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租客》O添加糖

3、第3章

　　小娟儿是偶然发现两位长租客之间的秘密的，那天正好是新租客搬来的第七天。

　　小娟儿和要好的同学四处转了转，回到家还不到下午三点。她轻手轻脚走回房间，放下书包，打算从床底下翻出刚借到的漫画书，便听到窗外传来的交谈声。

　　“还有些难受....”

　　“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了吗？”

　　“.....丑....”

　　小娟儿心里动了动，她识得那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很多个夜晚，给她讲故事，讲宽慰的话，但是另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太耳熟。

　　许是和姐姐熟悉的缘故，她心思一动，小心翼翼爬向阳台，掀开帘子...

　　看到的场景，让她一辈子难忘。

　　她们站在阳光下，温柔的女人小心抚摸着受伤人的手腕，那刺眼的一圈青紫色，如烙印深深刻在苍白的皮肤上，告诉看到的所有人，这是一个难以抹除的印记，永远摘不掉的标签，是一种解除枷锁的残留物，也是困住灵魂的封印。

　　低头，柔软又温热的唇慢慢沿着淤青，细吻，闭上眼，无尽的柔情。

　　受伤的人捏紧拳头，身子不断颤抖，哽咽道：“没事了，没事的。”

　　她还在用吻替代安慰，以安抚一生的挚爱。

　　倏地，停住了。

　　她们侧头，看到了帘子下，露出的小脑袋。

　　小娟儿咽了咽口水，有点尴尬地站起身，“对，对不起。”

　　黑衣服女人的反应比她更大，猛甩开手，转过身，背对小娟儿。

　　另一人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似是让她放心，然后笑着弯下腰，对一脸无措的小朋友笑道：“今天放学的很早，是不是又打算偷偷看漫画书？”

　　小娟儿点点头，她很后悔。

　　“姐姐和这位姐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受了欺负，负了伤，我正在安慰她。”

　　小娟儿抬头，安慰姐姐吗？好像是安慰....

　　温柔女人坦坦荡荡看着有些疑惑但是纯真的眼睛，“受伤的时候，对着伤口呼呼气，会好的更快，你忘了我说的治疗小妙招了吗？”

　　小娟儿恍然大悟，她猛点点头，“呼呼很有用的，其实口水也很有用，上次我被蚊子叮了，口水可以让伤口不那么痒。姐姐抹点口水在上面，是对的。”

　　女人的笑容僵了僵，不自在咳了两声。

　　两人身后传来低笑声。

　　女人嗔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对小朋友说：“你说的...对，但是，这个方法，不能对所有人用，一定要是好朋友，知道吗？”

　　“啊....我知道了。”

　　小娟儿笑了，又学到了新知识，那两人也笑了。

　　*

　　后来，她们拧衣服，聚一起聊天的快乐时光，又加入了一人。

　　小娟儿发现，这个黑衣服的姐姐，也很温柔，但她一直包裹着自己，很少笑，也不太爱开口说话，经常坐在阳台板凳上，看着一大一小。

　　“姐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很久啦，大概穿开裆裤的时候？”女人笑了笑，回头看了眼板凳上的人。

　　“哇！这么长时间！我和最好的朋友，也才认识三年！”

　　“因为你还小啊....”手掌抚摸着小娟儿的脑袋，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期待，“你们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女人回头，走到凳子旁，“是不是感冒又加重了？快些进屋吧，别着凉了。”

　　她扶着进屋，再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嘴角挂着勉强的笑。

　　“姐姐....”小娟儿弱弱开口，“那位姐姐身体不太好啊...”

　　“嗯。”

　　两人合力拧干了一件厚棉衣。

　　小娟儿看着她帮忙挂衣服的身影，开口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那个姐姐上次还教了我数学题。”

　　她转过脸，望着孩子，张了张嘴，但是没说什么。

　　小娟儿没有看到女人有些为难的表情，她绞尽脑汁，念叨着：“身体虚，那要补身体，补身体的话....”

　　她眼睛一亮，“补身体要吃好！吃，姐姐，以后你们早餐一起下来喝粥吧！我我我保证，再也不把剩粥倒进锅！”

　　小娟儿很得意自己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姐姐！天气越来越冷了，喝些热的，对身体肯定有帮助的，而且我妈妈不介意的，虽然我觉得很难喝，但是味道没那么难喝，就是不难喝，我不喜欢....”

