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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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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两场雨之后,秋天越来越冷了。
距那日行动之后已有近一个月过去,楚煜也好,麒麟的其他人也好,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纪星禾偷偷去过两次平川镖局,门前迎客的小厮只是官方地说镖头这几日出门跑镖不在,让她过一阵子再来。联系不到人,纪星禾也不敢随意翘班,生怕什么时候他们来找自己不在。
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月。宋知北惊讶于她突然努力,陈睦倒是乐在其中,为了让她进步的更快,甚至让她和宋知北轮换坐堂为病人看病。
今日寒露。
纪星禾起了个大早,跑到厨房去看今年新做的花糕。八九月正好是桂花盛放的时候,家中厨娘摘了许多,酿了桂花蜜,也为寒露做了点桂花糕。纪星禾用纸包装了几个桂花糕带去医馆。秋冬天冷,是疾病多发之时,岁安堂近日来十分忙碌,纪星禾倒也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桂花糕带来药堂,她也没空吃下一个,一来就被拉着看方抓药,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宋知北又嚷嚷着累了要她换班坐诊。忙到下午,她都没从板凳上起来一下。
看诊的队伍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纪星禾低着头写上一个病人的药方记录,头也没抬:“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
“哎,心脏不太舒服。”面前人开口:“大夫您给看看?”
“怎么个不舒服法啊?心悸还是心痛?”纪星禾写完手里的药方记录,抬头看向他。
纪星禾恍惚了一瞬间。
楚煜捂着心口笑道:“可能是心痒,就想来看看这位大夫最近过的好不好。”
“……你还活着啊。”纪星禾说。
一个多月不见,楚煜整个人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纪星禾本还在气头上,看到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继续说些狠心的话了。犹豫半天,她低下头整理手中的方子:“心痒不是病,我医不了。先生麻烦让一下,妨碍我工作了。”
看见纪星禾这幅冷淡的样子,楚煜自知理亏,蹲在她面前执意要盯着她的眼睛:“星禾,我不该这么久不来找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没事儿,楚镖头本来也是忙人,需要干的事情还多,没必要来找我。”纪星禾抬头冲他摆了一个官方的微笑:“我呢,最近做我的小郎中也挺有起色,不贪图您或者朝廷那点俸银也能吃饱。”
完了,都不叫楚小鱼了,看着是真生气了。
看着纪星禾起身就要走,楚煜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哎哎我可以解释的……”
纪星禾甩开他的手,泄愤般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再这样我喊人……”
话没说完,纪星禾就闭嘴了。因为她看见常是笑脸盈盈的楚煜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苦。她愣了愣,拽着楚煜的胳膊伸手撸起他的袖子,接着倒吸了口凉气。
袖子下盖着的是一道深刻入骨的刀伤,斜斜从上臂蜿蜒到下臂,长了些新肉,但没完全好,伤口边缘还是可怖的血红色。
纪星禾说不出话,楚煜也老老实实伸着胳膊让她看着伤疤。沉默良久,纪星禾才松开他的手转身进了药房:“……你真是有病,胳膊都快让剁掉了也不知道包扎。”
“行,我有病。”楚煜抖了抖宽松的袖子,倚在药房门框上看着她忙来忙去,语气轻松地说:“那日从锦韵楼离开之后,本来说第二天就来找你的,但贺兰密探狡猾且武功高强,善战的梁空又脱不开身,我们实在是有些自顾不暇。”
见纪星禾没理他,楚煜继续说道:“我没回平川,也没来找你,是因为余党并没有清除干净,钱记只是个哨所罢了。我怕他们追踪过来,连累到你……”
“说完了没?说完了就闭嘴。”
纪星禾端着一个石臼,里面放着些捣碎的草药,站定在他面前。
楚煜老老实实闭了嘴,看着纪星禾把他袖子撩起来,将那捣碎的草药均匀铺在白锦上,缠上他的胳膊。
伤口看起来很深,但上药期间楚煜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这受伤的胳膊不是他自己的。一圈一圈缠好白锦,纪星禾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问:“还有哪儿伤了?”
“没了没了,就这儿。”楚煜忍不住咧嘴笑着,“纪大夫手艺就是好,包扎完都不疼了。”
“衣服脱了。”纪星禾没信他,面无表情地说。
“这不好吧……”
“快点。”
楚煜拗不过,磨磨蹭蹭将上衣脱了一半。
触目惊心。
他肩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胸口离心脏不远的位置是尖杵扎过的痕迹,都用简易的包扎方式裹着,伤口还渗出些血来。
纪星禾深吸一口气,拆了他的纱布给他清理伤口。
楚煜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看着纪星禾严肃的表情又闭了嘴。
等到两处较大的伤口处理完毕重新包扎好,纪星禾才抬起头,楚煜让她滴滴答答的眼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哎……真不疼了,没事都是小伤……你别哭啊。”
“楚煜,你身边要真有个医术好点儿的人,你晾着我也无所谓了。”纪星禾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说:“自己知道点外敷草药就开始给自己治刀伤了?你怎么不等死了再来找我说那些连累我了的话。”
“是我不好。”楚煜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我本以为不联系你会安全一些,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纪星禾低头,解下腰间挂着的玉佩举到他面前:“所以,你也没告诉过我这玉佩不止滴过我一个人的血。”
楚煜一愣。
“这玉佩上是麒麟六个人的血,对吧?”纪星禾咬着下唇止住哭腔:“皇上说的感应,其实就是麒麟若有人受伤濒死,其余人能发现对吧?”
楚煜没说话,算是默认。
“所以呢,我是麒麟现在唯一的医生,你不告诉我这事儿,非要等你们几个死光了我才能发现?”
也没等楚煜回答,她给楚煜包扎好伤口以后便自顾自擦了擦眼泪收拾好杂物起身叹口气:“没事儿,反正都是为皇上办事,我的目的本来也就是为了让纪家不要被边缘化罢了。清闲刚好,我就乐意吃空饷。”
她转身要走,楚煜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二十余个贺兰高手围堵我和许杏雨两个人……我们捉到的每一个都吞毒自尽了,没有活口。死了十三个,剩余七个跑了,她也受伤了,但没我重。”
纪星禾一怔,又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楚煜接着说:“我差一点伤到了心脏……本来打算的是,伤重的样子太丢人了,不想让你看见。要是快死了再喊你,得在死之前见你一面。”
“说的什么屁话。”纪星禾小声嘟囔。
“哎,这不是挺过来了嘛。”楚煜又换上一副笑脸:“姑奶奶,别生我气了行不行?有事儿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
“没什么事儿要问,你们肯定处理好了。”纪星禾深呼口气,转头盯着他眼睛:“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楚煜想帮她擦眼泪,抬了抬手又落了下去,只是答道:“你说,我答应。”
“你往后不管伤到哪里,不管伤病大小,都得告诉我。我是大夫。”
楚煜眼眸一动,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口头答应不算。”纪星禾伸出小拇指:“拉钩,反悔是小狗……不行,反悔就一辈子被克扣俸银吃不起肉。”
楚煜咧嘴一笑,伸手勾住她的小指:“行,为了有钱吃肉,我肯定老老实实。”
纪星禾这才勉强算原谅了他,伸手戳戳他肩上裹着的厚厚纱布:“……还疼吗?”
楚煜见她松了口,立刻顺杆就爬,捂着肩膀哼哼:“唉,疼呢!”
纪星禾缩回手,憋了很久默默吐出一个字:
“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