弟弟吃饭。

　　他爸陆云恒是B市著名公司云恒的老总，平时每天早出晚归，忙的连两个儿子都没空理。但每周末没那么忙的时候还是会回家吃饭。

　　但陆泽尘实在受不了他弟弟陆泽宇整天对他阴阳怪气的，特别是在老爸面前表现得就更明显了。

　　“诶，周末去哪，一起撸个串呗。”陆泽尘热情不减，见秦淮一已经收拾好站起来往后门走了，快速拎了包，长腿两步追上，揽过他的肩。“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秦淮一掰了几下他的手，掰不动，又不能直接咬上去，只能随他去。

　　“……”因为你很烦，而且，“我饿了，着急回家吃饭。”

　　“我请你呗，别回家吃了，”陆泽尘收紧手臂，“附近的餐厅、馆子随你挑。”

　　“不去。”

　　“你就不能看着我说吗？”陆泽尘摸摸下巴，我就这么没魅力啊。

　　秦淮一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几秒钟：“不，去。”

　　这是陆泽尘第一次跟他对视，浓密的略低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使深黑的眸子犹如深潭一般，明明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能让人一望便陷了进去。

　　趁着陆泽尘发愣，秦淮一已经拐过墙角下楼梯了。

　　“嘿！”这小美人也太绝情了吧。陆泽尘再次拔腿追了上去，正好瞥见了秦淮一妈妈发来的信息。

　　小淮啊，爸爸妈妈今晚得加班，时间紧，就不回去做饭了，你自己出去吃吧，别在家随便对付着吃。

　　他爸妈都是人民教师，这两年都在带高三。

　　估计又是高三模拟考，忙着改试卷。

　　秦淮一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是习惯了。那以前呢？好像不记得了。

　　哦不对，也不是任何感觉都没有，至少晚上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做兼职了。

　　出了校门左拐进了一条小巷，陆泽尘还在跟。

　　秦淮一又拐了个弯，还在跟。又往前走了两步，站住了，转头冷着脸看着他。

　　平时他基本都没什么表情，但又莫名给人一种蔑视或者“别惹我，后果你付不起”的感觉，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在想，可能也是天生的吧。被混混堵，被迫跟人干架时也时如此。要是没有这张面瘫脸，让混混们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极端蔑视，没准他打架次数能减少80%。

　　“你家应该在校门右边吧。”

　　陆泽尘一挑左眉，嘴角不住上弯：“哦？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盯着秦淮一的双眼，上前一步，揶揄地轻笑:“怎么，特地留意我啊？”

　　秦淮一无声叹了口气，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转身快步往前走，这孩子自恋成这样没救了。

　　秦淮一不是什么吃货，想随便找间小馆就成，况且他还要攒钱，最近看上了一个单反镜头，单反的镜头还是很贵的。

　　沿着小巷一路溜达过去，看到哪间顺眼就选哪间。最后选了间面馆，看着挺干净的。

　　点了碗素面，选了靠窗的位置，跟仅有的靠门的两桌客人隔了条走道错了两排。

　　陆泽尘点了碗牛肉面，还加了份牛肉，坐在他对面：“不喜欢吃肉？”

　　“吃面就应该吃素的啊”

　　“哦？有什么说法吗？”

　　秦淮一默默在心里忍了口气：“没什么说法，就觉得面是素的，吃面就应该吃素面”

　　那吃饭呢？饭可以指米饭，但应该也可指一日三餐的食物，好像也没什么问题。那其他的……哎，等等，我怎么也开始较真了。陆泽尘笑了笑。

　　秦淮一皱着眉，抬眼看他。

　　“没什么，就觉得你太可爱了”

　　秦淮一还是看着他。

　　“真的，没开玩笑。”陆泽尘真诚地与他对望。

　　行吧。

　　“现在去哪？”陆泽尘问。

　　“回家。”秦淮一打算先回家放好相机再去奶茶店，家与兼职的奶茶店在同一方向，也不算说谎。

　　“别啊，你玩游戏吗？我们开一局怎么样？”说着又想伸手揽秦淮一。

　　秦淮一已经摸透这人的套路了，每次邀人做什么的时候都喜欢揽人的肩。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没等他把手搭到他肩上，秦淮一就脚尖一点转身避开了。头也不转地向前走，没多久就拐进另一条小巷消失了。

