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租客》O添加糖

1、第1章

　　2001年夏，先锋镇。

　　老妈吆喝了两三回，小娟子才提着书包急匆匆跑下楼。

　　“这么慢呐？”老妈不耐烦地提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好不容易帮你报了这个补习班，那讲课的可都是一中的老师诶！”

　　“啧，知道了知道了，说了两三遍了，还没说够？”小娟子将书包扔在旁边凳子上，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条黑色长裤，“还不是裤子又破了，上回补的地方连小裤颜色都看得到！”

　　老妈砰一下将锅铲狠狠砸在锅子里，“谁要你昨晚去爬树的？女孩子家家，怎么像个野猴似的...”

　　“不是昨天破的！”小娟子一下把盛满粥的碗放到桌子上，碗里的粥左右晃，少量溢出顺着碗壁滚落到桌面上。

　　老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吵得小娟子心烦心燥，粥也没喝完，抓起书包便往门外跑去。

　　等老妈听到关门声追出来，小个子身影早就跑没影了。

　　“哎哟哟，这败家玩意，粥也不喝完....哎哟哟，洒得到处都是.....”

　　实际上，她还没来得及跑远。

　　胶底鞋踏在石板上的闷声骤停，在转角处和对面方向走来的人，撞个满怀。

　　先锋镇这几年忙着搞大开发，但是对于老祖宗留下的无价之宝还是颇为珍惜，一些古老的巷子还保留着原貌，古城墙也想办法修饰成旅游景点，逢年过节，倒也吸引不少游客前来游玩。

　　小娟子家凭着有一位在机关单位任职的亲戚，几年前抓住政策上的机遇，率先将老房子翻新，又在原先两层楼的基础上再盖了一层，摇身一变，成了镇里第一家三层楼七个房间的洋气民宿房。

　　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不但本金全赚回来了，而且每年盈利数字可观，惹得邻里眼红，纷纷模仿。

　　正当小镇民宿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小娟家又暗地里改变经营策略，将七间房的其中两间单独装修，只供长期出租，租金比平均价格低三成。

　　这件事被周围邻居知道后，又嚼了一段时间的舌根子，不过在当地政府整顿民宿政策出台后，又默默闭上嘴。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家人，有后台。

　　小镇的石板路这些年损坏严重，每到下雨后，不是会被泥巴溅一裤腿，就是踩到长青苔的地方狠狠摔一跤。

　　昨夜刚下过小雨，清晨太阳刚出来，有些雾蒙蒙的。

　　小娟子和那人撞上的前一瞬间，正踩中一石块凹下去的部分，心里暗叫一声完蛋，反射性闭上眼....

　　*

　　那个女人搬来月余了，才第一次找老妈借针线。

　　小娟子正乖巧坐在旧凳子上，努力咽下青菜粥，心里盘算着怎么偷偷找个机会倒回锅里。

　　只见房东，也就是一直凶巴巴的老妈听到柔柔的呼唤声，笑眯眯从厨房走出来，边擦着鬓角的汗珠，边往小房间走，“有有有，我给你找出来....锅里炖着粥，你要不要喝点？”

　　小娟子趁着女人站在小房间门口，挡住了老妈的视线，端着碗快步冲向厨房。

　　等到她熟练清理好现场，又快步冲出厨房，一把抓起旧凳子上的书包，“妈，我喝完了，先去上课啦！”

　　正忙着翻找针线的老妈，猛一拍额头，“这兔崽子....”

　　几乎看到全过程的女人，侧头望着大门口，笑了笑。

　　小娟子几乎是笑着跑到补习班破铁门口的，今天瞧着这破门，格外顺眼，但也不碍她抬脚在铁门上蹭干净鞋边的脏泥巴。

　　打打闹闹的朋友从背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娟儿，笑什么呢？今天那个老胡子要抽背...”

　　小娟子嘴角抽了抽，她当然没忘记，翻了个白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早就抓着我背了。我在笑今早上，那个姐姐帮我了大忙，没喝完‘毒药’。”

　　朋友挂不住了，狠拍一掌，“你又背了？啊....是你们家那个新长租客？那你得好好谢人家，要不是她，你上次得摔惨了，这次还能躲过喝粥。”

　　小娟子点点头，也没说好，径直往里走。

　　*

　　小娟子的房间是二楼位置最好的地方，采光足，通风好；而那个女人的房间只是二楼到三楼之间的小隔间，是这幢楼最窄小的房间。

　　不过两个房间的阳台离得很近，且相互通达，小房间的阳台在小娟子房间左上方的位置。

　　早早通过背诵检查的小娟子回到家，一甩书包，便钻进房间，从床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正准备翻开。

　　突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断断续续，像是受伤幼猫的轻声呜咽，又像是....极度压抑着的哭泣。

　　小娟子皱皱眉，低下头继续翻书。

　　可那声音，一旦注意到了，便难以忽略，小娟子翻了两页，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迟疑了一阵，推开房门，“老妈，我回来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好饿。”

　　果不其然，凶巴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还知道饿？早上不吃饱，中午回来就急着吃饭！”

　　小娟子不以为意，吐吐舌头，关上门。等她再次坐到床边，那细微的声音，已消失不见了，而她怎么也看不进书了。

　　隔天，小娟子晒衣服的时候，正碰上女人坐在阳台上缝袜子，她闻声抬头朝小娟子笑了笑。

　　小娟子有点别扭的转过头，从桶里捞出湿哒哒的衣服，继续往上挂。

　　“衣服，不拧干吗？”声音还是柔柔的，女人温柔的嗓音和这里格格不入。

　　小娟子只是嗯了声，在她看来，租客只是租客，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无论长租还是短租。

　　女人再次开口，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我还要在这住很长一段时间呢，每次你洗完衣服，滴水要滴半夜。”

　　小娟子的脸唰一下红了，说不出话来。

　　她自是懒得拧干衣服，因为没那么大力气，但是没想到会吵到别人。

　　那女人见她呆在原地，嘴角上扬，站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糖，走到阳台靠连接处的位置，“所以，麻烦小大人啦！而且衣服不拧干，在这天气里容易发霉的，要不我告诉你一个办法怎么省力又快速？”

　　小娟儿只犹豫了一会儿，便把试衣服放回桶里，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糖，“什么，什么办法？”

　　女人指指她再指指自己，“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拧。”

　　*

　　小娟儿和女人的关系逐渐熟络，每次洗完衣服，总能碰到女人坐在阳台上，要么在看报，要么在缝补着什么。

　　见小娟儿提着一桶子进来，她都会温柔笑着站起身，主动配合着扯住一边衣物，两个人一起拧干。

　　尤其让小娟儿开心的是，再也不担心哪天穿着破洞的衣服或者裤子出门了，女人总是帮她细心补好，而且手艺相当细致。

　　逐渐地，当她烦闷的时候，也喜欢向隔壁温柔姐姐倾诉，今日老胡子突然要抽背啦，还突然抽中了她；这篇文章很难理解之类等等。令她感动的是，隔壁屋的温柔姐姐，总能耐心听她讲完苦恼，并帮她解开学习上的困惑之处，甚至能帮她补充一二。

　　两人越来越投机，当然，这是小娟子学到的新词，投机。

　　然而情况的转变从另一个长租客的到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