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高傲

15、第 14 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已是1945年。
　　中日战势已发生了重大变化。日本节节败退，逐渐处于劣势，中国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始了反攻。抗日胜利曙光在望。
　　除夕夜，适逢刚打了一次大胜仗，全团的人都去联欢了。远处隐约传来了大家的欢声笑语，子健独自一人坐着，孤单的身影显得分外凄凉。一人轻轻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健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扭头一看，竟是若依，惊讶地问：“若依，你怎么没和团里的人一起去联欢？”
　　若依笑道：“你不是也没有去？子康见你不在，让我过来看看。怎么了？是不是想珂心了？”
　　子健叹了口气：“出来七年多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怎么样了？”
　　“我了解，‘每逢佳节倍思亲’嘛！”若依在他身边坐下来，“这一次战斗虽然我们胜利了，但也牺牲了不少同志，所以上级下了命令，要我们团队休息三天，等待援兵赶到以后，再投入下一场战斗。微山县距此不远，我代你向子康请个假，让你回去看看她，怎么样？”
　　“不用了，珂心说不定已经不在微山县了，即使在，我若回去见到她，她问我‘你怎么回来了？鬼子都赶走了吗？’，我怎么答？难道说‘没有，我太想你，所以就回来了’？珂心肯定会笑话我没出息的。”
　　看到子健对珂心如此深情厚意，若依不禁有些感伤。这七年来，子康满脑子都是抗日，都是国家民族，她在他的心里变得一点地位都没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呵怀备至，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也不曾讲。她觉得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若有若无，她就要失去他。他就像飘忽不定的幽灵，她抓不住，也猜不透。
　　子健见若依也在发呆，笑问：“若依，你又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他们该表演什么节目了？”若依脸一红，忙道，“恐怕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多坐会吧，但有空也要和大家聊聊，不要总一个人呆着。”
　　子健点点头。
　　若依回来，子康问：“子健怎么样了？”
　　若依笑道：“没什么，人出来久了，难免要想家了。”
　　“噢。”子康应了一声，又扭过头去看节目。
　　若依嘴唇动了动，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子康又扭回头，道：“对了，这次我们好容易打回来，团里好多同志的家乡就在这儿，接下来三天也没什么重要任务，不如叫他们回家探亲如何？”
　　“好是好，不过……三天后我们要攻打县城，县城里驻着两千鬼子，战斗必然激烈艰苦。团里的同志都是久未回家，到时亲人相见，再离别时必然难以割舍，万一有人不能按时归队，我们该怎么办？”
　　“正是因为下一战艰苦，我才想要他们回家探亲，下一战的损失必然比这一次更惨重，可能仗打完后，许多同志再也回不了家了。”
　　若依默然了。是啊，这一次战斗他们牺牲了好多同志，她心里十分得伤心，尤其想到他们的家里可能还有年迈的父母，望眼欲穿等待的妻子，幼小的儿女，她就更加的难过。半晌，若依点点头：“好吧，一切听你的。还有，一班的那个逃兵怎么办？”
　　“是叫展汝城的吧？”
　　若依点点头：“他是新来的，我们对他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我听说他好像是跟展云龙一个村子的。”
　　“是么？提起展云龙，他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我们应该怎样嘉奖他？”
　　“展云龙倒是作战勇敢，只可惜脾气太火爆，行事鲁莽了一些，个人英雄主义又太重。二拍的副排长蔡大宁不是牺牲了吗，这样吧，先提他做副排长，观其后效再说。”
　　若依点头同意，子康便把展云龙喊了过来。
　　“展云龙，关于展汝城的情况，你了解多少？”子康问。
　　“你说展汝城那个胆小鬼？一听他的名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跟他妈的这种窝囊废一个村真是丢人！”展云龙骂道。
　　“好了，你先别发火。我想那展汝城初来乍到，可能是过年想家了，所以回去看一下，大概明天就能回来。”
　　“团长，你别替他说好话了！他这人我最清楚，他明明就是怕死逃跑了！我想他也跑不到哪儿去，只要团长命令一下，我马上就把他抓回来！”
　　“我们大战在即，更应该整顿军纪，不然军心涣散，大家都像他一样临阵脱逃，我们的仗怎么打？”若依也附和道。
