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把小灯笼揉碎》一个云左

2、往信

　　落晓和长生长老也在步瑶院落的偏房里歇了脚，二人只简单收拾洗漱，孑然一身的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落晓提前换了一身水蓝长袍才去堵步瑶轿子，但现在身上伤口又把水蓝长袍染出一点血色。
　　落晓把长生长老拽来屋里，悄悄询问，“易容符还有多少张?”
　　长生长老想了想，“有个五六张存货，足够这一路了。需要时现画也行。这个管够。”
　　“效用七天是吧，每七天换一张易容符?”落晓接着小声问。
　　“是的，到时我提醒着你。”长生长老说道，接着调侃道，“是不是现在后悔少壮不努力了，易容符都没学会。”
　　落晓盯他一眼，“只是没学而已，学学就会了。”
　　“好好好，你厉害。不过，这落晓的名字毕竟是我在赐名仪式上给你的仪名，除了你我二人，只有夫君才能知晓，你这是昭告天下啊。还有灵女不能示人真容，还好你这有易容符，再不济还有面纱。”长生长老语重心长地开始唠叨。
　　“我都被皇上给除名了，以后不再是灵女了，还管那么多讲究干什么。”落晓满不在乎自嘲道。
　　“哎，人人皆知灵女已经祭天，但这灵女转世的祥云今天没有出现，如今人们都在说你灵女堂青雪祸国殃民，亡后连祥云都无，灵女后继无人啊。”长生长老继续担忧。
　　“灵女的名号也就是个吉祥物在那摆着，你看我哪有半点实权。平常无事也罢了，这族里来个造反的第一个就拿灵女祭天啊，灵女好惨，我看从此不要这灵女也罢。”落晓递给长生长老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一杯，泯了一口。
　　“话先说好，把人送到归云寺，我们就赶紧回来。你这病秧子耗不了那么多日子。”长生长老喝了两口茶，继而开口。
　　“我只有晚上才会这样病恹恹的，白天就好了。看来我那灵女圣牌，也给那鸣禅法师拿走了，不知道给我施了什么邪术。”落晓摸摸下巴，回想今晚没有在步瑶脖颈看到自己的灵女圣牌，就猜到被那鸣禅法师拿走，做了手脚。
　　这灵女圣牌在十多年前给了步瑶，当时步瑶起水痘，堂青雪给她当护身符用的，从此步瑶戴在脖颈不曾拿下，此次相见，却不知去处。
　　“你心可真大，这圣牌……”长生法师冲落晓竖了个大拇指，话未说完，就响起了敲门声。
　　“落晓姑娘可曾睡下，我家小姐有事唤你。”深几许的影子投在门口。
　　“嘘——你别出声，等下自己回你那屋，我先去步瑶那了。”落晓对长生长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房门，随深几许绕过庭院，去了步瑶房间。
　　灯烛摇晃，步瑶看着落晓老实实跟在深几许后边就过来了，吩咐道“几许，去上杯红茶来。”
　　红茶，落晓默念，这曾是堂青雪唯一爱喝的茶。堂青雪一贯不是闺阁才女，女工学不来，琴棋书画学不会，品茶也品不出滋味。而步瑶却样样精通，不同时节各类茶品出不同滋味。堂青雪每回都大咧咧切壶红茶，从不讲究这些。
　　只是没想到，何时步瑶也爱拿这红茶来见客了。想来若是见其他贵客，也不会上这红茶了事。今晚这一盏茶，也算巧合吧。
　　深几许应了声“是”，便出门沏茶去了。
　　“落晓——这个名字，和我有缘，坐吧。”步瑶平和说道，指了身旁的一个座位。
　　落晓心想，你姓步名瑶，这落晓哪点和你有缘呢。堂青雪陪你十多年，也没见你说一句有缘。
　　如今我不叫堂青雪，改名落晓，倒听见你一句有缘了。
　　想来这也该是句客套话，毕竟这贤妃步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打交道本事，落晓早就见识过了。
　　落晓站在步瑶身侧，“多谢小姐，奴婢站着就行，无需赐座。”
　　“看你身体虚弱，是得了何病?”步瑶问道。
　　“只是晚上天凉会咳嗽几声，白天就无碍了，有劳小姐挂心。”落晓解释，这咳嗽之疾也只是最近几月才有，具体是什么病，落晓也还没搞懂。
　　“叫你来也无事，左右不过盘算着起身带的东西。旁的都收拾妥了，你帮我把那箱子里的书信排排齐整吧。”步瑶看着桌旁摆着的一箱书信，对落晓说道。
　　“是。”落晓应了声，走到箱子旁。
　　书信散乱，但落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一箱书信，全部都是步瑶和堂青雪的来信。甚至看着书信封面，落晓就知道，哪封写于哪年，所记何事。
　　每封来信的封面，一来一回，都是堂青雪和步瑶各自作画，步瑶是写真派的水墨画，堂青雪就是幽默派的抽象画。信中，是来自千里万里、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想给对方看的美丽景色，都夹在信中寄去了。
　　只不过，前五年，是步瑶给堂青雪寄荒漠雪原的珍奇花草。后五年，是堂青雪给步瑶寄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不过这十年书信的相同点，都是以血相染，有的只有几滴，有的大半页纸都是猩红。那是十年征战的印记，是途中送信人的血，是奔马的血，又或是不知姓名人的血。
　　世人皆知，龙城将军夫人堂青雪和贤妃步瑶不共戴天般斗的鸡犬不宁，却无人想到，她们私下竟通了这一箱的书信。十年纠葛一箱装尽。但她们相识不止十年。
　　落晓看着这一箱书信，“小姐要把这信，带到归云寺吗?”
