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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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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州牢房中多年不见天日,阴寒封闭。
没有日月的朝夕更替,里头的人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只有计算狱卒们每日不定时的两顿饭食,才勉强知晓天数。
蓁凌将塌边的干草打成结,算算日子,已过十天。
离乍闻吴城守逝世的日子已过十天,张暨终于调整好情绪,与蓁凌商议日后打算。
两人隔着冰凉铁栏,背靠背佯装假寐,实则小声密谋。
蓁凌:“暨兄,不能再拖时间了,需得想办法脱身出去。”
张暨:“凌兄弟放心,是张某此前失态,此后不会那般了。如今你我深陷牢狱,毫无自由之身,于怀州又人生地不熟,实难寻到法子,且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必不会让凌兄等太久。”
这几日相处来,蓁凌才知晓张暨的秉性,诚然如初见时文质彬彬,大义凌然,并未有什么表里不一之态,只说话太过啰嗦,带有读书人文绉绉的坏毛病,连带着她说话也酸皱起来。
张暨未闻蓁凌回应,又自顾道:“按此前推测,怀州太守无视固城救援,反将你我压入牢中,要与固城有深仇大恨,要么与北奕有通敌之嫌。可此前在怀州并未听闻胡太守这号人,深仇大恨这一说法行不通。只剩通敌之嫌了。”
蓁凌:“所以才要快些出去。固城已破,北奕军下一个目标就是怀州,若怀州通敌,这事就大了。”
张暨:“一地太守掌控当地所有事物,城守也归太守管,相当于军事政事双管把控。若他通敌,你我出去又有何用?”
蓁凌:“太守再大也打不过一城安危。固城太守通敌不也照常下狱杀头,何况固城守城时,你也瞧见了,吴城守不畏权势,直接用兵将太守府围拢了去,只要有心,定能成事。”
这番话点醒了张暨,忽有一计,道:“既如此,打听到怀州官员内部消息十分重要。既然还未想到法子出去,你我先找人套话,还记得那高狱卒吗?他同其他冷冰冰的狱卒不同,对你仿佛挺和善的,就从他入手。”
蓁凌正欲说好,又听见狱卒挑着菜食进来了。
他二人被关在一众牢栏最里头,狱卒挑着桶一间一间勺过去,直到勺去蓁凌那栏时,忽听见狱卒:“哟,你俩说啥悄悄话呐?”
蓁凌听声音正是高狱卒,说曹操曹操到。
今日正巧轮到高狱卒送食,远远地就瞧见那俩小子背靠背似乎在说什么。
蓁凌闻声转过头,一反往日地同高狱卒打招呼,弄得高狱卒受宠若惊。
蓁凌道:“我在里头也关了好几日了,也觉得当初自己太过莽撞,今日想来有些后悔,正好你来了,想找你打听打听胡太守的事,也好对症下药。”
高狱卒高兴道:“那你是问对人啦。我老爹在这里干了大半辈子,别的不说,府衙里头大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晓得。你说,我知无不言。”
蓁凌问道:“可知我和他下狱是个什么罪名?”
高狱卒道:“说是什么公然入府衙行刺官员,他是公然污蔑一州官员,都压待候审;”
听到这个理由,二人心中皆无语,相比胡太守也害怕事情败露,给自己留一手呢。
蓁凌道:“胡大人日常行事作风如何,于其他官员关系又如何?”
高狱卒道:“胡大人嗯……”他忽然压低声音,“怎么说,行事作风比较霸道蛮横,只要是他不同意的案子,绝对不能忤逆他的意思来。因此同他共事的官员对他颇有微词,又忌惮他的权势家族,却只有在心里嘀咕。郭城守算是同他矛盾最大的,摆在明面上的矛盾。其实要说起来呀,胡大人同他发生过一件不甚光彩的事,他们自以为捂得严实,实际上早在我这些人中传遍了。”
“胡大人有一极,极好美人,且是极有特性的美人,就因此瞧上了郭城守的小妾,郭城守不给。那小妾生得纤细灵巧,着实让他心痒痒,乘他不备偷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可那小妾极有傲骨,第二天不堪受辱撞墙自尽了,郭城守伤心欲绝,从此结下不解的仇恨。”
蓁凌又多问些细节,心中有了计量。
***
前方传来挣扎的嘶喊,沣兰寻声而去,入一院落,借月光瞄准屋内那蛮子的后背,待一切准备妥当,手中弹弓一放。
蛮子立刻捂着后脑勺转过头来,怒骂一声,见沣兰朝他招手,蛮子提刀朝她跑去。
隐藏在黑暗中的程大壮猛拉直绳子,蛮子一个绊腿扑到地上,易子骏立时以匕首扎其手臂,“,抢过弯刀,一斩落下,断了气息。
三人合力将蛮贼拖走掩好,手法颇为熟练。
这十几日来,三人配合默契,从蛮子手中救下不少人。
易子骏还边嘟囔着:“今晚这个也忒没用了,连辣椒粉都没用上。”
沣兰叹口气道:“若每次都这样,再好不过了。”说罢,朝屋内妇人走去。
见妇人双手裹紧衣裳,惊惧地朝后缩,沣兰道:“婶子别怕,蛮贼赶跑了,我们是南都人。你可愿意更我们走,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妇人看着对方伸出手,眼中是柔和的善意,终于放下心中戒备,跟他们离去。
将妇人送入地窖后,易子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昼伏夜出的生活,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三人重新出来,往太守府去。
因沣兰和子骏在太守府后院待过小半个月,对那一片一砖一木颇为熟悉,是以轻车熟路,爬树翻矮墙而过。
夜黑风高,床上一人睡梦中翻身,忽觉脖间冰凉刺痛,蓦地睁开眼睛,声音阴冷冷传入耳畔:“魏功曹,别来无恙否?”
