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虎鲸》时苍苍苍苍

4、四只小虎鲸

　　你不敢抱丝毫侥幸，第一时间放下一切手头工作做下回航的决定，你已经最大马力地在赶，可是，当那个背鳍破浪而来的时候，你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你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片背鳍属于另一只黑白相间的温顺生灵，虎鲸的背鳍来自皮肤的衍生进化，相对更细长而柔软，而鲨鱼不同，鲨鱼的背鳍有名副其实的骨骼，相对更小的三角形状宛如可以切割一切的利刃。
　　不远处向你游移的正是那片利刃，你听到自己吞咽的咕咚声和扑通扑通鼓动的剧烈心跳，你只能无助地握紧船桨，你死死地握紧船桨。

　　背鳍在海面划出一道长线，靠近之后你方才看清，它的臀鳍前还有第二背鳍，尖突短吻，体状纺锤，闭口露齿，锯齿利器，这是一只噬人鲨！你终于放弃最后的一丝侥幸，迎接真正的绝望。
　　噬人鲨径直朝船体撞来——！！你以为会是这样，但是它比你想象的更加狡猾，它在真正临近你的时候全身潜入了海，你连它的背鳍也看不到了，全然不见踪影，它或许就在你的船下，又或许会在你的背后突然一跃张开血盆大口，你感觉船体在摇晃，你不能分辨这是错觉还是事实。
　　猛地，随着右边破海而出溅起的水花，你紧握的船桨唰的一下被巨力抢夺，你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就空空如也，身体因为惯性往前扑，你失去了也许是唯一的防具。
　　你疯狂抑制差点就冲出口的尖叫，匍匐在船板瑟瑟发抖，你的脑海闪过岸边海礁下忘记躲藏的另一片背鳍，你从来没有对它感到过害怕；闪过刚刚那只逃过一劫又遇一难的海龟，不知道它有没有脱险；闪过自己生命里苦痛折磨又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刻，最终归于沿着指尖滴落进海里的鲜血，发出欲哭无泪的呜咽。

　　随着鲨鱼开始顶撞你身下的船只，啃噬你的船头，你终于放身尖叫，死死扒紧船栏，你知道自己和船都坚持不了太久，极度的恐惧已经让你快要没有力气……
　　谁能来救救我……你只能寄托希望于神明。
　　……
　　就在某一瞬，你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猛兽的高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恍若最珍爱的宝物被人窥探得手的滔天怒吼。与此同时，支离破碎的游船被撞翻，你死命爬上浮木。
　　可鲨鱼不再动作了，它同你一样，看清了直冲你们而来黑白猛兽的样貌，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猎手放弃了到手的猎物，果断地想要逃离。
　　记忆的最后，你看到虎鲸露出更大而尖锐的牙齿疯了般地朝鲨鱼咬去，连筋带肉的血块剥离，你知道自己得到了真正的安全，放任自己闭上了眼睛。

　　*

　　你感到被横抱着离开海水衣物浸湿下垂的坠，身下沙子细腻潮湿的软，液体打落在脸庞划过嘴角的咸，你模糊地想可能在下雨，奋力睁开双眼是刺眼的白，你再度陷入昏迷。

　　你睡了很久很久……
　　当你再次睁开眼睛，身上的衣物已经干燥舒适，皱巴巴的样子显然已经经历过长时间的曝晒，你的手边是各异的果子，你用手撑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一座陌生的岛屿。
　　从身处远离海岸线的位置和身旁整齐排列的果子来看，你显然是得到了人救助，你检查了一番自己，因为并没有呛水，除了口中的干渴外没有任何的不适，你挑了个认识的果子缓缓地啃，你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数个小时前。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化形，自从上次睡着之后莫名出现了可怕幻觉以来，他对化形都有了阴影——（没有人告诉他，那场幻觉叫做梦境。）
　　鲨鱼肉并不好吃，这是他以前从不屑于列入盘中的下下之选，但它竟敢欺负最珍爱的你！不，这远不止是欺负，这是更胆大包天的，再来晚一步就无可挽回的更可怕的侵袭，他不敢想象差错一步的后果，回归最原始野蛮的震怒，等他终于恢复理智，眼前只剩下一具残骸和不远处爬在翻船上不省人事的你。
　　鲸类没有像人一样的手，除了围在你身边无措地打转，他甚至没办法触碰到你，焦急之下完全不顾上对先前幻境的恐惧，他无比庆幸至少自己还能化作人型。得想办法去陆地上，他清楚地意识到。

　　他将你移到最近的一座荒岛，守着你默默垂泪好一会之后听到你轻微的鼾声才发现你并没有溺水，他擦干眼泪长舒了一口气到处搜刮水果，在恐吓（？）过岛上的小生灵不能来打扰你之后，再次下海去给你捡回还能用的马达船。
　　就在这期间，你醒了过来。

　　将你从大难不死后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来的，是船舶进入水线的靠岸声，你盯着来人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作为人类来说也太帅了……这是你最忠实的第一反应。
　　或许换个形容词会更准确，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你在心里不住地想，舍不得移开眼睛。
　　他在海中向前走了几步，从船后探出上半个身体，颤抖睫毛下滴溜溜直转的黑色大眼睛同样盯着你，你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率先移开了视线。
　　视线往下……精工雕刻般优美的肌肉线条让你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你反复告诫自己，游泳不穿上衣很常见，有这样的本钱你也不会穿……咳。
　　再往下，你仔细一看，似乎正是你的马达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确定刚刚并没有船舶在岸，这个人、姑且算作是人，特意下海去找到了你的船？他怎么会认识你的船？
　　你抛开方才脑中暧昧的想法，略带困惑的看着他。
　　“你、你醒了……”随后是有些委屈的口气，“你在戒备我吗？”
　　声音作为人来说也太动听了！——啊，不是这样想的时候，你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解释：“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船……”
　　你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真是冒昧，你是人类吧？老实说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可明明是见过就不会忘记的长相……”还是问出口了，这挂在网上绝对是最憋足的搭讪语录上榜了吧？
　　“好厉害！你发现了呀，你认出我了呀！我好高兴。”
　　你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只虎鲸……”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高兴地张开手臂想要立刻冲出水面抱住你，但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扭捏捏地不敢前进，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我不是故意不穿的，对不起……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你不要说我好不好。”
　　你的心都要化了，还没来得及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就慌忙开口：“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你干什么呀？我不说你！”
　　他立刻就笑了，绕过船朝你跑，随着他的身体完全露出水面，眼前的光景让你倒吸一口凉气——救、救命！他为什么不穿……果然不是人类的尺寸……
　　你彻底呆愣在原地，他毫无察觉地晃着自己朝你扑来，一把将你扑倒在地，在你身上蹭着脸颊，“你跌倒啦！”耳边是他兴奋的声音，你举起手，捂住了自己通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