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不似秋》栀华仄仄

7、二别（2）

　　苏禾，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名字。我笑盈盈的不停点头，心中想：锦夫人实是至亲至善之人，愿意给我起名字，还愿意收留我这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随后，锦夫人告诉我，那位“不可貌相”阿姊叫做杪夏，是她的陪嫁婢女，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像她的亲姊妹一样。叫我以后跟着杪夏阿姊一起在府里做事就好，除此之外，锦夫人也会教我识些字，读些书。

　　如此，我也算有了一个家吧……

　　自从那日被救下，进了将军府，我才明白了真正开心的滋味儿。每日天还未亮透我便起来了，是惊醒，因为总是还想着起迟了没有把桌椅戏台打扫好会被老鸨骂得狗血淋头。

　　我跌跌撞撞翻下床，顾不得腿伤的撕痛推开门时，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狭窄的客道和弥漫着的酒气，取而代之的，是亭台楼阁，一片静谧的岁月安好之景。

　　我才松了一口气，像是灾荒里的幸存者一般抚抚胸口，原回到了自己房中。重新梳好睡乱的头发，理好着急忙慌穿的衣服，才再次走出房门。

　　我一瘸一拐的来到杪夏阿姊的住处，想问问她今天要干什么活，敲了几下门却无人响应。我只好先在这将军府里随便走走，好熟悉熟悉环境，日后也方便些。

　　走着走着，我便来到了将军府门口。正想上前去看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苏禾？你怎的到这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锦夫人。

　　她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如往常那样神色自若，仪态端庄，高雅又温和。

　　我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甜甜一笑：“回锦夫人，我想多熟悉熟悉府中的环境，以后也好和杪夏阿姊一通侍奉您啊。”

　　锦夫人莞尔一笑：“你呀，就是嘴甜。让你熟悉府中环境的时日多着呢，你这腿上还没好，当多多休息休息啊。”

　　我心里又被锦夫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那样关心我的伤势。

　　我随着锦夫人回了内宅，到了锦夫人住的南卿居。刚进到屋内，便看见杪夏阿姊满面愁云的站在书案旁。

　　看见锦夫人来了，杪夏赶紧走了过来，试探性地看了锦夫人一眼。

　　“无妨，你说就是，小苏禾不是外人。”

　　“夫人……刚刚隔壁的人来报，将军今日要到南卿居来用午膳。”

　　听到杪夏说的话，锦夫人与我来时的笑容慢慢消失，没有过多其他的情绪，只对杪夏说了句让她好好安排布置就是，然后便回了房内。

　　待夫人回到内屋休息后，我则跟着杪夏一同去安排午膳。

　　我正忙着做之前在醉吟楼里学做过的点心翠玉糕，杪夏走来将我拉到了厨房外的一处空地，面色严肃地跟我讲：“小苏禾，你且记住，一会儿用午膳你我在一旁侍奉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万万不能传出去。”

　　听到杪夏说这些，我疑惑的歪着头，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答应她一定守口如瓶。

　　杪夏明白我想要问什么，深叹一口气，道：“五年前，夫人还未出阁时，本是有一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婿，是朝中从三品光禄大夫的次子，叫梁瑜书。梁公子博才多学，前途似锦，又自小与夫人青梅竹马，本是一门顶好顶好的亲事，可惜……”

　　杪夏说到这，脸上遗憾多了几分怒意：“可惜那人竟也是个有始无终背信弃义之徒，定亲当日人迟迟未来不说，完后还恬不知耻又带来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说要与夫人一同进门。夫人虎门将女，哪来会受这番委屈，当场便退了婚，只向那负心汉撂下一句‘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后来，未出一月，纪将军就登府提亲了，顺理成章的，夫人便嫁了过来。”

　　“既然将军姓纪，为何大家从来都称夫人为锦夫人，不称纪夫人？”

　　杪夏摇摇头：“是夫人自己要求的，不让下人们称她为纪夫人。自夫人头胎受惊流了产后，夫人便一直兴致缺缺，郁郁寡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以后，夫人便不与将军一同住，还吩咐下人们今后称她为锦夫人。至于这其中的原由……我亦不知。”

　　我微张着口，有些惊讶：“许是夫人与将军有什么误会？杪夏阿姊该劝劝夫人的啊。”

　　“劝了许多次了，夫人就是不愿与将军和好。唉……夫人是个把事藏在心里的人，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在将军府里待了这些年，直到你来，一见到你才久违的笑了。小苏禾，你一定要多多的哄锦夫人开心，锦夫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用力点点头：“杪夏阿姊你放心，我往后无事便去南卿居，定让锦夫人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杪夏笑出两个酒窝，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好孩子。”

　　随后，我们便回了厨房，我讲自己的糕点做好后，便去帮忙将菜肴端上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站在一旁，看着杪夏阿姊扶着锦夫人出来，然后和我站在了一处。

　　等了一会儿，一阵沉着有力的脚步声传来，随后，进来了一个身形高大，面目英朗的男子，径直走向桌案旁坐下。

　　想来，这便是那日救下我的纪将军。

　　锦夫人却连眼都没有抬一下，道：“将军来了，那就开始用膳吧。”

　　纪将军眼神却未从锦夫人身上挪开过，目光灼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大桌子的菜肴，夫人只挑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盘拣着吃了几口，饭也只吃了半碗，便说自己吃好了，要回屋去。

　　锦夫人说完，刚起身要走，纪将军却抓住了锦夫人的手腕，道：“再进一些吧，你这样瘦……。”

　　锦夫人不耐烦的甩开了纪将军的手：“别再假心假意了纪泽生，我如今这个样子拜谁所赐你最清楚，我不想多见你一眼。”

　　我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又端庄的锦夫人会这样言辞犀利地对自己的丈夫。

　　纪将军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碗朝地一摔：“锦长嬴！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不要给我得寸进尺！”

　　锦夫人冷冷笑了一声：“呵，当初还愿装模作样地哄着、装着，才成婚五年你便兜不住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屋。杪夏见状，悄声对我说了句：“将军走后记得让人把桌案收拾了。”便匆匆跟了上去。

　　杪夏一走，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眼前的人。

　　而纪将军，则坐在桌前闭眼捏着眉心，遏止着内心的怒意。

　　过了一阵，我看见地上的身影一动，想来是纪将军气消了，要离开了。我刚一抬头，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我心头一惊，赶紧别过了头。

　　“你是府上新进来的侍女？之前从未见过你。”

　　我怯懦懦的回道：“是……”

　　他起身走到了门口，我小心翼翼的抬头，悄悄看着他的背影，谁知他一个回头，我瞬间惊慌失措不敢动一下。

　　他眉头微皱看了我一会儿，目光如寒刀兵刃，看得我已出了一身冷汗。

　　盯了我一会后，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转过头走出了南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