魏功曹额间一袭冷汗,簌簌发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另一侧有声音传来:“刀不长眼,问你话,必须如实回答!”
魏功曹刀加脖子上不敢点头,用气声连声道好。
沣兰:“何时投的敌?”
魏功曹:“蛮贼破城后,我也是为了活命!捐了身家钱财才保住一条命,蛮贼挟我妻儿性命要我为他们做事,我身不由己啊!”
沣兰:“妻儿?你瞧瞧这是何物?”
黑影上前来,手中一物伸至她眼前。
“烨儿的手镯!我儿手镯不离身,怎会在你那?”
“蛮贼骗了你,你妻儿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勿替蛮贼干坏事,多想想固城百姓,你是南都的官员。”
适时黑云散去,月光清凉,魏功曹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原来是你们!”他松了口气,接过手镯道:“多谢,幸而他们好好的。我没做任何对不起固城百姓的事。蛮贼让我搜罗粮食和铁器,我没害人。”
粮食和铁器?莫非还要行军?那么下一城便是怀州!
沣兰:“你可是知道什么?”
魏功曹:“北奕军这几日明显整装待发,他们让我将三万人数的粮食和铁器备好,三日后随军出发。不瞒你说,破城之前,吴城守曾派人前往怀州请求支援,援军却迟迟未来。北奕只派三万军队企图攻怀州,除非城中有内应。怀州,怕也是难逃一劫。”
对面之人惊愕之情溢于言表,魏功曹叹了口气:“我当初知晓时也是这般心情。可我们能做什么?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因你们救了我妻儿,才同你们说,只能无端添绝望罢了。”
易子骏放下匕首,道:“事情总要去做了,才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如同我们决心救人,才遇见你妻徐双,才知晓你为北奕军做事,才能知晓北奕的野心企图。我们不会因此止步。”
易子骏看向沣兰,二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沣兰道:“可有办法,让我们混在队伍中出城?”
魏功曹:“出粮车会安排我们的人,可个个都是登记在册画了像的,没法换人啊。”
易子骏:“粮车内可否藏人?”
魏功曹惊惧道:“被发现不只你们,所有相关人都逃不掉!”他失神握紧手心,手中镯子冰凉,捶打他的心,哪个读书人年轻时不想当百姓爱戴的好官呢?他没能照顾好固城百姓,却不能再让南都其他城州陷入水深火热里。他没勇气做的事,就让这些年轻人去做罢,或许,真会发生奇迹。
“好,我就豁出去一回。两日后这个时辰来,我替你们准备。”
沣兰和易子骏深深鞠躬道:“多谢。”
临走时,魏功曹欲言又止,沣兰笑道:“走之前,双嫂子让我们带话给你,‘做人,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我相信,你定能不负她的期望,好好保护固城的百姓。”
魏功曹听觉热泪盈眶。
***
后院寒风萧瑟,程大壮望眼欲穿,终于瞧见那俩熟悉的身影:“你们可算出来啦,我一个人在外头,吓得腿软!”
易子骏笑道:“程叔辛苦,今夜做成一番大事,有你一大份功劳!”
三人翻过墙,不料正碰上一对巡逻军,那方挑着灯笼拐角过来,发现动静,哗啦啦踏着铁靴追来。
三人撒腿便跑,多日来逃命的本事见长,见小巷便钻。
巡逻军丢了灯笼,一时无法适应黑暗,饶是再快的脚程,也追不上夜猫子。
三人逃路时猛地被一人拉过拐角处。易子骏霍地抽出匕首反手一刀,立刻被对方架住。
巡逻军哗哗超过他们朝前去,易子骏才停住挣扎,转头一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