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高傲

8、第 7 章

　　子健向北走了一天，没遇上军队，也没遇上战争，只是周围的日兵逐渐多起来，子健想自己大概已经进入了沦陷区。一次，经过一个小村子时，子健有些口渴了，便决计到村口一户人家讨水喝。刚行到门口，恰好看到几个日兵正在抢东西。一个日兵还牵了只羊，老人正要阻拦，被一脚踢倒在地。子健避在一旁，待几个日兵走了，忙进来扶起老人，关切地问：“老伯，你没事吧？”
　　老人痛哭流涕道：“完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羊都被抢走了，这让我怎么活？”
　　子健见那老人极是凄苦,便掏出几块大洋塞到老人的手里，道：“老伯，这些钱不是很多，但也可够你一家维持一段日子的生活啦，你快收下吧！”
　　“啊，太谢谢你啦！你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哪！”老人说着，就要下跪，子健忙拉住他：“老伯，你别这样，现在我们中国人受欺负，要相互扶持才对呀！”
　　老人请子健进屋，给他倒了碗清水，子健谢了，接过一饮而尽，又问：“老伯，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我从南边一路过来，没见过打仗，这儿怎么就被鬼子占领了呢？军队都到哪儿去了？”
　　“军队？”老人气愤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那些兵还没打仗呢，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这，这不太可能吧？”子健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哎，年轻人，你问这些干什么？”
　　“啊，没事，”子健笑笑掩饰过去，“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子健告辞出来，想着老人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怀疑，在这个国家最需要的时刻，军队怎么会全部撤走了呢？子健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又向东走了半天，所见的情形仍未有多大的改变，鬼子到处为非作歹，烧杀掳掠，子健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上前阻拦，只能在鬼子走后分给穷人们一些钱财，虽说是杯水车薪，也还可解燃眉之急。长久之计是把鬼子赶走了，可那仅凭个人之力是不可能的，要靠军队，但，军队又上哪儿去了呢？子健又打听了一下，原来驻此的军队也是不战而逃了。子健失望至极，找不到军队怎么办？他有些迷茫无措了。
　　天阴沉沉的，下起雨来了。雨越下越大，珂心给他预备的雨伞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子健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冷风袭来，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寒颤。出门在外，生了病可是很麻烦的，子健决定先找地方避避雨再说。
　　前面就是一个村子，只是村口居然有几个伪兵在巡逻，子健忙闪身躲在柴堆后面。
　　有个伪兵推了一下旁边的另一个伪兵，道：“喂，前面好像闪过一个人影。”
　　子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口眼，被发现了怎么办？跑是一定不可能的，那几个伪兵都带着枪。跟他们拼了！子健想着，不由得掏出了包袱里的匕首。
　　另一个伪兵抬头瞧了一下，雨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斥道：“你看花眼了吧？这种破天气，谁还会出门？”
　　“就是，”另一人附和道，“下着雨，风又这么大，可我们还得在这儿站岗，真他妈的倒霉！”
　　“别穷抱怨啦。今天住在黄老财主家里的那个高桥小队小队长可是个来头不小的人，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你我的脑袋可都得搬家！”听此人的口气，应该是这几个人的头目。
　　“唉，所以我就说倒霉！要是往日，抱着个小妞暖暖和和地躺在被窝里多好。”
　　几个人都笑了，一个道：“玻璃眼，你是想你那小老婆了吧。也难怪，要是我把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扔在家里，也会不放心。”
　　“少拿哥们儿耍了。哎，你们几个先在这儿看着，我去解个手。”玻璃眼讪讪地说。
　　玻璃眼朝柴堆走了过来，子健忙又向一旁闪了闪。玻璃眼万没料到身旁有人，把枪随手一扔，解开了裤子。子建攥紧匕首，悄悄移过去，掩住他的口，举刀朝胸口扎下去。据说人在方便的时候，防御力是最低的，看来果真如此，玻璃眼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做了刀下鬼。
　　子健把尸体轻轻地放在地上，想把匕首拔出来，手却抖得厉害，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那边有人喊了：“玻璃眼，你干什么呢？撒泡尿也那么久？”
　　子健忙学着玻璃眼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子健强自镇定下来，四周望了一下，除了前面是村庄，其余三面都是空荡荡的，想逃走也不容易。子健一咬牙，脱下玻璃眼的雨衣披在身上，拿起枪走了过来。
　　幸好子健穿了雨衣，帽子拉得低低的，加上天色又暗，那几个人也没正眼看他，居然没被察觉。子健和那三个伪兵站了一会，心想如此下去终究会被揭穿的，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哎，玻璃眼，你不巡逻，干什么去？”那个头目道。
　　子健边走边道：“我去买些酒菜，大家喝了暖暖身子。”
　　头目还要阻拦，一人道：“让他去吧，难得玻璃眼今天铁公鸡拔毛，破天荒请我们喝酒。都站了半天了，我的肚子可早就咕咕叫了。”
