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勇者》石油果

3、第三章 工作（三）

　　“啊～这不是弗里斯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慵懒，还带着有明显的笑意。

　　“改变主意了？”

　　弗里斯有些支吾着应了声，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压低了声音，喉咙似乎也有些干涩。

　　“…只要你答应是先付的。”

　　电话那头的布莱尔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笑了出来，这让弗里斯颇有些不自在。

　　“当然了，只要你愿意。”

　　“好，那可以现在拿到钱吗？”

　　直到布莱尔亲口承认会马上让人把钱送到后，弗里斯似乎才终于放松下来。他挂了电话，顿时感觉脚下有些飘忽得不自在，等到布莱尔学长派来的那位短发侍从送来了厚实的小布袋，他就急匆匆回到了自己那黑黝黝的房间里，甚至连房东问他的问题都没有回答。

　　弗里斯不敢开门，只得重新点燃自己那盏小小的油灯，借着暖黄色的灯光，他打开了被攥紧的小布袋子。

　　里面实实在在地装着闪着漂亮金光的金币，他不敢怠慢，用袖子裹住自己的手，将这些金币一枚枚摆出来整理数清楚。那些漂亮的金属表层似乎映出了油灯的火光，亮闪闪的，刺得弗里斯有些眼睛疼。

　　一枚，两枚……

　　一共五十枚，不多不少。

　　这得是卖多少玉米才能挣到的钱啊。

　　弗里斯感慨着，又去找了别的袋子将这些金币分成两份装好放在了床底下和柜子里，只取出其中一枚带在自己身上。

　　他环顾了一圈自己这朴素的房间，又拿出了几枚金币，分别藏在了自己的床单下的稻草里，煤油灯的底座下，抽屉拉开后的最里层和衣服堆里。直到做完这一切，弗里斯才将自己埋在弥漫着草香味儿的被褥里，似乎这才有了实感。

　　他合上眼，居然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弗里斯在鸡鸣中醒来，他推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房东正在和对门肉店的老太吵架，内容无非也是老太养的鸡太吵了，或者房东的黑猫又手贱去抓那只大公鸡。

　　在简单的洗漱过后，弗里斯和往常一样走着到了学校，这个时候早餐食堂还开着，可以去蹭一碗免费的萝卜炖土豆吃。

　　刚领了吃的没走几步，他就被人叫住。

　　“弗里斯！这边。”叫住他的是跟他同专业的同学杰罗姆，他的个子不高，戴着副厚重的圆框眼镜。和住在校外公寓楼的弗里斯不同，他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宿舍内，平时也都在校内吃早餐。

　　“杰罗姆，早上好，你看起来精神还是很好。”

　　杰罗姆笑笑示意弗里斯在他对面坐下“这不是没办法，毕竟要是再不打起精神来，岂不是要让自己郁闷死。对了，你要喝燕麦粥吗？”

　　“我就不用了…菲里茨教授的事情还是没有后续吗？”

　　“没有啊，他们警卫队的人把教授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就在一周前，担任神秘学学科主任的菲里茨教授被突然闯入学校的警卫队带走了，罪名是犯下了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自那以后，整个神秘学专业就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在帝国大学里，神秘学专业要远比其他专业冷门得多，不仅教授课程的老师仅有菲里茨教授一位，连整个专业的学生也是校内倒数的，甚至连一个班都凑不出来。比起那些大热门的蒸汽技术专业，神秘学的地位不言而喻，甚至有人调侃神秘学专业只是帝大为了对照波斯塔大学的魔法科而设立出来的仿制品。

　　如今连唯一一位任课老师都被以杀人犯的罪名带走，神秘学专业的处境可想而知。

　　“你觉得菲里茨教授会做那种事？”

　　“那肯定不会，教授虽然有时候有些神神道道的，但我相信他教给我们的方法都是正确的。”杰罗姆一本正经地说着“就是希望他回来以后不要睡教室了，每次去打扫卫生的时候总要吓一跳。这还在整理着落地上的书呢，怎么里面突然有个人坐起来了？”

　　“我猜那样的话，伊迪肯定就要揪着教授的脸说教一通了。”

　　两人相视一笑。

　　神秘学所在的教学楼位于学院的最角落一栋有着大钟的红砖楼，墙身上爬满了绿色的常青藤，楼上的那鼎大钟已经很久不曾运作了。据说这楼曾经是波斯塔的中心，只是随着蒸汽技术的革新，原来的这栋老钟楼也被废弃，转而建造了新的钟楼。如今这栋临近废弃的老楼也干脆就被征用，作为他们专业的教学楼。

　　但说是他们专业的，实际使用到的也只有二楼的几个房间。

　　自习的教室就在二楼最角落的位置，这里不会被阳光直射，也不那么潮湿，对于长期需要翻阅古籍的他们来说很适合保养书籍。

　　他们两人到教室的时候，伊迪已经早早就坐到了位置上，听到开门声也只是侧过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倒是杰罗姆习以为常地笑着招招手“早上好啊伊迪！你还是老样子到那么早啊。”