　　“我上次去城里，看到有家粥店，里面的粥有葱，还有肉，虽然我没尝，但看起来就很好喝，我可以和妈妈说，让她改进配方。”

　　女人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娟儿，心底酸涩，她弯下腰，掐掐小脸，“谢谢，谢谢小大人。”

　　小娟儿很高兴，像是领到特殊任务，傻笑。

　　*

　　这一天仿佛是场噩梦，小娟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凶神恶煞的表情，冷漠的言语，让她难以平静。

　　砰砰，像是竹竿子的一端敲击着窗台，有节奏的声响。

　　她迟疑着坐起身，砰砰，又是一段有节奏的声响。

　　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厚棉衣，拉开窗户，看到阳台上蹲着的人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姐姐！”她轻声惊呼，“快进来。”

　　那人抬起头，脸上已没有往日的温和笑容，眼睛浮肿，嘴唇干涩起皮。

　　小娟儿把她迎进房间，让她坐到床上，裹紧被子，从一旁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她。

　　女人还在不断打冷颤，“谢....谢谢。”

　　小娟儿也爬上床，等着她慢慢恢复。

　　过了很久，女人才开口：“真的很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

　　小娟儿问出心底的疑惑，“今早上的那些人，真的是那个姐姐的爸爸妈妈吗？”

　　“对....”声音很低很轻。

　　“那为什么，那么凶....”

　　女人强挤出一抹笑，“因为，他们不准我和她一起环游世界呀！”

　　“环游世界！”小娟儿忍不住惊呼，又赶忙压低声音，“真的是环游世界吗？”

　　女人喝了一口水，眼泪却止不住，“哈哈哈，其实也只能环游全国吧。”

　　小娟儿望着女人，突然又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小孩子的第六感是最强的。

　　“那环游全国的话...环游全国也很好啦！”

　　又陷入沉默，只有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

　　小娟儿先开口，“父母也会打孩子吗？”

　　女人一愣，侧头看向她。

　　“就看到那个姐姐手腕上的颜色，还有她脚脖子那，也有....我妈妈从来不打我的，但我周围有小朋友被打过，那种颜色，很像的。他说是被爸爸打的。”

　　女人挤不出笑容，只摸摸她的头，“没有呢，那个姐姐不会被打的，就是那种麻麻的，不痛。”

　　小娟儿抬头，看向女人，女人却先转头，盯着杯子。

　　她喃喃道：“不痛的，麻麻的，还会给她看电影。”

　　“你知道看电影吗？”

　　小娟儿愣了愣，她只是听说过，以前有一次逃课，想去大广场上看，却在爬墙的时候，刮破了裤子。

　　“我...还没有看过，很好看吗？”

　　女人弯了弯嘴角，“电影有好多好多种，爱情的，动作片，外国的....”

　　“那个姐姐有和你说什么电影吗！”小娟儿的兴趣突然被提起，暂时忘了心底的疑虑。

　　“嗯.....好像是外国的，好莱坞。”

　　“好来屋是什么？”

　　“是特别特别出名的一种类型，就是电影里的青菜肉粥，其他都是青菜粥。”

　　小娟儿弯了弯嘴角，开心和愉悦从眼里露出来，“我以后也要看好来屋，等我以后去市里重点高中读书，肯定有机会去广场的。”

　　“嗯....”女人眼底的悲痛，小朋友没有看到。

　　小娟儿也忘了，为什么不会被打，还可以看电影的地方，会叫做地狱。

　　她开心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女人，“那姐姐，过两天你的爸爸妈妈来接你，也会带你去看电影吗？”

　　女人愣住了，然后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应该回去会被打吧....”

　　“那，不行....”小娟儿急了，“那姐姐，你不能等着被打的，我那个朋友被打了，在家躺了三天才来上学呢！”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温柔望着她。

　　小娟儿有些着急，但突然....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那种感觉在五年前，在更早以前，都有过，是一种酸酸涩涩，空落落的，叫离别的情绪。

　　两人沉默着，女人先开口。

　　“我可能要先离开了，准备从这里起步，一个人环游全国。”

　　她顿了顿，望着陷入低落的小朋友，“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得出发了。”

　　小娟儿捏紧拳头，她舍不得姐姐，但是，又希望她早点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她希望身边的人要快点走。

　　“姐姐，你有什么理想吗？”

　　女人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娟儿有些苦恼地摸摸头：“因为姐姐你懂很多，我觉得比我的老师还知道的多，我常常听爷爷说，还有我妈妈说，学的多，看的多，理想也会很大，将来看到的世界也很大，会成为人们的榜样，会一辈子无忧无虑。”

　　女人笑着开口，“我想想，以前的理想是当一名人民教师，现在的话，是想散播种子。”

　　“什么种子？”

　　“公平正义的种子，努力抗争的种子，争取幸福的种子，不同于寻常但是自由灿烂的种子。”

　　小娟儿心底一震，想开口，但是却无从说起。

　　女人摸摸她的头，站起身，从桌上撕下两张纸，一张纸上写下了刚刚说的那句话，但是后面加了个横杠，并写了“我的爱人”这四个字。字迹娟秀，但笔锋深刻纸上。

　　她将两张纸递给坐在床上发愣的少女，“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你写在这张纸上，我以后好找小大人。”

　　小娟儿接过笔，认认真真但是歪歪扭扭，写下了三个字，递给女人。

　　她接过，看了眼，又露出温柔的笑容，“很好听的名字，我一定记得。”

　　苍白的唇轻启，缓缓念出她的名字，“祝晗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