　　“不然呢。你给排齐整了就行。”步瑶轻声反问道。
　　不知为何，落晓感觉步瑶的这个回答，语气里带着她几乎不常有的情绪。
　　落晓知道，步瑶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只有需要她喜欢的，以及需要她不喜欢的。所以她就连说话都是伪装过的，客客气气符合大礼，从无情绪在里面。
　　落晓看着手边的信，知道只需把这信排齐整，再装入箱中就好。但信到手中，落晓看着封面的画，就不自觉地把信按照时间早晚，给排了个整齐。
　　谁让这每个封面，每封信，落晓居然都记得十分清楚呢。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排完了。
　　排完之后，落晓看着步瑶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圆月上，似乎没在意落晓这边。落晓也呼了口气 不过按时间排起来了而已，长得也不像声音也不像，想不到一块去的，认出来才怪了。
　　但终究是不放心，落晓还是打乱了几封信的顺序。但打乱几封信之后，就好像把落晓的心也打乱了，这真是强迫症所不能忍的。
　　两声敲门声，深几许把两杯红茶放到桌面。
　　“小姐，排好了。”落晓忍下强迫症，开口道。
　　步瑶把目光从窗外收到书信上扫了一眼，看着落晓开口道，“辛苦了，喝杯茶吧。”
　　落晓取了近侧的一碗红茶，泯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于是便一仰头喝了个光。
　　“你跟祈灵族学过些本事，那今日灵女祭天，你有何想法呢。”步瑶取了另一杯，只是看着，却不喝。
　　“那灵女堂青雪啊，世人皆说她祸国殃民、企图谋反，实在大逆不道，祭天了正好。在下可是老实人，虽与祈灵族有些交情，但可绝不包庇那灵女啊，小姐可尽管放心。”落晓一口气说完，骂起自己来也面不改色，试图消除步瑶的用人疑虑。
　　步瑶顿了一下，目光虚空在桌前的某一点，“灵女祥云今日没出现，祈灵族是放不下心了。”
　　“那是堂青雪不配有祥云，小姐不用担忧，祈灵族的事全放他们自己去担忧吧。”落晓说完，心想我都不担忧，你何故露此愁色呢。
　　步瑶听完看向落晓，轻笑了笑，一闪而过的愁色悄然不见，“日后好好跟着我吧，见你身上有几处伤，这桌上的药箱正是给你的。天色晚了，回去早点休息。”
　　落晓转身拿了药箱，道声“多谢小姐挂念。”便拱了手，退出了房门。
　　步瑶听着落晓渐远的脚步，不由得笑了笑，方才虽没转头看落晓骂堂青雪的模样，倒也莫名能想象出那样子。步瑶自己也曾用剑拔弩张的、阴阳怪气的、不痛不痒的各种语气，和堂青雪当面骂过、颁旨骂过。步瑶也曾演的很尽职尽责。
　　想到这，步瑶便把这剩下的一碗红茶一饮而尽。
　　深几许在旁边看着，不解道，小姐为何要把这理好的书信弄乱，再让落晓理一遍呢？
　　疑惑没待问出口，深几许就被自家小姐催去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