　　“好吧，”子康道，“展云龙，你明天带几个人把他找回来就是了。不过，他要是不愿意回来就算了，我们这不是抓壮丁，当不当兵全凭自愿，你别太为难他了。”
　　“他要敢不回来，我就一枪毙了他！”
　　“不许胡说！怎么能随便杀人？何况还是我们自己的同志。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展云龙只得不情愿地点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展汝城也挺可怜的，听说他来了以后，五天要写三次家书，写完后又哭着烧掉，这是为什么？”若依问。
　　“谁晓得？大概他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娘吧？我家里也有娘呢，我们既然出来打仗，心里就应该只有杀鬼子一件事，想他这种老顾家的，干吗又要参军呢？”
　　“自古忠孝难两全，有人取前，有人选后，孰是孰非，又有谁说得清？”子康道。
　　展云龙是个大老粗，他听不懂子康这席文绉绉的话，接着道：“展汝城这家伙最邪门的就是连饭都从来不吃饱了，说什么他老娘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所以他也不敢吃饱。这是什么屁道理？我们当兵的不吃饱饭，那有力气去跟别人拼命？”
　　“这个展汝城倒真的孝心可嘉。”若依颇为赞许地说。
　　“噢，对了，我跟指导员商量过了，决定提升你作二排的副排长，以后要好好表现！”子康道。
　　“是！谢谢团长！谢谢指导员！”展云龙忙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
　　“好了，回去吧！”子康道。
　　展云龙刚走了几步，子康又叫住了他。展云龙返回来，子康道：“明天你去展家村的时候，把薛正明带上，我决定放两天的假，让家在附近的同志们回去探亲。你们两个也可以顺便回家里看看！”
　　开完联欢会后，展云龙回来，邵人杰跟在后面。邵人杰原本是个没落的富家子弟，为人八面玲珑，对谁都一味地恭维吹捧。原本展云龙对这种人深恶痛绝，依他平日的脾气，早就把邵人杰赶得远远的。但他今天立了功，又升了职，心情好得很，看邵人杰也比平常顺眼多了，所以也就没搭理他。
　　邵人杰赶上来，说：“展大哥，听说你升任副排长了是吗？”
　　“是。”展云龙一脸的春风得意。
　　“怎么才是副排长呢？太小了吧？”邵人杰颇有些愤愤不平。
　　展云龙站住脚，一瞪眼：“副排长小吗？你还当不上呢！”
　　“是是是，我当不上官是因为我没本事，可像你展大哥本事这么大的人，才当个副排长，可就太委屈了。这次战斗你杀了多少鬼子，那汪德清才杀了几个，可人家已经是营长了，你这个副排长……唉！”邵人杰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展云龙怒火中烧，大声道：“老子打仗是为了杀鬼子，不是为了当官！你少在这儿挑唆，识相的话快给我滚！”
　　“你别生气嘛，你不是想杀鬼子吗，眼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只是……”
　　“什么机会？你有屁就放，少卖关子！”
　　“我在县城里有个亲戚，他今天派人来捎信说，鬼子在城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百姓们吃尽了苦头，一心盼着八路军早些打进去。他还说，其实城里大部分的鬼子都已调走了，余下的不过几十个。我们只要带二百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城拿下。”
　　“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说城里有两千多鬼子呢。”
　　“那是假的，鬼子们也学诸葛亮摆空城计而已，我们可不能学司马懿，就这么容易被吓住了。”
　　“这消息你给团长说过没有？”
　　“说了，可团长不相信我的话。”
　　“团长不信，难道我就会相信？”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展排长，要不你现在就去带人攻城，攻不下的话，我把脑袋送给你！”
　　展云龙心动了，又颇为难地说：“可我只是一个副排长，怎么带得出二百个兵？”
　　“这次战斗中你的英勇表现谁看不到？大伙的心里都对你佩服得不得了，只要你一声令下，肯定好多人跟着你走！”
　　展云龙还是犹豫不决，邵人杰又道：“展排长，你可要好好想想，这消息除了团长和指导员，我就只跟你一个说过。平日咱俩关系最好，这大功可不能让别人抢走了啊！”
　　“可是，团长跟指导员会同意吗？”
　　“我们团长死脑筋，指导员又什么都听他的，我们要是总看他们脸色行动，还能成什么大事？不如我们暂时瞒着他们，等我们把城攻了下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你要我私自行动？这可是违反军纪的，我不干！”
　　“你怎么也这么死心眼？纪律是为了打胜仗定的，只要能打胜仗，这违不违反纪律又有什么关系？”
　　展云龙反反复复思量了半天，最后道：“不行，不管怎样，这违纪的事是做不得的。何况我明天还另有任务，我得回去睡觉了。”
　　邵人杰自讨没趣，只得怏怏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