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尽离欢》若飘零

10、chapter 9

　　河南王派来接我的轿子正是他自己的那顶。软塌香炉、茶水点心如先前一样摆放着。我坐在塌上，鼻间竟奇怪的闻到他衣襟上沾染的龙涎香味。脑中却忽然飘过那夜他于这车厢内亲吻我的画面，不由耳根发烫，忙扯开车帘，让冷风透进来。

　　该死，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我在极度的懊恼之中，抵达了河南王府。上次来过，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根本就没把河南王府看个清楚。本想此次定加仔细环顾，不料双腿关系，那些仆人们硬是要抬着轿子直接进去，说是他们家王爷吩咐过，不准我的脚沾地。

　　于是我只好挑起窗帘，借助这拘束的视线参观河南王府的景色。

　　他那般清高自傲，想必家中定不会有失堂皇吧。

　　我这样想，本以为所见之物不是雕栏玉砌，便是琼楼玉宇般逼人视野。可眼前的景物却让我大为吃惊：面积广大，但房屋构造却并不奢侈。有江南小桥流水之韵味。府中奇花异草盛多，未靠近，便闻清风挟芬芳馥郁而来。沁人心扉。有山有水，颜色却不亮丽，素雅而简洁，仿佛使人融入一方与世隔绝的仙家梦境。

　　我除了瞠目结舌仍是瞠目结舌。并不是失望这里没有锦色秀丽、富丽堂皇的楼宇，而是惊叹自己太喜欢这样的居住风格，清雅似隐山居士之所。不觉满心欢畅起来，也将一肚子的懊恼抛到九霄云外。

　　轿子被抬着绕了几个圈后直接抬到一个院子里停下来。幕帘挑起，两个力壮的男人将我缓缓的抬了出去，然后我惊奇的发现，清水绿树旁，早已置放了一张小塌。那两个男人欲将我抱上去，我实在觉得别扭，干笑着摆手道，“我自己能走，你们扶着我就行！”说着，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就固执的往前走去。

　　那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所措间，忽见一人轻摇纸扇，姿态优雅的徐步踏来。

　　扶着我的两个男人立即行礼，我亦朝他恭身，“参见河南王爷！”

　　他微笑看我并不说话，只从那两个男人手中接过我的胳膊，又回头吩咐那些下人们退了下去。

　　“王爷找我何事？”他搀扶我的力度要比那两个男人温柔的多。刚被他扶坐在塌上，我便出声打破沉默。

　　他唇角边漾着弧度，执起茶壶为我斟了茶，递给我，“轿子颠簸，可弄疼双腿了？”按奈住心脏的跃动，我平静的摇首，淡淡道，“没有那么严重，可以走路的！”

　　他颔首，复又在我身旁坐下，龙涎香味儿一波波的漫过来，浸入我心间，慢慢沉淀起来。我一怔，忙扭过脸，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他低声笑着，瞥我一眼道，“怕我非礼你吗？离我那么远作甚？”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为尴尬，为了掩饰这异样的情绪，我不着痕迹的抬目笑看他，“王爷又来打趣我了，说吧，唤我来所谓何事？是否广宁王爷说了什么吗？”

　　“恩，”他点头，温和道，“比赛推迟到七日后进行！”

　　“真的吗？”我几乎是跳跃起来，却被猛然立起的腿抽的浑身刺痛，忙坍倒下来，却没有我所想那样摔坐在地，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粗莽的女子了，”他语带薄怒，可目中尽是暖意，“明知身体有伤，还如此不知轻重，可是嫌你腿好的太快了？”

　　我垂目，依他之力坐了起来，干笑一下，又问，“广宁王爷为何这么快就答应了？他不是很生我的气吗？”

　　他无奈看我，用扇柄敲着我的额头，“二弟在你们心中真是一点形象也无，他好歹可是正人君子，就算如何气你，也不会趁人之危，他要的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夏阴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是你所能想，他喜欢她很久了，又被你那样刺激，所以他已下定决心，不靠身份地位，只凭真本事赢得佳人芳心，你可明白？”

　　我无语，他又道，“我就不明白，你既然疼爱夏阴，就应该替她促成这桩姻缘，二弟对她是真心，我可向你保证，她若跟了二弟，日子绝对不会清苦无聊！缘分天注定，不是他人可左右的，况且你又如何肯定她日后就能寻到一个待她好一辈子的人？机不可失，错过便是永恒。”

　　我怔住，是啊，我又有何本事敢料定夏阴日后所嫁就定比广宁王好？这残酷的时代，我又敢肯定谁最后的结局会是圆满欢快的？世间痴情人本就难寻，广宁王能不顾身份的对夏阴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做到这么多，想来不会是一时兴趣吧？

　　“穆尧，可否算我一个请求，莫要再做那阻挠红线相连的事？给孝衍一个机会，夏阴必会幸福！”

　　我茫然看他，“王爷今日传我来，并非比赛之事，怕是来做说客的吧？”

　　他目光中敛了往日的笑意，紧紧看我，“别无它求，只此一次！你希望你妹妹幸福，我同样也不愿见到我弟弟痛苦。”

　　被他坚定目光所绞，我竟有呼吸愚钝之感。一时也忘了如何反驳。只呆呆看他。双双对视须臾，我竟被他的诚意妥协了，但仍不甘就此应他，转首叹口气，“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算我不阻挠，广宁王爷又有几成胜算？！”

　　他自我身旁站了起来，摇曳纸扇。春风妩媚，在他容颜之上画出一道出尘绝世般自信的笑容，“这就是方才我为何说比赛七日后进行的缘故了。”

