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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涿郡三 ...

  •   年轻男子的金纹黑袍看上去布料华贵,黑发用一枚镶着金玉的发冠束起,腰间挂了两个不大的斧头,看着北参的神情虽然略微紧绷,但很是和善。
      倒下的走尸手指还伸着,可以想见如若不是他在后面作法,全神贯注在杨察身上的北参必被抓伤。
      北参保持半蹲的姿势,冲那人浅浅作揖,点头道:“感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
      年轻男子点点头,表示无妨,顿了下后,他在原地踌躇着,好似想要走上前来,却又迟迟不动,他犹豫了下,还是向前迈了两步,在离北参四五步远的距离驻足,问道:“此人伤势如何?”

      “活不成了,”北参惋惜道,“是丹鸠毒,中毒者顷刻呼吸受阻,倒地身亡,而后眼口鼻生血,我发现时就已经命归西天了。”
      年轻男子静默直立,少顷,说道:“节哀。”
      北参笑道:“我们不熟,白日里还刚被他骂过。”他拍拍手,站起身,一面向四处张望一面问:“在下北参,参宿之参,表字明河,敢问兄台名讳?”
      年轻男子道:“仓渊,表字太清。”他在说这话时目光没离开北参半刻。
      “好名字,”北参确保周围没有别的走尸,才收回视线,与仓渊裸露无修饰的双眸对了个正着,那认真仔细的注视,仿佛他们已经熟悉了许多年,他愣了楞,“我们曾经认识吗?”

      仓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松动,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北参展颜道:“就是说,我的记性很好,不可能忘记的。”他接着又道:“这三更半夜,太清兄怎么不赴周公的约,跑来这儿和走尸斗法。”
      “我本是云游四方的修仙之人,落宿在附近,听到外面响声,便出来瞧瞧。”仓渊淡淡道,看不出这人的情绪来。

      从穿衣打扮以及方才显露的招式来看,这个名叫仓渊的年轻男子像是哪家修习仙术的公子哥,许是夜半被打闹声吵醒,出来一探究竟的。

      只是北参奇怪得很,他明明有参天通地,洞察命途之术,只要他想,就可探查旁人未来过去。
      但唯独面对这个仓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似乎被一层迷雾遮掩,竟像是被丢出六界的人。
      更为令人诧异的是,仓渊虽说修的是仙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仙法的气息,若说是妖魔鬼三界之人,也不合理,只因苦疏没有半点动静。

      北参心中谜团渐起,可没等他仔细一探究竟,苦疏忽然微光又起,他环视四周后视线落到那口井上。

      只见井内源源不断在向外爬出湿漉漉的尸体。
      “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北参拎起苦疏,抬手便令两个走尸灰飞烟灭。

      大街上只有北参和仓渊两个活人,以及躺在地上的死人,街道旁是赤色的灯笼,微光笼罩下,这群游荡的尸体竟恍如在血海中一般,披头散发,青面獠牙。
      而它们身上滴答作响的水滴则仿佛滴下的鲜血。
      “这是捅了哪个坟地。”
      都是陈年老尸,本来在地下躺得好好的,硬生生被拉出来当做走尸,虽然单个来说不难对付,但奈何数量众多,还没个头目,两人抵挡完全绰绰有余,只是北参有些烦了:“没完没了。”

      在他挥手斩掉眼前的一名走尸后,猛地抬眼。
      街角有个人影疾步匆匆跑了过去!

