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五年与两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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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陌说完这句话后，宋之晴懵了。
她语无伦次地试图挽回些什么，尽管同时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失去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揣测你的意思，我只是，在......在......”
宋之晴说不下去了，然后她越来越差的脑子罕见地灵光一闪：“我们还有赌约。”
是啊，赌约，她是要配合叶陌的治疗的，假如叶陌不治疗了，那谈何配合？
但叶陌闻言只是把刀拍在案板上，啪的一声响，宋之晴肩膀不自觉跟着抖了一下。
转过身来，叶陌过于冷静地道：“我认为在宋小姐对我成见这么深的前提下，继续治疗下去只是无用功，而这三年的进展也证明了的确会是无用功，所以请您另请高明，至于赌约，两年后，如果您还是现在的想法，我会把数据给您。”
这番话叶陌真心实意，她想通了，宋之晴走不出那个虚假的故事还情有可原，但自己还放不下那段真真假假的黄粱一梦，实在是既没有专业素养又缺乏人格尊严。
宋之晴喜欢的是“宋之晴”，是那个漂亮明媚的大小姐，不是寡淡冷清的叶陌，也不是当初傻乎乎拿着情书告白结果被一句话忽悠的叶于欢。
“叶于欢？你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吧，哎呀，年级第一就不要早恋啦，你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喏，就这么一句话而已。
自己居然欢天喜地了一天。
接着又被宋之晴对上官纤纤的盛大告白给气得吃不下饭。
叶陌越想越不值，越觉得不值眉目就越发冷凝，而宋之晴被她眉眼间的冷吓得顿住，这是一种经训练而产生的恐惧，是一种经自愿训练而产生的恐惧。
她很不解。
只是一个不太熟的医生而已啊。
而叶陌还在继续深挖——
明明当初，还是记得名字的，现在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亏自己还排练过假如宋之晴问起她在梦里的名字怎么和高中时候的一个女生一样时，她会非常专业而洒脱地一笑，回答道：“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很常见吧。”
然后她会治好宋之晴，不只是让她醒来，而是让她爱上这个世界。
然后她会追求她，她们有可能会在一起，也有可能不会，但都没有关系。
结果，连这个都没有，这就很有关系了啊！
宋之晴，太可恶了。
两人相对着沉默，直到开水沸腾的声音惊醒她们，宋之晴急忙关火，同时拉住往外走的叶陌：“抱歉，刚刚是我魔怔了。”
“我不应该......”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到手指触及不正常的黏腻。
低头一看，是叶陌流经手腕的血。
宋之晴紧紧地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换到另一只手上，两人走到客厅，宋之晴把叶陌按在沙发上，问到了医药箱的地方后，她把东西拿了出来，沉默着给叶陌上药。
细嫩修长的手指触及伤口处灼热疼痛的肌肤，叶陌这次没有躲开，她也没有多想什么，实在是光是沉默就让她受不了了，她讨厌用这种方式得到让步，哪怕不是故意的也一样，等药上好后，她把手重新藏在了背后，平静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和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您没有必要露出这么抱歉的表情。”
“这会让我觉得，很有压力。”
在沉默的这段时间和前一段时间，宋之晴早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些话的不妥之处，是自己，在寂寞和电影的加持下没有控制住内心已然疯魔的想念，竟然对一个无辜的人进行这样的揣测。
宋之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根结是她的病，然而她不愿意治，这就意味着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并且不止会击垮她，还会伤害到叶陌。
这个结把她们两个死死地缠在了原地。
默默把医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宋之晴退了一步，跟着又退了一步，缓缓弯下了腰。
沉声道：“抱歉，您是个很好的医生，是我这个病人太难搞了。”
言罢，她直起身，携着那沉重的一身黑色，消失在玄关处。
宋之晴走后，叶陌走到窗边，看那段黑影沿着她们来时的路离开，她的心有种痛过后的麻木。
诚然，她仍然无比地喜欢着宋之晴。
她无法忘怀少年时的宋之晴，也忘不掉梦里的“叶于欢”，不过，她深深知道，她们之间横亘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宋之晴想要的自始至终就是“宋之晴”，于叔告诉过自己，宋之晴刚醒时还搜寻过和“宋之晴”长相年龄一样的女生，她兴许还抱着这个世界有一个活生生的“宋之晴”和她一同醒来的期待，但后面，或许是因为搜寻结果太消极，或许是弄明白了仪器的原理，她没再找过。
光顾着赢赌约，为此敷衍治疗，连她自杀的真相至今都深埋于心。
那段黑影已经走得很远了。
叶陌右手碰了碰受伤的左手，上面的蝴蝶结系得极为规整漂亮，宋之晴系的时候，垂在自己眼前的睫毛也十分地规整漂亮。
而她只能拥有蝴蝶结。
......