　　又一人道：“玻璃眼今天怎么怪怪的，声音也有点不对劲。”
　　子健心下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
　　后面又有人道：“玻璃眼你跑那么快干吗？我看你给兄弟们买酒是假，想回家抱老婆是真吧？”
　　其他两个都大笑起来。
　　“没被发现就好。”子健正暗自庆幸，突然一道闪电亮过，照亮了子健的脸。一个人伪兵尖叫了起来：“那不是玻璃眼！”
　　三个伪兵慌忙端起枪，大叫道：“站住！不然我们开枪了！”
　　子健哪敢停留，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后面三人开了几枪，见没打中，忙追上来。
　　一户人家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补衣服，听到外面的枪声，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难道那些狗腿子又要杀什么人？”
　　一位老人正斜倚在炕上抽旱烟，闻言道：“颖儿，出去看看。”
　　颖儿放下针线，走出来打开门，只见一个人跑过来。颖儿见他拿着伪兵的枪，本要转身回去置之不理，这时那人摘下了雨衣帽子，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清秀的脸上滴下来。颖儿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招手道：“过来！”
　　子健闪身进门，颖儿忙把门关好。只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道：“奇怪，刚才明明见他跑进这条胡同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他肯定跑不了的。这样吧，你们两个继续往前追，我在这几家搜搜。”
　　颖儿忙领子健进了堂屋，吃力地挪开墙角的水缸，下面出现一个大洞。颖儿催促道：“快躲进去。”
　　子健跳了下去，原来这下面是一个地窖，一角堆着几袋粮食。想是鬼子到处抢粮，这家不得以挖了个地窖把粮食藏起来。
　　颖儿又把缸推回去，回到屋里。老人问：“颖儿，你带了个什么人进来？”
　　“不知道。”颖儿说着坐下来，又拾起衣服。
　　“你这丫头，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个陌生人回家呢？”老人急了，“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他不会是坏人的。”
　　“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刚才在门口我听到追杀他的那几个人谈话，里面有田大头，那坏蛋要杀的人会是坏人吗？”
　　老人正要回话，门咚咚响起来。颖儿忙道：“田大头来搜查了。爹，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要找的人在我们家！”
　　老人哭笑不得：“你当你爹老糊涂啦？我当然不会说的，快去开门吧！”
　　颖儿打开门，田大头闯进来，气势汹汹地问：“有没有一个陌生男人进来？”
　　颖儿摇摇头：“没有。”
　　田大头到处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只得又出去了。颖儿关好门，又把缸挪开，道：“没事了，快出来吧！”
　　子健上来，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颖儿有些羞怯，红着脸道：“现在他们还在到处找你，你出去后可能有危险，不如在我家里多呆一会吧！”
　　“这……”子健有些为难，“只怕太打扰姑娘一家了。”
　　“没关系的。”颖儿笑道，“进来坐吧！”
　　子健随颖儿进了屋，脱了雨衣坐下，老人见他浑身湿淋淋的，热情地道：“颖儿去倒杯姜糖水！顺便找我的几件干净衣服，拿来给这小伙子换上！”
　　子健忙起身道：“不用麻烦姑娘了……”
　　老人道：“你快坐下，由她忙吧！我薛老头年轻时也是四处闯荡过的，明白这出门在外的苦，你就不用太客套了。”
　　颖儿端来了糖水，又拿了衣服，笑道：“都是些粗旧衣裳，你不要嫌弃。”
　　子健慌忙道：“受老伯和姑娘如此大的恩情，我已感激不尽，那还敢嫌弃什么呢！”
　　子健换下湿衣服，颖儿拿去洗了。薛老爹问：“小伙子，你怎么惹上那些人的？”
　　“我杀了他们的同伙，所以才被追杀。”子健想人家对自己一片真心，便也坦言相告。
　　“那些王八羔子，明明是中国人，却给日本人当狗，该杀！不过你胆子也真够大的，”老人打量了子健一下，又问：“小伙子，恐怕你不是这一带的人吧？”
　　“我是从微山县来的。”
　　“微山县？那离这儿有三四百里远呢！小伙子，你大老远的跑这儿来有什么事？”
　　“我本来是要找我们的军队，跟着去打鬼子，可是……”
　　“我们的军队？”薛老爹冷笑道：“谁知道他们躲到哪儿去了！”
　　颖儿正好进来，接口道：“要打鬼子也不一定要参军呀！”
　　“那还能做什么？”子健问。
　　“听说泰安县就有一支抗日自卫队，村里好多青年都去投奔了，我弟弟也去了……”
　　“你弟弟？”子健见颖儿才不过十七八岁，她的弟弟，应该还是个孩子吧？
　　颖儿点点头：“对呀，他才十三岁，非要跟着去，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薛老爹接话道：“明儿人虽小，可有志气，我若不是人老了，腿又有毛病，也去打鬼子了。唉，如今反倒成了累赘，还连累女儿在家伺候我。”
　　“爹，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女儿呀，服侍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颖儿道。
　　薛老爹笑道：“我苦了半辈子，幸好老来得福，有了这么一对好儿女。”
　　子健笑道：“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薛老爹道：“今天晚了，你在这儿凑合过一夜吧！明天如果安全的话，让颖儿送你出去。若是查得紧的话，就干脆在这儿多住几天好了。”
　　子健也不再客气，道：“多谢老伯和颖儿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