      本来向他们两人攻击的尸体也突然住了手,开始转移方向,朝那人影离去的位置移动。
      看来这伙走尸的目标是那个人。

      “你去追,这里交给我。”仓渊也注意到了那人影,这种诡异情形下出现的第三个活人格外引人注目。
      北参不作推脱,径直追逐而去。
      那人影不会武功,跑得却不慢,因为目标在他,身后的走尸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有个尸体挣扎着扑向他,张开尸变后的獠牙大嘴,一口咬在那人的身上。
      而后张大嘴巴咀嚼着什么,这一口竟是生生拽下来了一块肉!
      可那人却能忍得住疼,一声没吭,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成群结队的青色尸体挤在窄小的街巷里,北参纵身一跃,跳上屋顶。
      苦疏不住发着微光,在北参的控制下消灭了一波又一波尸群。没完没了的,北参心道,他站在瓦片上,看着大街水井上还在源源不断向外爬的走尸,整个街上已经全是水迹。

      仓渊用雷电做法,劈到的尸体并不会消失,而是就紧挨着躺在地上,从这里看去,横尸遍野,甚是骇人。

      黑色人影顺着大街七拐八绕到了河边的青石板路,寂静的夜中,靴子的鞋底和石板的碰撞非常明显,这人脚步明显很重,因为跑得久了,这会儿看上去也略微吃力。
      北参这才注意到他的怀中还抱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偷钱的盗贼?
      北参加快了步伐,没用法术,只是略微施展轻功,就快速加紧了两人的距离。
      那人影慌忙之中匆匆回头望了眼,速度太快,以至于北参根本来不及看清这人的面目。
      他步伐加快,在屋顶上跳跃的幅度加大,想要几步后一鼓作气抓住黑衣人。
      可就在这时,那人却猛的将手抬起了。

      “扑通——”
      他居然把怀中的东西直接抬手扔进了身侧的河中。

      那团东西在空中翻了个,迎着月光老去,还长着四肢。
      北参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团东西,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个人。
      看起来不是很大。
      这是个小孩。

      好一招弃帅保车。
      这个季节夜晚的河水格外冰凉,暂且不说这小孩看上去似乎是晕厥状态,就算是一个正常的孩童掉进水中,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北参没有过多犹豫,从屋顶上迅速跳到河边,踩着河畔的堤坝纵身一跃,阴凉的水瞬间漫过他的身体。
      他其实并不会水,纯粹是借用仙力在水上漂浮,小孩被黑衣人扔到了河中央,他喝了几口水后才碰到孩子已经冻得冰冷的身体。
      揽到小孩后,北参口中默念几句口诀,借助水面的浮力向上跃去,才重新回到岸上。

      他急忙伸手去探小孩的鼻息,还好,尚有微弱的气息。

      小孩年龄看上去不过垂髫,是个男童,身上的服饰穿戴并不像普通人家,难不成又是个贵家子弟?
      北参瘫倒在一边,一手撑着地,空了一手往男孩体内渡着真气。心中想着,人间的日子可比在天上累多了,要除妖还要救人,不如当神仙时逍遥自在。
      而后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劲,他本来以为涿郡这地方只有一两小妖,可今日一看或许不然,倘若只是小妖小鬼,断不会有如此大本领,能够调动成群的走尸。
      这邪祟的级别必定不低。

      北参想到宋家女身上的尸斑与假死的症状,难不成是自己的判断失误,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人间散鬼,而是传说中可以驱动死尸,令活人尸变的噬阳尸鬼?
      可自从七百年前神魔两界大战,神界的三位神尊用捆命锁将下界与人界隔开以来,人界便再没出现这种能够危害一城的邪祟。噬阳尸鬼本该和其他邪魔恶灵一同,被压制在下界之中,根本没可能来到人界。

      如若一定要讲个原因,那便只有一种。

      捆命锁已破,万鬼重回。

      念及至此,北参眉头皱起,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下界与人界的屏障一旦打开,势必是凡界的灭顶之灾,待到妖魔鬼一同出界,必再掀血雨腥风,造成生灵涂炭之势。
      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想太多了罢,捆命锁也好,万鬼重回也罢,与我何干?”
      自屠了魔界无极血城后,他便不想再往身上加担子了,曾经把天下苍生和家族深仇都压在心上,却是生生压出了心魔来。
      心魔触及爆发之时,他只觉自己与人人唾弃的魔修一般无二,活脱脱一个嗜血的怪物,恨不得将眼前所见统统消灭。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北参不愿再有。

