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不似秋》栀华仄仄

4、一别（3）

　　我听得发懵，我曾想象过自己的爹爹有着何等宽容仁慈的面貌，多么温厚的品性…至于他为何他抛下我与苏娘，那也不定是不得以……他定是有苦衷的。他定会在未来的某一日给自己和苏娘一个家，好好的补偿她们……

　　不想，他竟是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老鸨倚着栏杆，继续看戏，道：“瞧见了吧，天道好轮回！当年负了苏娘，如今也报应到自己身上。家里的官丢了，家产也被败光了。如今负债累累，只能巴巴得死皮赖脸凑上来向曾经自己所弃之人索要钱财。”说完，还不忘满满的翻上一个白眼。

　　苏娘的梦十一年前便碎了，我的在今日也碎了。我实在不愿接受那死皮赖脸扯着苏娘讨要她活命钱的人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多少年的亲生爹爹……

　　我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跑下楼去，拎起一把木椅便向那人砸了过去。那人被砸到了额头和手臂，吃痛才松开了苏娘。

　　我伸开手臂，挡在了苏娘前面。眼泪却已经流了一脸……

　　“不要再来扰苏娘的清净！快快滚出醉吟楼，你自己不滚出去，我便再砸你一通砸到头破血流把你赶出去！”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向地上那人奋力吼道。

　　那人瞬间变得面目狰狞：“一个小女娃，也敢跟我叫嚣！不知死活！”

　　说着，便要从地上爬起，扬起手来打我。

　　我紧紧闭上眼睛，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小心翼翼睁开眼，原是老鸨招来了几个小厮挟住了他，拖着扔出了门外。

　　我回头看苏娘，苏娘居然红了一双眼——我第一次见苏娘哭。

　　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要强，受了委屈也装作没事一样。她第一次当众流了眼泪，看得人心碎……

　　她只掩着面徐徐走回了屋，我几次想拉住她，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话……

　　我也回了屋，窝在被子里哭了一天，心思也乱了一整天。

　　直至次日，我一夜未眠，走出屋子却发现苏娘已早早坐在了舞台旁边的椅子上。

　　“起来了就赶紧过来，勤加练习。照你这样倦怠，不知要何时才能有所成。”她语气淡淡，像个没事人一般，仿佛昨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我心里却依然难受，因为在心里早已把父亲的形象刻画得完美无缺……他不如永远都不出现，至少在我心里的那个爹爹存在着。

　　我失神地走下楼，征征的站在苏娘面前。

　　苏娘见我双眼肿得像核桃一般，只开口说道：“只当他死了就是。”

　　“你已跟着我学艺三月，今日便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如何。”

　　我回过来神，轻轻点了点头。

　　苏娘突然抄起手边的木尺，狠狠敲在了我的肩背上：“腰身挺直，不许含胸驼背！”

　　我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腰背。忍着背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额头上浮起一层细细的汗来。

　　“就跳长袖舞吧，站到台子上去跳。”

　　我赶紧跑上了台子，随着一旁的琴师开始拨动琴弦，我跟着乐律舞动起来。

　　步履轻盈，腰如约素，延颈秀项。长袖如霭霭轻雾，亦如江涛波浪，遣倦又灵动。

　　我一边跳着，一边时不时看向苏娘。她始终微蹙着眉，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是我什么地方跳得不对吗，为何苏娘依旧笑也不笑……

　　一舞完毕，我走下台子来到苏娘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今日怕是又要挨批评了。

　　苏娘沉默几许才开口：“把头抬起来。”

　　我抬起头，对上了苏娘的目光。她今日里看着我的眼神里，似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平日里，无论我远远的看着她时亦或者站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眸中只有冷漠和一股子清冷感。

　　可如今……我看不懂她的眼神，亦不明白她今日看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苏娘看了我一会，别的什么都没说便让我回屋休息了。

　　我回去之后想了好一阵，莫不是苏娘瞧我昨日没睡好，兴许心疼了呢？

　　想到这，我有些开心——她是关心我的。

　　心里正乐着，老鸨推门进来了，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我原以为她要来给我布置洒扫浆洗的事务，但看她的神情又不太像。

　　“你可我听好了啊，从此刻起，你就待在此处。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出醉吟楼！”老鸨难得一脸的严肃说出一番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

　　我一整个下午都乖乖待在自己房里，百般无聊。直到入了夜，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推开窗一看，外面的画面吓得我失声尖叫——闹兵变了。

　　满街都是穿着甲胄的士兵，或者说，那是翻盘的逆贼。他们见人便杀，竟还闯了入屋去，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一时间，整个都城都嘈乱起来，此起彼伏这恐惧的尖叫呐喊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往日里繁华的街道已然尽染鲜血，尸横四处……

　　我看得手脚冰凉，动弹不得。而此时我听见我的门外传来一阵逐渐逼近且急促的脚步声，我瞬间发了一身的冷汗。

　　突然，房门被猛得闯开，我回头的刹那间，一抹黑影直冲我而来，一个手刀将我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