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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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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干舌燥。
我想张张嘴说话,结果一张嘴就扯到下巴的伤口,疼得厉害。下巴裂缝好像是被紧绷的线连接起来了,还有血液凝固的小晶体刮着我的皮肤,分泌着什么黏腻的液体。
我突然想起珍珠蚌在生产珍珠的故事,就不知道凝固的血能值多少钱了。
“小心!”一睁眼,就看见张羡的手覆在我的下巴,温热的感觉让我感觉好的太多了。“你下巴磕到大理石,医生给你缝了三针,现在不能扯到伤口,想喝水的话我给你拿。”
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我有些心疼。……很心疼,还心酸,这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关心我。
病房的门被推开,带着熟悉面孔的男人和护士把一盘用具端进来。“好久不见啊林纾。”李医生笑笑,“张先生,我要给林先生打个免疫针。”
张羡张了张嘴,一脸狐疑地盯着我,但还是没说话,让开了。
“避免伤口缝合后细菌感染,还是打个免疫针比较好。”李医生道,“虽然刚刚不过是个小手术。”
刚刚?我看了看李医生,又看了看张羡,腹部隐隐作痛,烧的厉害。
那药物在之前化疗的时候,他给我注射过——紫杉醇,天然的抗癌药物。我明白了医生的意思,放下心,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
谢谢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
医生似笑非笑,跟我握握手,“张先生,一会到前面办理出院手续。”
“诶好。”张羡答道,“你们……认识?”
我心虚地微微低头,换了个话题:“我怎么在李医生的私人诊所?”
张羡不说话,我偷瞄了一眼,眼尾红得不行,眼珠子瞪得老大。
李医生笑道:“好巧不巧,今天是亡妻的祭日,我去北海看看她,刚要回家看见你倒在那里不省人事,就把你带过来了。抱歉啊林先生,私自翻看您的手机,我看你的紧急联系人是张先生,就跟他打了个电话。”
“哦。”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
张羡的表情也稍稍好了。
“抱歉啊李医生,让你提及不好的事儿。”看着李医生,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没想到今天是他妻子的祭日,还要让他帮我解释。
男人正想转身,停顿了会儿,道:“无事……我先走了,今天下班还想去陪陪她。”
我点头目送他出门,房门被静静扣上。
“张羡,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我拽了拽人的袖子,“之前我出去跟朋友喝酒,结果喝到胃出血,就找了家私人诊所治疗,才认识了李医生。”
“……你错不在这。”张羡放低身段蹲在床边,可我明显可见他松了口气一般的表情,“林纾,以后去见咱妈,叫上我,你自己笨得要死。”
“我就是太着急了,没戴眼镜,天又刚慢慢亮起来,看不清路……”
本想多做解释,张羡就“唰”地站了起来,“行了,早饭还没吃,想吃点什么。”
你果然,都不耐烦自己这么敷衍我了。
“墩饽饽,豚骨拉面,冰激凌。”
我迅速地说了几个想到的,他立马套上大衣走了。
——过堂风一股脑灌进来。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儿很浓,让人感觉凉嗖嗖的,我费劲的爬下床把小桌子推过来,从大衣里掏出信纸和钢笔。此刻的清爽让我联想到了母亲临死前的那个情景,不禁打颤。
那是伴随我七年的噩梦。
“……”
致爱人张:
01.21
明天就是除夕了呢,张羡。
刚刚有一刻,我以为我死定了,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病情了,有些失落,准确来说夹杂着莫名惊喜的失落,还有安心。
安心的是李医生帮我保守了秘密,失落是我总觉得,如果用病痛捆绑,或许你就可以回心转意地爱我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不能这么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儿,我的教养警告我我做不了。
我昏迷的时候,做了好多梦,梦见我们一起去卢浮宫前写生的时候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塞纳河畔,玻璃金字塔折射出道道耀眼彩虹,高高的画架竖立在宫殿之前,你坐在高脚椅上描绘那幢U形建筑。明黄色的砖块拼接在一起,你小心翼翼地勾勒着每一片玻璃和金色的镶边,自上而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笼罩。
我好喜欢你认真画画的样子,总是把自己脸上身上搞得到处是颜料,看起来傻傻的,但是你总是把自己的审美发挥到极致,色彩搭配要好看,题款也要好看,平日里最喜欢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丙烯颜料。
你说那是你的战袍,因为上面任何一点颜料的痕迹,都是你每次专注于画画留下的,并不刻意,很自然,尽管配色看起来不好,不美观,但是自己穿上的时候会抛下一切对完美的追求,变成随性而为的艺术家。
那天我们画完画后,就在塞纳河畔散步,我买了一盒冰块,咀嚼着。你捉弄似的含着块冰块为难道自己的舌头被冰块粘住了,我凑近看看,就被你一把按住脑袋亲。
我的舌头粘着冰块,随着你的动作翻搅,浅尝着你口腔里的甜丝丝的味道,相拥。
知道冰块融化,我气喘吁吁。
我们一起逛了卢浮宫,你说你最喜欢《织花边的少女》,我见过,曾经在你的房间看到了一整面墙,不留任何空隙,挂满了断断续续幅的临摹作品,临摹对象就是这幅《织花边的少女》。
后来我们回国买房的时候,我曾经凭借记忆临摹过一幅,可是由于搬家,再次将画作抛下。
——总之,我想你一直保留着对艺术的追求吧。如果不是公开出柜,你也不必要出来创业打拼,而是当个真正的艺术家,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说到底,是我不该喜欢你。
——林纾
写到最后,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暴躁的把信纸揉成一团又展开,叠好放进大衣口袋里,一把推开桌子。
我感觉热泪盈眶,双手抓着被子吻下去。我再也无法吻他了,他不爱我了。
有多少的夜晚,我好想吻他,可是我吻不到,只能拼命含住被子的一部分,感受那陌生的触感给我自己一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