三年后。
宋家。
宋之晴躺在床上，她对黑色的偏好如今已然发展到极度惧光的状态，窗户被两层厚厚的窗帘挡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三年她和叶陌时常会见面，主要是宋之晴太费心理医生了，平均以一个月为单位来换心理医生，以至于叶陌不得不承担起为她介绍的责任。
A市堪称优秀的心理医生被请了个七七八八，宋之晴却一点起色也没有，反而求生欲愈发衰弱，仿佛她花那么多钱请医生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她如何在沼泽里陷落的。
当然，始终站在沼泽边上的，是叶陌。
她是旁观的暗恋者，是隐蔽的爱人，也是失败了的心理医生。
在叶陌眼里，宋之晴似乎试图用自己的灵魂来杀死自己的身体，并且几近成功，而距离终点的那一小段路，横亘着她对“宋之晴”的爱。
那个困扰叶陌的两难处境，到今天依然如故。
告诉宋之晴真相，大概率会让宋之晴失去仅有的求生欲。
不告诉宋之晴真相，她虽生犹死。
所幸，赌约快到期了，她终于没得选了。
床上的宋之晴缓缓睁开眼睛，直视这片仿佛正在流淌着的黑暗，她蹙紧眉头，因为刚刚的梦而不解。
梦里“宋之晴”的脸变成了叶陌的样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的时候，她愤怒又绝望，宋之晴认为是自己的人性在痛苦的处境下背叛了她的心。
我在试图找代餐吗？
真是卑鄙极了。
但随着这种梦的发生愈发频繁，她的反应也平静下来，仅仅把它视为和偶尔出现在眼前的幻觉一样，是她神经里病症的一种。
宋之晴半撑起身子，坐起来。
眯着眼打开手机，嗯，还有两个月，就能见到“宋之晴”。
紧接着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躺在床上，直到三个小时之后，于叔打开了门。
宋之晴听到动静，把头从枕头里移出来，手无力地抬起，又很快放下。
“我不吃饭了。”她惯例性地说。
于叔挺拔的身躯在这些年的风波冲击之下佝偻了不少，本来以为小姐醒来后，宋家至少还能留存点什么。
结果只是从死刑改成了死缓。
这么年轻，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
于叔忍不住劝道：“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宋之晴烦躁地呼出一口气：“于叔，我和你说过，不要管我。”
“晴晴。”
宋之晴安静了下来。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不想。”
于叔沉默不语。
过一会后，他说：“让叶医生来治你吧。”
“假如说世界上谁最想治好你，那肯定是叶医生，当初她来找我说能救醒你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可她真的做到了。”
“这次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能做到了。”
宋之晴用手捂住眼睛，挡住从走廊漏进来的光线：“好，我会考虑的。”
于叔又站了一会，就这么一会，他的背似乎又弯了一分。
“还是要吃饭的。”
关上门之前，他说。
“嗯，明天会吃。”
两人都知道这是场面话。
于叔在门外叹了一口气，决定过几天找个道士来看看。
宋之晴昏昏沉沉地又睡了几个小时，梦里光怪陆离，“宋之晴”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像一扇破碎的玻璃窗，每梦见一次，就等于往上砸了一锤，原本就不够牢靠的记忆逐渐模糊了面孔，唯一还算清晰的就是那种心动的感觉，刻骨铭心，好似碎玻璃的锐角，时不时刺痛她身体内部极为柔软的部分。
宋之晴曾疑心是药物破坏了她的脑子，自作主张停了药，记忆被破坏的速度的确慢了些，但依然在破碎着。
然而，叶陌的脸却愈发清晰，而今天梦里还开始重复一个声音。
于叔的。
不久之前的声音。
“当初她找我来说能就醒你的时候……”
“当初她找我来说……”
“当初她找我……”
宋之晴睁开眼，满头冷汗。
是叶陌主动要来治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五年与两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