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虎鲸》时苍苍苍苍

3、三只小虎鲸

　　你望着眼前为你带路的虎鲸，这样熟悉的方向感，进一步证实了观察员口中的、这么些年，它早就摸熟了趟。你意外它这么好哄，是如此的聪明，又被这十来年迟到的愧疚感压的喘不过气——即使你知道这也不能全部怪你，你对此毫不知情。
　　临近海岸的时候，你杞人忧天般担心它会有从前搁浅的阴影，加速超过它做了个拦截的姿态，你抱着它摸了又摸亲了又亲，不断重复“明天一定、明天一定……”才换来不情不愿一丈三回头离去的小虎鲸一张背影CG。
　　当晚两只烤鱼进肚，好吃得你差点吞掉舌头，你没出息地开始期待下次的投喂，这就是题外话了。

　　在那之后，你们经常相见，有时候是出海任务的时候突然窜出来的小小惊吓，更多的是，就在你们初次相遇海岸的不远处，就在礁石那里，捉迷藏般躲在岩石掩映下的大家伙，被自己的大刺刺的背鳍不给面子地出卖了个干净。
　　你有时候会故意路过，搜寻一圈再去假装终于发现了它，它会朝你喷水，尾鳍摇地欢快。有时候你干脆划船直接远去，它见你没有找他的意思，就会在你身后哼唧哼唧委委屈屈地立马紧跟上来。
　　你们经常在一起。

　　它简直像你的海洋男友，会接你出海，也会送你归返，它的世界仿佛除了狩猎就只有你。有时你目送它不情不愿的背影，夕阳洒在海上，它朝落日远去，就显得别样的孤独。
　　看到他孤独的身影，你就会有一些感同身受。你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孤独的，什么父母选择了自己的事业，你知道的，那分明也是一种抛弃。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很好地融入孤儿院的环境，你没有什么真正要好的朋友，长大以后也没有像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一样选择一份体面踏实的工作，你也有属于自己的孤独感，只是往往这种难过的意绪刚刚升起，就会被你连根拔起，像一吹即散的尘埃，被你驱逐出去。
　　初中毕业那年你忍不住来过一趟父母生前工作的海域，你登上客车，越过洋流，第一次接近心里最遥远隐秘的角落，你不再哀伤，也不再幻想，之后十数年，直到你终于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你才成全了自己，你才选择再次回到这里。
　　这并不坏，你对自己说，你生活已经有了全新的意义。
　　往后你会知道，这真的是全新的意义。

　　*

　　它会为你叼来各式各样的海鲜，你惊奇没有一样踩雷都是那样的美味，你知道虎鲸是口味挑剔的生灵，这是它每一次捕猎的口舌经验。但你不会知道的是，早在那漫长的等你的日夜，它就已经习惯为你献上过自己跨越大半个海域辛苦追捕的最好吃的礼物，即使你一次都没有接收过。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如今，它喜欢看你接过食物时发亮的眼睛，如果你能从爱不释手的欢喜中分给它一点点眼神，你就会发现，这只庞大海洋生物的眼眸中堪称温柔的神情，你就会疑惑，这真的是动物的眼神吗？这真的就只是一只虎鲸？

　　你的本职终究还是工作，那天，做出海任务的你发现了一只颈部紧紧缠绕毛绳的海龟。你不做他想追了上去，可毛绳缠地又深又紧，海龟的脖颈在长期的紧靳下已经发黄变色，必须尽快做切割，第一次独立施救的你下手有些不知轻重，小刀终于割断绳子的时候划伤了海龟的皮肤，许是弄疼了它，它应激反应扭头一口在你的手背上咬出了血。
　　伤口不算浅，鲜红滴落海面瞬间被稀释无痕，你咬咬牙，伤口浸在水里为海龟做最后的毛绳剥离，海风不断地朝东南方向吹，毫无减弱的趋势。
　　海龟在你身边稍作打转，或许是出于感激，又或许是出于歉疚，你摇了摇头，对它摆手示意，它便逃命似地离开。它可能知道，大难就要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