      男童的身体逐渐变暖,北参在他手上按了按,感觉不再像方才那般硬邦邦,才停了注入真气的手,只是孩子还没有转醒,大概是之前被灌了什么迷药。
      “你怎么湿透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北参回头看去,确是仓渊疾步赶来。

      仓渊的相貌生得很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虽不如北参清逸脱俗,但却添了几分沉稳气质。
      尽管方才刚经历过一场恶斗,但他的衣服上却半点血迹都不曾碰到,腰间的双柄斧也还安稳放在那里,像是从未使用过一般。
      这年轻人表情泰然,深色镇定,看上去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北参尚未按下的疑虑又起,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么功力如此之强,性情又如此沉稳?
      倒真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仓渊面无表情时看上去颇有些冰冷孤俊之意,让人不愿接近,但在看到浑身湿透的北参时,这份冰冷却好似破了几分,眸中又似乎多盛了几分担心。

      最近修仙的孩子都挺重情义,北参对这份关心予以受用,心中领了他的情。
      “不碍事,”北参盘腿坐着,还整了整衣袍的下摆搭在腿上,抬头冲他笑着问,“那边都处理完了?”

      仓渊点点头,看向北参旁的小孩,道:“你跳入水中是为了救他。”
      这不是问句,只是在阐述着一个事实,金纹黑袍的冷脸青年语气中没有添加什么情绪,但问出口后却仿佛带些埋怨。
      北参道:“那黑衣人影抱着个孩童疲于奔命,便将其扔进了水中,我若不救,人就没了。”
      仓渊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才开口道:“这倒本是你做的事,”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认识了许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北参身上,接着道:“夜里凉,再不换上干衣服,会感上风寒。”
      北参以为仓渊指的是孩童,道:“我这就要带他去烤火取暖。”北参抱起小孩,抬步打算回北辰寺去。
      起身要走,看到还在那边静默立着的仓渊,问道:“太清兄还不归家吗?天都要亮了。”
      仓渊却道:“在下本是云游炼术之人,愿讨各方名师。明河兄的功力佼佼,方才一见令在下倾心不已,不知何时有机会,可以教导一二。”
      这年轻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北参瞅着倒也不讨厌,于是便道:“天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那就定在你我再见之时吧。”
      仓渊面上还是淡淡的,眼中却挂了微不可察的笑意,“你我有缘,想必很快便会再见了。”

      北辰寺外的虫鸟现在才有了些动静,东面的日光稍显踪迹,鱼肚白在远边山头露了面。
      这个寺庙约莫快十年没人住了,但北参本着起码曾经有人待过,必会留下点什么的想法在各个房内搜寻了片刻,还真的在一个卧房里显眼的地方找到了件干衣裳。
      他展开抖了抖,这衣服的布料虽算不上非常华贵,但修剪得却很精巧,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惊奇地发觉这居然刚好合自己的身。
      北参看看中央的北辰星君像,又看看衣服:“难不成我的神像显了灵?”

      饶是如此,北参还是在院内生了火,为小孩烤衣暖体,片刻后,药效大概是过了,孩童终于悠悠转醒,他的眼睛很大,却满是迷茫,看向四处和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人,孩童睁大了双眼,也不哭闹,问道:“你是谁?”
      “救了你的人,”北参一面烤衣一面道,两面烤干后递给小孩,“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孩童长相白净,模样很乖,接过衣服后自己穿上,摇头道:“我只记得自己睡着了,醒来就是在这里。”说着打了个喷嚏,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座破庙中,神色里透了几分胆怯,捂紧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冷。”
      “你方才掉进水里了,”北参示意他往火堆边靠一靠,摸了摸孩童的脑袋,不凉不热,许是已经恢复,“记得自己名字住处吗?”
      “这个是记得的,”孩童一抽一抽,眨着眼睛吸着鼻子,“我叫杨观,家住东街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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