　　陆泽尘也没再追上去。旁边两间屋子中间的狭隙里忽然窜出只小灰猫，毛茸茸的，脖子上系了个金色的小铃铛。大概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吧。

　　它大概没料到这有人，跳出来之后就停住了，两个黑色的眼珠盯着陆泽尘一眨不眨。

　　陆泽尘也回盯它，这猫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但一时脑子里也转不出什么画面。就这么互瞪了一会儿，那猫懒懒的就这么蹲了下来，两前爪撑地，尾巴绕成半个圆放在身前。

　　还挺乖。

　　陆泽尘慢慢靠近，也蹲下来，试探着伸手抚摸它圆圆的脑袋。小猫的两只耳朵向两边伸展成水平，舒服的眯着眼。他的手本来便修长，这会儿埋在绒绒的猫毛里更衬得他手指白玉修长指节分明。

　　现在才六点半，还早。正打算叫沈易、方荞西出来聚，他弟陆泽宇就来电话了。

　　“喂，什么事？”陆泽尘开始有点头疼。

　　“哥？”路泽宇压低声音，像是担忧又紧张，“今天爸生日，你是不是又忘了？你快点回来吧，爸好像生气了.......”

　　他移开手机看了看屏幕，确实是爸生日......靠，还真是忘了：“嗯，这就回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也不管电话那头还在说的人。

　　“再见。”陆泽尘又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起身往秦淮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泽尘从租出车下来时，天已经差不多黑完了。在门口刷脸进了门，习惯性的刚想蹲下换鞋，客厅就响起了老爸的声音：“是不是小宇没打电话就打算又不回来了？也别换鞋了，等下出去吃。”

　　陆泽尘应了一声，也不换鞋了，转身出门等他们。

　　没多久，老爸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路泽宇从后面追出来，路过他时，低声说：“待会儿记得跟爸道个歉，他刚发了好一阵脾气。”

　　陆泽尘往老爸的方向看了眼，老爸已经进车库取车了，这会儿看不到也听不见他们：“把爱演的习惯收收，单搁我这演也没什么意思。说了我对老爸那老总的位置不感兴趣，谁爱坐谁坐，别总烦我。”

　　“你有没有兴趣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老爸的态度，”陆泽宇盯着他的眼睛，“再说了，那场车祸后，你真的是变傻而不是装傻？”

　　“你管我装没装，老爸信我是真傻不就得了。”陆泽尘不耐烦地说。

　　陆泽宇垂眸：“问题是，就算这样，爸也没有打算完全踢你出局。”

　　陆泽尘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向已经倒车出来的老爸那走去。

　　陆泽尘坐进后座，陆云恒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陆泽尘赶在他开口之前说：“爸，忘了您的生日，对不起。”

　　“你要觉得真对不起我，学习就多上点心，”老爸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要是没有那场车祸......”

　　陆泽尘看着自己的手：“我是真的不想接您的位置，我也做不来。泽宇不也可以吗？又不是非我不可。”

　　陆泽宇也进了车，坐在副驾驶上。

　　老爸启动车后嘴上也没停：“你懂什么，现在说做不来还太早。”

　　陆泽宇看着熟悉的建筑，心里知道要去哪：“爸，是去咱家新开的那家酒店吗？”

　　“嗯。”老爸应了一声。

　　“哥应该还不知道吧，也才刚开业一周，就上周星期四那会儿。”陆泽宇观察着老爸的神色，见老爸脸色又暗了几分，勾了勾唇，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陆泽尘。

　　陆泽尘根本没看他，扭头看窗外的道路。他知道陆泽宇是在说上周四他被打架被叫家长的事。

　　上周三他跟同一学校的沈易那几个在校外江边球场打球，隔壁体校的过来抢场地，就打了起来。谁知那帮孙子不仅耍阴招，眼见打不过就掏刀子，打输了还特么告到他们学校倒打一耙说他们先动的手！

