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斯德哥尔摩》今夕是何夕

3、第三章

　　白小彬略一晃神，眼前仿佛已回到那些天高云淡的日子。不分彼此的三个人，在长江边钓鱼戏耍，在炎热的夏季里共用一只小勺吃刨冰，在蝉声满天的夜晚趴在同一个竹床上斗地主……同样也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揣摩着彼此的心思……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可是在感情的世界里，那多出来的一角，便永远都是多余的。

　　“叶紫，胡说什么呢，你喝醉了。”白小彬苦笑，如果知道今日的苏文和叶紫会是这么个结果，那么当时的她是不是还会这么做？如果当时是她自己和苏文在一起……想到这里，白小彬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她白小彬从不回头。

　　“我……我没有……没有……胡……说……”叶紫酒劲上头，精神已经开始恍惚起来，脚下虚浮，身体开始打晃，正好瘫倒在白小彬怀里。几乎失去意识的叶紫整个身体重量压下来，白小彬也没料到会这么重，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向后倒去，事情发生很快，白小彬始料未及，心里暗暗觉得不好，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冰冷的地面，没想到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须后水香气扑面而来，干净清新。

　　白小彬微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廖宇，你来了。”

　　“你下次别这么晚一个人出来，记得早点叫我陪你一起。”磁性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温和平静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白小彬温和地笑着，回头看着这个总是会在最适当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叶紫醉得很厉害，苏文说要跟她闹分手。”

　　“我们先送她回家，我再送你回家吧。”说着廖宇叫了一辆的士，扶着已经快瘫做一团的叶紫上了车。廖宇坐前排副驾驶，白小彬和叶紫坐后排。

　　这一夜仿佛经历了很多，叶紫的话好像重重地锤进了白小彬的心底。

　　“苏文他喜欢你，我一直都知道……”

　　白小彬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叶紫。身旁的叶紫睡得很熟，两道柳眉微微地蹙着，涂了深紫色睫毛膏的眼睫时不时闪动一下，仿佛那双眼随时都会睁开，露出幽怨的眼眸。

　　我以为你会很快乐，白小彬在心里叹息，你应该一直都快乐。白小彬突然心中很内疚，她难以想象这些年来叶紫是以怎样的心情同苏文在一起，又是以怎样矛盾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一直自诩聪明的自己居然会以为叶紫会很快乐……

　　出租车在夜幕中悄无声息地穿行，暗黄的路灯以一种单调的节律在眼前反复晃动，闭上眼，白小彬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的叶紫。

　　十三岁时的叶紫已经很出挑了，将近一米七的身高，更难得的是此时叶紫已经有了些许少女曼妙的曲线，她穿的衣服永远是全班女生中最耀眼的，她用的文具永远是全班女生中最精致的，她的成绩居然也是全班最好的。而这个如此“完美”的女孩子几乎不和同学说话，平时总好像用一种仗着身高优势般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人，这让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坐第一排的白小彬完全无法忍受。于是身为副班长在同学老师中人际关系好得犹如众星捧月的白小彬，明里暗里没少给当时作为学习委员的叶紫使绊子。可一年过去了，居然也没见叶紫有所反应，当时白小彬就纳闷，叶紫如果不是人格高尚得什么都不在乎，就是笨得什么都没察觉……直到秋风吹黄了落叶，白小彬的座位也晃晃悠悠地被调到了第四排。

　　初二上学期一次语文课上，白小彬突然肚子不舒服，颤颤巍巍地举手请假后就直奔厕所，却在进厕所的一瞬间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白小彬肚子疼得厉害，只想着先解手，在解手的同时也被一阵阵的抽泣声弄得头皮发麻，当时十四岁不到的白小彬头脑里浮现的，是以前听到过各种版本的厕所鬼故事。在穿好裤子以后，本想离开，终究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寻找哭声的来源，直到锁定了一扇半掩的厕所门。哭声一直断断续续，白小彬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大着胆子吼了一声推开门，同时往后跳了一步。啜泣声戛然而止，白小彬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蹲在厕所门内也同样睁着一双泪眼回瞪自己的叶紫。

　　“你……你怎么……在这儿……”白小彬为自己失态的举止有些脸红，也可能有些惊吓，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我认识你，你叫白小彬。”叶紫声音略微还带着哭腔。同学已经一年了，这好像是她们第一次单独说话。

　　“我也认识你，你叫叶紫。”白小彬心中暗暗腹诽，年级第一谁不认识？“你哭什么？”

　　“我……我好像快要死了……”

