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吴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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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便又继续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下去。村里来了个陌生人又很快走了，大家只是在茶余饭后会偶尔闲谈几句，很快，便再也没人提及。
他留下来的糖果很快便吃完了，我的嘴里不再常有糖果的甜味，于是我便也渐渐地不再想起他。
三平河对面的桂花一年比一年开的茂盛，我和大小有哥哥爬着树，摘着花，游着河，一晃便又过去了六年。
这天，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坐在家里帮娘亲做饭。虽然灶台对我来说还有点高，但踮踮脚，还是能够到的。我拿着长长的木勺不断在锅里搅动着，炒辣椒的味道越来越冲，直冲到我的嗓子眼儿。
“阿嚏！”“阿嚏”
我连打了几个喷嚏，感觉鼻子都要烧起来了。
“去去去，别在这呆了，把菜端到桌子上去。”母亲挥着勺子赶我走。
我便得空偷懒，端着菜跑出了厨房。
今天的饭菜还有点丰盛，我摸了摸有点饿的肚子，正好这时，爹爹回来了。
他一甩手，就把两尺长的大鱼甩到了案板上。“得抓紧点时间，老陆快来了。”
母亲应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翻炒的速度。
“陆阿伯吗？他要来我们家做客吗？”我扒着门框问道。
“是的。”爹爹回道。
难怪今天多炒了几道菜，我们两家串门串的紧，但只会偶尔过节的时候，才会坐下来一起吃饭，我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什么节日快到了。
不多时，陆阿伯便来敲门了，还带着大小有哥哥。
爹爹开了一坛酒，在陆阿伯和大小有哥哥仨人面前都摆上了酒碗，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时不时就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插不进去他们的话，一直在闷头吃饭，结果吃着吃着，突然听到了我的名字。
“月丫头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
我抬头一看，发现大家居然都看着我。
我赶紧把嘴里的菜吞下去，“是的阿伯，到十月份就满十二了。”
陆阿伯笑眯眯地道，“你出生那天我还来给你爹贺喜呢，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成个大姑娘了。”
爹爹感慨地叹道，“是阿，但……在我眼里还是个小丫头呢，我可舍不得这么早把她送出去。”
陆伯伯转向小有哥，“你看月丫头，是不是越长越水灵了？”
小有哥看向我，却忽地脸颊一红，低下头喃喃地说了句“是”，便再也不肯抬头了，只顾着埋头吃饭。
爹爹和陆阿伯一起仰天大笑起来，娘亲也在一旁抿着嘴笑。
我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月儿，你觉得你小有哥哥怎么样阿？”爹爹问道。
“小有哥？好啊。”我有点莫名其妙。
爹爹道，“大小有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出生的时候，陆阿伯知道我生了个女儿，就吵着要跟我结成亲家。小有也马上十八了，想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呢。”
“啊？”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陆阿伯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子，“这是我那老婆子留下来的，她去世的早，没给我留下多少东西，但特意叮嘱我，以后要是儿子娶媳妇儿了，就把这镯子送给姑娘当聘礼。”
他摸了摸镯子，抬起胳膊道，“来，丫头，我给你戴上，看合不合适！”
我有点手足无措，没想到今天这场饭局的主角竟然是我。
“不……不，陆阿伯，我不要。”我推辞道。
他一愣，随即便了然般地笑道，“是了，怪我太着急，还没问月丫头的意见。你觉得小有怎么样呢？”
“我……小有哥挺好的……但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还从来没考虑过嫁人这个事情，我记得再小一点的时候，有一次我去陆阿伯家玩，阿伯突然问我，长大了要不要去他家当媳妇儿。
我那时候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听到“去他家”几个字，就随口说道，“好啊。”
陆阿伯便把大小有一起拉过来，问，“那大有和小有，你想嫁给谁呢？”
我依稀记得我那时候回答的是小有哥哥，“因为大有哥老是捉弄我，惹我生气。小有哥就温柔地多啦，我走累了还会背我。”
听完我的回答，大有哥哥好像有点懊恼地垂着脸，小有哥哥则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看着我，只是脸颊也如今天这般变红了。
我求助地看向娘亲。
娘亲摸摸我的脑袋，道，“让月儿跟了小有，我当然也放心。只是现在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虽说小有已经要满十八了，可月儿才十二岁呢。”
陆阿伯道，“没事，我今天来，只是想把月丫头和小有的事儿先定了，等到月丫头满十六了，再嫁过来也不迟嘛。我就怕月丫头被其他家抢了，我看村里好几家的臭小子，都爱往月丫头这黏呢。”
娘亲微微点头道，“这样更合适。”随即便转向我，“月儿，你觉得呢？”
“我……我还没想好。”我低声说道。村里的男孩子，虽然和我一起耍的不少，但要说我最喜欢的，肯定还是小有哥哥，只是我觉得还没有喜欢到想要天天见他的程度。我听娘亲说过，嫁了人，就是要去人家家里生活的。
“没关系！反正你还年龄小，和小有再多接触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可以再考察考察他，要是他对你不好了，和我说，我好提前治理他！”陆阿伯哈哈笑道。
我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小有哥哥忽然站了起来。
“月儿，你……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等你……等你到你十六岁了，我再来你家提亲！”