　　伊迪没有搭理他们，他们也习以为常。

　　和今年春季才入学的他们不一样，伊迪是去年就入读了帝国大学，算是他们的学长。只是这个人为人孤僻又有些阴沉，虽然是他们的学长，但平日里除了在教室也很少有碰过面，至少在弗里斯的印象里他从未在食堂之类的地方见过他。

　　至于为什么不叫学长，那则要说到当初他们入学那会儿教授说的话了。

　　找到自己的位子上之后，弗里斯忍住自己环顾四周的欲望，就像往常一样从教室里成堆的珍贵书籍，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一本——

　　他被拜托抄写的，是只有神秘学专业的学生才能被允许翻阅的特殊藏书，普罗那残本，是由皇室赞助给学院的珍贵书籍。传闻中这本书记载了关于古代神明的隐秘传闻，还记录着众多只有在过去才能见到的伟大魔法。当然，这都是残本里所没有记载的，否则皇室也不会那么大方地把这本书捐给校方了。

　　第三排的第五本…弗里斯数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古籍慢慢从中抽出。

　　书本的封皮磨损得严重，只能依稀看出上面用古语写着‘普罗那’的字样。

　　普罗那抄本整体以古人类语写成，但其中还混杂着诸如古精灵语、侏儒语等等，这种语言混用的情况在那个时代写成的书非常常见，这也给现在的人破译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传闻中在魔法里有能翻译万物语言的法术，如果有这种法术的话想必要破译这种文本肯定会非常简单，但可惜的是弗里斯只能光靠想想了。他们如今破译文献，普遍都是使用由W公司研发的最新技术所制成的字典眼镜。

　　这种眼镜除了传统眼镜有的镜架和镜片外，还附加了一个专门的识别比对系统，能自动将看到的文字与储备词库进行比对，进行一个简单的翻译。虽然比不上传闻中的魔法，但也多少减轻了他们破译这种文件的难度。

　　据说这种眼镜目前市面上还找不到几副，只有学院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了三副，当年为了给神秘学专业争取到这副眼镜，教授也是花了大心思。

　　当然，弗里斯怀疑可能只是教授自己想用。

　　不过这也就是在校期间可以使用，之后要是毕业了，再想搞到可就难了。

　　弗里斯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略有些吃力地翻阅起了这本残缺的文献。

　　【那位于所有文明诞生前最原始的城邦普罗那，我们称呼它为众神的胎盘。】

　　【它孕育了新月，它孕育了太阳。】

　　【它又孕育了丰收，它又孕育了风暴。】

　　【它孕育了死亡，它孕育了新生。】

　　【牧羊人的歌声随着羊群的脚步延伸至远方，歌颂普罗那的名字，于是神明们便至此有了名讳。】

　　【牧羊人的悲怆随着羊群的死去蔓延进土地，呼喊普罗那的名字，于是魔鬼们便至此来了世间。】

　　【信奉者们责问（划去），为何要将魔鬼放进这乐土】

　　【信奉者们痛恨（划去），为何没能守住乐园的门扉】

　　【神明也要为之落泪，将其吞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普罗那，普罗那，我的梦中之都，普罗那，普罗那，（划去）玷污了你的胎盘，普罗那，普罗那，你在海底沉眠。普罗那，普罗那，你何时才能重新敞开门扉，收纳我等罪恶的躯体，普罗那，普罗那，请淹没这罪人组建的城邦，普罗那，普罗那，普罗那，我挚爱的普罗那啊，我的挚爱，众神们的母亲，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新月这太阳这麦穗这暴风这因你而起的战争这因你而毁灭的乐园这因你而建的高塔这世间不愿称呼你名讳只知你孩子们为神明求求你醒来醒来快醒来芜湖啦里拉里拉露哒哒呼露……】

　　他仿佛闻到了一股咸涩的海盐味，看到一望无际的黑色沙滩上漂浮着无数具尸体，麋鹿、野猪、熊…以及无数具属于人类的尸体，还有精灵、半兽人、那些穿着厚实盔甲的矮人。

　　黑色的沙滩上到处都是尸体，那深蓝色的海水拍打着海岸上的尸体，白色的浪花逐渐把尸体们都吞没。

　　“弗里斯？”

　　“啊！”弗里斯一个不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但好在他下意识地护住了古书，没有再给它脆弱的脊梁骨给予致命一击。

　　“…怎么吓那么厉害，你在看什么，普罗那抄本？”伊迪的目光带着一股阴湿的尖锐，黑色的碎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落下，挡住了投下的灯光落下一片阴霾。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弗里斯慌忙伸手过去挡下。

　　“是…这不是教授之前说要讲讲的，我就想先看看。”

　　“预习？”

　　“对。”弗里斯的喉咙顿时有点干。

　　“教授说过要等他在的时候才能看这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