　　叫家长时，老爸正在外地出差就没去。但也被原来的班主任上了一堂“怎么当家长”课。

　　到了酒店后，老爸跟服务员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上次吃饭的包厢。坐下后问：“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陆泽宇笑了笑说：“今儿爸生日，爸最大，当然您点，我都可以。要不大哥点吧。”

　　“我吃过了，随便吃点就成，老爸点吧。”陆泽尘接过陆泽宇递来的菜单，就直接递给了老爸。

　　“推来推去的。”老爸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就上个生日套餐吧。”

　　趁着上菜的间隙，陆泽宇拿出了备好的生日礼物给老爸：“爸，42岁生日快乐！辛苦您把我和哥哥带大，祝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生活上日日开心，生意上顺帆顺水！”

　　老爸接过礼物盒后拆开，是个表，黑色的，嘉俪牌的，价格不菲。

　　小小惊讶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陆泽宇还没工作，这表只能是他攒零花钱买的。

　　老爸满意的点点头说：“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吧，嗯，有心了！”

　　“也就十个月。”陆泽宇笑笑，看向他大哥，有些尴尬，“大哥出来的匆忙，怕是来不及拿礼物了。”

　　他说得很有技巧，把没准备说成来不及拿。

　　“本来就没买什么礼物，”陆泽尘看向老爸，笑了笑 ，“老爸什么都不缺，我买了老爸也用不上，倒是想给老爸唱首歌。”

　　这回老爸是真的惊到了，他儿子居然还会唱歌：“哎！好好好唱唱唱！”

　　老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这怪不得他大惊小怪，从小这两父子交流就无限趋近于零，小时候老爸忙得经常连他自己都顾不上，陆家两兄弟的母亲癌症去世后，他就更少回家了。

　　等他事业稳定，能抽出空来时，儿子又长大了，不服管。

　　二儿子陆泽宇倒还好，还愿意交流。

　　大儿子就不行了，整一个叛逆少年，说不到两句就闷着。那场车祸后不久，更是直接住宿学校了，周末本来还可以见见，但这些年也越来越少了。

　　“哎我能点歌么？”老爸眼睛闪着光。

　　“当然，今天您最大。”陆泽尘笑了笑，“不过手下留情啊老爸，你们70年代的歌我可不会多少。”

　　“好，那就来首简单的，”老爸也乐了，“就我有一只小毛驴吧，怎么样，够简单吧？这放水放的都够养鱼了。”

　　“行。”陆泽尘愣了愣。这老爸啊，固执的地方是真的固执，但幼稚的地方也真的是有够幼稚的，沈易的妹妹打三岁开始就不听这种儿歌了。

　　得，等我翻翻歌词，十多年了没听了。

　　“咳咳。”陆泽尘清了下喉咙。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
　　里正得意......”陆泽尘略低的嗓音轻快地唱着。

　　“哎好！”唱完后，老爸带头鼓掌，陆泽宇也跟着鼓掌。

　　这时菜也陆续上了。

　　这会儿气氛好，老爸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小尘啊，听你弟弟说你今天转班啦？”

　　“是。”

　　“新班级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老爸打了个酒嗝，继续追问。

　　陆泽尘眼前晃过秦淮一那张不耐烦的脸，笑了笑：“新班级挺好的，还有一个好同桌。”

　　“哦？怎么个好法？”老爸好奇心被勾起了。

　　“特别的......可爱。”陆泽尘笑了笑。

　　“啊？”老爸啪的放下酒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男的女的？”

　　“......男的。”

　　老爸按了按胸口，幸好幸好，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了，又要高三了。这会儿如果再谈个恋爱的话......唉谈了也就罢了，要是待会儿再闹个别扭啊、分手啊什么的，来个伤心欲绝、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名落孙山,读不了大学......啊也不会，考不上老子可以砸钱塞他进去，但那样的话老子我的面子岂不是碎一地了？

　　哎，幸好是个男的。

　　这顿饭吃了两小时，期间也算顺顺利利，老爸捎他们回来后，陆泽尘洗了澡就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