说完这句话，他原本就红的脸更加涨得通红了。
其他人又一起笑了起来，我只是怔怔的，忽然感觉心里像被堵起来了一块。
过后几天，我都没有再出过门，隔壁大小有哥哥来找我玩，我只是推辞道不舒服，不想出门。
我还没做好要跟一个相熟的人用另一种身份相处的准备。
爹娘看在眼里，也不管我，只当我是女孩子家家，不好意思。
没几天过后，便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来势汹涌，本以为下几个时辰就会停，没想到竟是下了三天三夜。
这天清晨，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外边没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了，撑着身子起来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闻到了下过雨之后空气特有的清新。
雨终于停了。
我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心想下了这么久的雨，河水肯定涨高了不少，等会儿去摸鱼，应该能摸到很多，摸回来让娘给我做清蒸鱼吃。鱼要先刮了鳞片，再拿水反复清洗，洗完就可以“咚、咚、咚”地剁成一块一块的了。
“咚、咚、咚……”
我猛然睁大了眼。
这不是我想象的剁鱼的声音，是真的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赶忙爬起身，跑下床去开门。
“谁啊？”我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听着很是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等一下！”我手忙脚乱地系好衣襟，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斗笠边缘还往下滴着水。
“怎么？丫头，不认识我啦？”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吴言。
他比起六年前，显得更精瘦了，胡子在下巴处聚成了个小小的倒三角，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布条包，眼神明亮，笑容一如六年前。
我欢呼一声，扑到了他身上。
吴言说，在外面游山玩水了几年，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于是便想到了这里。
“所以呢？你不走了吗？”我含着新的糖果问他。
“暂时不走啦。”他看向远方的山脉，闭上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这次，他没在我家住下来，只是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在村子边上找了间废弃的破庙，就住进了那里。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各户人家都赶着新奇劲儿去庙里看他，给他带点水果糕点啥的，还有给他带衣服棉被的。
吴言哭笑不得，说觉得自己像是庙里的一尊佛，在被人上供。
我知道，这只是三平村的人天性淳朴善良，怕这个陌生人吃不饱穿不暖，便给他救济一点力所能及的东西。
村里的小孩子们可有新鲜的玩处了，每天成群结队地往吴言那里跑，一呆就是一天。
刚开始大人们还不放心，后来去跟着看了几次，才发现小孩子们是呆在那里听故事。
吴言有好多好多新鲜故事讲，还能讲得绘声绘色，什么神魔大战啦，精怪游记啦，他还会雕刻各种东西，只要有小孩子给他一块石头或一截木头，他便能拿手里的小刀雕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小人。
而且他还会教各种农耕捕鱼之法，自打他来了以后，树上的鸟窝都被小孩子们掏的少了，大人们便也渐渐安心了。有时候闲下来，也会有不少大人跟着自家小孩一起去听故事。
我也常常去找他，他便会给我讲一些不告诉小孩子的事请，外面的城镇里有十几米高的楼，外面的女孩子都是要抹胭脂水粉的。
“什么是胭脂水粉？”我问道。
他一时语塞，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个玩意儿。
“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上也不会带那些东西啊。”他苦恼地皱着眉头，“等明年桃花开了，我给你做个胭脂。”
于是我便等着桃花开。
就这么讲着故事，从秋天讲到了冬天。有一天，他正在讲一个少年早慧的天才陨落的故事，突然讲到一半停下了，看着周围一群小不点，问道，你们想一直这么听我讲故事吗？
小不点们都说想。
于是他便去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走，说想在村子里开个私塾，当个教书先生，给孩子们教识字。
村里人都高兴坏了，便张罗着，把他住的破庙清理出来更多的地方。
这家搬张桌子，那家抬个板凳，陆阿伯家还把自己家一口废弃的大锅砸平了，烧得黑黑的锅底往墙上一挂，就当作写字的黑板。
吴言趁着大家收拾破庙，又出了趟村子，过了几天才回来，包裹里背着满满一包白纸和笔，还有几本书。
就这样，破庙变成了“容雅书院”。
吴言让我们叫他先生，他说这是对教授别人知识的人的尊称。
我们问他容雅书院的“容雅”是什么意思，他说容是当朝国姓，雅取自“信达雅”，是要我们以后做个得体知礼节的人，于是我们便似懂非懂地开始上课了。
村里几十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的小孩，下到四五岁，上到十七八，都来上课。大人们平日里忙于农活，无空听课，但也会等到太阳落山，闲暇下来了，跑到书院里来和吴言唠一会儿，聊聊孩子们学的知识，自己也长长见识。
我还见过七十岁的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听课。吴言便会扶着她，慢慢地给她讲述如何养好身体，河边的野菜怎么煮才最健康。
三平村平静了太久，人们早已厌倦了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吴言的到来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抛下了一颗石子，让人们发现了生活的涟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