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租客》O添加糖

2、第2章

　　李霞像往常一样坐在房里，一笔一画记下今日的收入和开销。

　　再过一个月又到新年了，也是她一个人拉扯小娟儿长大的第五年。

　　她任由自己陷入回忆里，望着泛黄的纸张愣神。那一年，是不幸也是有幸的开始。

　　小娟儿的父亲是个老好人。家里排行最小，却是唯一一个照顾父母及老一辈亲戚的人，兄弟姐妹则是下广州打工，逐渐少了联系。镇里稍富贵的亲戚见他又要打几份工养老婆孩子，还要骑个破三轮车，时不时下乡，便从中牵线搭桥，介绍了一个给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远房亲戚当司机的稳定工作。

　　正因为和这位领导打交道较多，小娟儿父亲放手一搏，不顾亲戚的劝阻，四处借钱，修缮了老房子，抓住了赚钱的先机，一家子的生活才有了明显改善。

　　后来这位领导升了官，调到市级，想劝小娟儿父亲一起，但是想到家里孤苦无依的老人，他狠了狠心拒绝了。为了多挣些外快钱，小娟儿父亲买了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开始接送游客的附加生意。

　　意外也就发生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他已经收车，坐在桌前大口吃饭了，还是没耐住一个租客的请求，发车送那人去汽车站，回来的路上受连环车祸的波及，当场丧命....

　　李霞叹口气，收拾好桌面，起身出门。

　　刚拉开门，看到一抹倩影正从二楼下来，她朝这位姑娘笑了笑，“刚刚还听到你在教我家丫头读书呢！”

　　那姑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娟聪慧，背书很快。”

　　李霞心里涌起一股喜悦，面上如常，“也还是谢谢你，这丫头难得能耐住性子学习。”

　　两人交谈着前行，分别在转角。

　　李霞走到大门前，用勺从桶里舀起清水，倒入烧水壶中，一边忙活，一边想着：三个月前搬来的这位租客，实在不错。人长得漂亮，性格文文静静，正好教教野丫头。

　　越想越觉得赚到了，忍不住哼起歌来。

　　待她再次抬头，被身前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有什么事吗？”

　　暮色下，那人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只拖着一个大袋子，后背微微佝偻着，朝里张望。

　　见没有回应，李霞还是判断出这人应该想租个房间，便站起身，“你是要住一晚吗？还有空房间...”

　　边说边朝那人走近两步，鞋子踏在地上，摩擦出几分声响。

　　那人听到动静，像是惊弓之鸟，身子战栗，猛后退一步，又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收住了步子。

　　李霞也被这反应吓到了，停在原地，但是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头发有些蓬乱，但是也算正常，风尘仆仆，在所难免；一双眼睛本是生得好看的，但是左眼旁边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虽已经淡了，但这人皮肤苍白，很是明显。穿着有点不合身的黑色衬衣，皱皱巴巴，一双手都缩在袖子里，长裤也是长了些，堆积在脚脖子处。

　　“是要住宿吗？”李霞收回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要住，可能久一些。”那人开口，虽然嘶哑，但明显是女声。

　　“长租是另外一种价格，住进来之前先交半个月的房租，也相当于押金，然后再在满一个月的时候，交剩下半个月的，若是还想续租的话，可以按天，按周，按月交房费，都可以。”

　　李霞边说边走上前想帮她拎包，黑衣服女人却在她靠近的时候，瑟缩了一下，抖得厉害。

　　李霞便不再勉强，只隔着距离问道：“进来看看价格吧？”

　　她迟疑了一瞬，点点头，跟着进屋。

　　*

　　隔了一阵子，李霞总觉得女儿有点奇怪，但要说是哪里奇怪，却说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发现小娟儿蹙着眉头，把一碗青菜粥喝完，才知道哪里不对劲。

　　往常，小娟儿总是想尽办法不喝粥的，每每抓住她，总嚷嚷着：“我为什么要喝‘毒药’？又没有味道，还有股难下咽的气味....”