　　******

　　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热的久了，人心浮躁，连窗外不停鸣叫的知了也觉的碍事。

　　“到底要不要人休息了？故意放个知了在窗外无休无止的啼叫，还说什么让我静心养伤，到底让人怎么养嘛！”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奴婢这就去把那知了弄走！”

　　我斜睨着那侍侯我的几名小丫鬟，不耐烦摆手，“快点快点，要是弄不走，直接把门口的树给砍了！”几名丫鬟点头，急步退了出去。

　　还是觉得心烦意乱，猛夺起一旁的纨扇狂摇起来，又喝下一大口凉水，这才稍稍有些缓解。

　　“瞧你这副粗莽之色，哪里有女孩子家的半分温婉？我好心供你吃喝住，你还要砍我的树？”门口闪进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低笑着向我走来，他手中的纸扇在他悠闲的摇曳中扑来阵阵龙涎香的淡淡味道。

　　我慌忙搁下纨扇，“那王爷就赶紧送我回兰陵王府啊！”

　　“兰陵王府很好吗？才住了二天而已，就这么性急着回去？”他坐到我身旁的椅子上，笑着看我。

　　“那王爷让我住这里做何？我是兰陵王府的人，可不是河南王府的人。”

　　“那我明日去向四第把你要过来不就可以了！”

　　“你……！”

　　“我什么？”他揶揄一笑，“你不应该对我称之为‘你’，而应该称之为河南王爷！”

　　我哑然，愤愤瞪他一眼，“河南王爷！”

　　“恩，”他品口茶，很享受的笑着，“说吧，有何事？”

　　我深吸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尽量柔声说，“虽然我很喜欢河南王爷府里的景色，说实话，这里也确实比兰陵王府漂亮的多，但是我在兰陵府中呆的久了，那里就像家一样。这出来虽然只有二日，可我思家心切，王爷可能明白？”

　　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掌风一带，纸扇迅速叠合起来，“原来如此！”

　　我欣喜而激动的点着头，“王爷真乃慈悲之人，犹如菩萨转世，济世救民啊……”

　　他施施然的点着头，唇角愉悦的笑着，我一股脑自塌上蹦起来，迅速穿上鞋子，跑到他身前恭敬欠身，“多谢王爷照顾之恩，穆尧这就告辞！”

　　“唉？！去哪儿？”他用纸扇挡住我胳膊，我奇怪回头，“回兰陵王府呀！”

　　他抬目郁闷看我，“谁准你回去的？”

　　“当然是王爷你啊！”

　　“我吗？”他表情很茫然，“我何时让你回去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他愚弄了，不免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看他。他大笑着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绕着我的双腿环顾一圈，“恩，好的倒是比我想象的快多了！那么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

　　我的腿本来就不严重，又被你强行着涂抹了那么贵重的膏药，当然好的比较快了。我愤愤想着，却仍是满脸茫然，“王爷什么意思？”

　　他俯身靠近我脸前，极度暧昧的在我耳边低语道，“你把七日后与二弟的比赛忘了吗？”

　　我立即退开，在离他三步之远处站定，“我没有忘，虽然不知王爷你如何打算的，但我想我还是尽早回兰陵府把马术学会为好！”

　　“恩，很有进取心！”他赞道，“不过如今倒不用你学骑马了，你只需把箭练好就行！”

　　我不解看他，“为什么？”

　　他轻咳两声，对我一字一句道，“比赛换为两人一组，我负责骑马，你负责射箭！”

　　******

　　如果前一秒，我还感动他考虑我学马会再次被摔伤，而与广宁王爷制定了这样的比赛方法。而后一秒钟的现在，我便为自己方才的小感动而感到可耻。

　　我甚至想，他这样做的目的，根本不是怕我再次摔伤，而是一男一女同乘一匹马，这样前胸贴后背的姿态，不正好让他占尽我的便宜？

　　“好，就这样握着，拉紧，再试一次给我看看！”耳根后突然传来阵阵轻微的呼吸。

　　“啊？！”我陡然回神，“什，什么？王爷说什么？”

　　他愣愣看我，气结之下用扇柄敲打我额头，许是不小心用了力，猛一痛，我不由用手轻柔着被他打红的地方，不满看他。他却叹息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姑娘可否专心点？本王可是说的口干舌燥了！”

　　我赧然垂目，奇怪，若不是你离我这么近，竟做些暧昧不明的动作，我能如此分心吗？我调整好姿势，深吸气，大方笑道，“还请王爷再说一次，穆尧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分心了！”

　　他无奈嗔我一眼，双臂从身后圈起我，在我身前举起弓，满世界都是龙涎香味，我头晕目眩。他却忽然把我的手握住，本就炎热无比，两人如此靠近，已是大汗淋漓，现下他双手中的炽热刚一蔓延，我便如火烫般，浑身猛一颤，霍然摔开，强自镇定的笑道，“我来，我自己来就可以！”

　　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他没多说，只云淡风清的松开我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朝马后挨了挨，“那好吧，我说，你照着做！”

　　“左手持弓，双目平视你的目标之物，右手扣弦，将箭对准射击方向，全身放松，不可紧张，将弓举起，左臂下沉，右手向后拉，用尽力气拉，身子稍前倾，对，对，就这样！”

　　那弦不知用何而作，极度难拉，才须臾，我已是满头大汗，“接着怎么办？”

　　他哑然失笑看我，“当然是射出去呀！”

　　我一愣，不由也嗤笑自己的无知问题。猛松开扣弦的右手，那箭如流星般飞蹿了出去，虽然并未射到目标物，但比起我最初的连姿势都拿不准来说，显然有了很大进步。

　　我欣喜回头，他眼中浸着宠溺的笑，鼓励我道，“做的很好，比我初学时要聪明的多，我们再多加练习，你一定会射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