　　“啊？”白小彬的脑子一下有点转不过弯。

　　“嘘……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回去，就当做没有见到过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这里，我爸妈肯定是赶不及回来看我了，我自己一个人死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哭声吓到你了吗？其实我是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说着，叶紫又要流泪。

　　白小彬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倨傲的叶紫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但看她哭得不知所措的样子，白小彬突然有点同情。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生病了吗？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处？”

　　叶紫摇摇头：“是内伤……流了好多血……肚子好痛……肯定救不了了，我知道。”

　　“流血！哪里流血？我看看。”听了白小彬的话，叶紫脸微微一红，顿了一下后，还是配合地轻轻站起来，给白小彬看自己的底裤。

　　首先映入白小彬眼帘的是叶紫洁白的下 体和刚刚发育呈微棕色的体毛，再然后是雪白的底裤上一片狰狞的殷红，白小彬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你……你这个……这个要用卫生巾！”白小彬觉得自己脸有些微微发烫。

　　“卫生巾？广告里的那个东西？”叶紫一脸懵懂地问。

　　“应该是……”白小彬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几块钱，“我这就帮你去买。”白小彬其实也没有来过例假，她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大概是这么回事，因为妈妈的柜子里和厕所的垃圾里都出现过这个东西。

　　“就是这个……”白小彬说着一指叶紫身后垃圾桶。黑色塑料袋的衬托下，被人丢弃的护翼卫生巾分外鲜明。

　　“那……那我应该不会死了吧。”叶紫愣愣地说。

　　“你先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陪你去医务处。”白小彬笃定地安慰道，说着，直奔学校小卖部。等陪着叶紫从医务处出来，早上的课已经结束了。

　　“真的很谢谢你。”得知这个乌龙事件的真相后，叶紫红着脸对白小彬道谢。

　　“没什么，小事而已。”白小彬笑得温柔，心里却很纳闷怎么叶紫一点生理常识都没有。

　　“我请你吃冰激凌吧。”叶紫试探地问道。

　　“不用了，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白小彬还在摇头，却被叶紫一把拉着往小卖部走去。白小彬皱了皱眉，叶紫和她还不熟吧，怎么就手拉手了？

　　“老板，拿两冰杯激凌。”白小彬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紫已经把钱拍桌子上了。

　　“刚才医生说了，你现在身体不能吃冰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吃？可是我很喜欢吃啊。”

　　“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没那个过吗？”

　　白小彬一时语塞，顿时就脸红了：“医生说的啊……”

　　“医生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白小彬有点心虚：“叶紫，真的不用买我的，我不吃这个。”

　　“真的？”叶紫睁大了双眼问。

　　“真的……”

　　“那好，老板，给我一杯冰激凌，一杯刨冰。”说着，叶紫回头对白小彬说道，“你要是不吃冰激凌的话，我请你吃刨冰吧。”

　　怎么还是冰？白小彬扶额……刚才说的算是白说了……

　　“真的不用……”白小彬本来还想说不用叶紫请，但看到叶紫诚挚的眼神，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要么你请我喝奶茶吧。老板，两杯奶茶，热的。”

　　没等叶紫答复，白小彬已经自作主张把叶紫要的冰激凌换成热奶茶，看叶紫没有反对，反而露出了欢喜的神色，白小彬也就笑了笑。其实她白小彬是不习惯受人恩惠的，但是……算了。后来白小彬才知道，如果当时不是她执意要换热饮的话，叶紫真的是会买冰激凌的，因为叶紫就是这么个人，如果喜欢，就会不管不顾，就像冰激凌，就像苏文。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叶紫第一次来找白小彬，说是要一起走，她们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家在一个方向，只不过相隔了一站路。分别的时候，叶紫对白小彬说第二天早上她们一起上学好不好，说着叶紫还指了根电线杆说早晨在这里等白小彬，白小彬只随口答了句好，就下了车。当天晚上，白小彬一直觉得心里仿佛有个疙瘩，其实她长这么大，人缘关系那是好得不得了，但是真正亲密的朋友却是一个都没有。叶紫的出现，让她有所期待，但是似乎又有所害怕。

　　于是第二天她起了个一大早，提早半个小时出门，盘算着早点到学校，要是叶紫问起了就说有事没有等她。到了车站的时候，白小彬还是颇心虚地往叶紫指定的电线杆那里望了一眼，没想到在这样秋风萧瑟的早晨，那样一个纤细艳丽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了。白小彬心下一动，走了过去。

　　“早啊。”叶紫笑着跟白小彬打招呼。

　　这家伙真是个笨蛋吗？白小彬心里想着。

　　“早。”白小彬微微笑。

　　“我们走吧。”叶紫很快乐地拉起了白小彬的手。

　　这么一走，她们便并肩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