　　“你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观察了好几天的李霞，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娟儿靠回椅子上，晃荡着腿，“没有啊，老师说我勤奋好学。”

　　李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暗想着，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老妈，下次煮粥可不可以放些盐？加点肉？”小娟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她。

　　李霞一愣，“这样好喝些吗？”

　　小娟儿不说话，拉起凳子上的书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走远了两步，回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肯定比现在好吃。”说完，大笑着出门了。

　　李霞无奈笑了笑，拾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打扫。

　　不多时碰到温温柔柔的女人从小隔间出来，她笑道：“粥在锅里呢，热乎乎的，早些喝。”

　　女人点点头，“谢谢。”

　　李霞接着扫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正在厨房盛粥的女人说道：“你帮三楼那位也带一碗，她身子骨那么虚，现在天越发冷了，要喝碗热的，暖暖身子。等明天，我在里面加点肉，加点盐，补充营养”

　　厨房乒乒乓乓拿碗的声音顿了顿，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好，谢谢房东。”

　　*
　　日子一晃，接近新春佳节。

　　李霞望着站在门口的五六个壮汉，后背被冷汗浸湿了。

　　一个人站在壮汉旁边，朝着一对中年夫妇，点头哈腰：“我敢保证，就在这个里面，前几天租房子正好碰到了....”

　　三个壮汉在一楼翻找的动静太大，惊醒了二楼的小娟儿，她刚打开门，就听到母亲惊慌的声音：“小娟儿，快下楼，到妈妈这来。”

　　小娟儿看清这几位不速之客，顾不得穿鞋，一路奔到一楼李霞的怀里，止不住颤抖，“他们....他们什么人？”

　　李霞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门口一堆人，以及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乡亲，抿着唇，没开口，抱着小娟儿的手臂不断收紧。

　　没过多久，三楼传来尖叫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动静在这蒙蒙亮的清晨，异常刺耳。

　　“你们什么人？是那个死老头派来的？”

　　“滚！”

　　“滚....”

　　刚开始是一个人挣扎和反抗的声音，后来又加入一道声音，不似往常那么柔柔弱弱，带着股倔强和怒气，“放开，她是你们雇主的女儿，伤了她，你们想不想要钱了？手拿开....”

　　没过多久，一个柔弱的身影，扶着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女人下楼，蹒跚着往门口走来，那对中年夫妇，脸上的愤怒愈发明显。

　　“好久不见啊，叔叔阿姨。”

　　小娟儿早已从李霞怀里探出头来，望着这个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后背，笔直，但还在轻轻颤抖。

　　李霞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但不清楚原委，不好开口。

　　中年夫妇板着脸站在原地，完全不想开口的意思，只朝旁边人挥了挥手，立马有两个人走出来，朝黑色衣服的女人走去。

　　她挣扎了一下，无济于事，反而被掀翻在地，李霞看到了她眼里的死寂和绝望，心底一颤，行动快于理智，向前走了几步，道：“等一下.....我不知道你们什么人，怎么能随便带走我的客人？”

　　惹来一众目光，包括那对中年夫妇的，那眼神，算不上友善。

　　在旁边拍须溜马的人这时候站出来，尖声道：“老板娘，你可要分清情况，这两位是她的亲身父母，带女儿回家的。”

　　李霞颤抖着声音，声音弱了几分，“这....没有证明不是？而且亲身父母，哪有这么绑架式带走孩子的？”

　　“等会警察会来解释情况。”那个中年夫妇的男人开口，语调冷漠，“你的店面砸损，都会赔偿，但是有个要求，我必须现在带走我的女儿。”

　　一股怒气冲上脑门，李霞咬咬牙，刚准备开口，却被像钉子一样固定在原地的温柔女人抢先开口，“亲身父母也是可以把女儿扔进地狱的，你们，也迟早会下地狱的。”

　　“哼，你们这些不懂得感恩，只知道满嘴咒骂父母的白眼狼，供你们读的书都读到哪去了？”那个中年男人怒喝，“你也别想，我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这两天就会来接你的。”

　　三辆车先后离开，围观的人早已发现事态不对，脚底抹油，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荒凉，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脚步声，但是总觉得很喧嚣，震得人头脑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