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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张羡跑出书房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
      推开客卧的门,就破口大骂: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王总那一单子我跟设计团队努力了多久你不知道?一个劲的咳嗽吸鼻涕的,还哭?你他妈哭得什么啊!我现在每天就跟养了巨婴似的,现在你连公司都不管了,可是那群老家伙一天天就知道逼我,我有多难受你不知道吗?!”
      骂完,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了。
      既然公司遇到问题,你也就知道玩乐。
      ……那倒也是,随便到外面找个鸭子丫头都比我识趣,还能肆意妄为也不怕弄疼了人儿,那样儿不是比我好?那样儿不是比家里那位好?
      真是为难他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想了半天才决定起来,彼时已经是傍晚,中饭没吃,我只喝了一杯凉茶和索伦非尼,只觉得脑袋疼得不行,眼皮打架。
      我想出门去李医生的诊所看看,顺便买点靶向药,之前的索伦非尼就是我留着的最后点药了。
      张羡就坐在沙发上,抽着我的雪茄,扭头看我一眼,回头。
      “你要出门?帮我带份儿豆汁儿。”他说。
      天都快暗下来,哪有人这时候还喝豆汁儿的。
      “我尽量给你带份吧。”他的情绪有所稳定,我也不想又去触他身上的刺——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行,买些菜回来,给你做米线。”
      “……好。”
      张羡是云南人,一家搬来北京,说得了一口流利的京腔,也被北京的美食小吃所渲染,还是能做出最正宗的云南过桥米线,那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
      我心情不错,回忆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有时回忆起来很开心,有时回忆起来很难过。
      我很喜欢老舍的《北京的春节》,每次读都有种亲切的感觉,不过在现在高速发展的时代,又有了几分陌生感。
      想想,约莫七年前,我还总能吃到母亲做的腊八粥,吃些蜜饯果脯。可是现在,没人给我做了,我除了随便炒几个菜,啥也不会。
      李医生的私人诊所在北京的老胡同里面,此刻护士正在前台旁边抓药,我把写了药物学名的单子递给她,不一会儿就拿到了一袋子杂七杂八的药盒子。
      护士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大概,也在为我这短暂的一生感到悲哀吧。
      老磁器口豆汁店是我以前跟张羡常光顾的,彼时下班的人多,都挤在店口。
      “刘老三,来份豆汁儿,再拿几个墩饽饽。”
      “哎,得嘞!”我把零钱翻出来递给面前忙碌的师傅,拿着一袋豆汁往回走。
      道路两旁都积满了雪,哈口气就像吞云吐雾一般。
      进门之前我把药都从盒子里拿出来,再门边的鞋柜上把药一颗颗掰下来塞进事先准备好的罐子里,把垃圾处理掉才敢走进去。
      张羡正在厨房忙活,我把买的蔬菜递给他,一块儿进去煮豆汁。
      “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反而接受不了豆汁的味道,倒是你,总爱喝刘老三的豆汁。”我笑道。
      “老磁器口的豆汁儿最好吃了好吧?!”张羡难得笑着跟我撒个娇,把米线盛进碗里。
      “你先回客卧休息,我下几个菜,做好叫你。”
      “好。”关了火,我也好回房间坐坐。
      ——难得的休战。
      不知怎的,自从我得病了之后,脾气更是阴晴不定了,昨晚我们甚至是动手打了一架。
      又不禁感叹,张羡从前真的是让了我三分不止,昨晚两人打架,拳拳要害,手脚并用使出来的力气反弹的疼痛和腹腔的痛让我只能打滚不能还手。
      就因为没爱了,他才敢对我大打出手以泄愤。
      我决定着手写第三封书信。

      致爱人张:
      2012.01.19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此刻你在厨房做晚饭,是四个月以来,你第一次进厨房。
      张羡,这封书信,送给去云南写生的我们吧。

      我曾经问过你,问你将来想做什么,你的回答是设计师。于是,我也决定跟你一块学习美术。
      而在一起很久,我最怀念的就是当年我们坐在吊脚楼吃米线的时候,我后来还画了一幅油画,挂在之前巴黎租的房子里,可惜,最后回国忘了带回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幅画如何了。
      我想也许除夕夜去法国的时候,正好回去房子里看看。我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想重新绘制一副,可是尽管是深刻的回忆,我却好像再也画不出当年的感觉。当然,肯定跟人有关。
      我记得那天,我们就坐在长途汽车最后排,两人背着画板,你非说要搬个画架,累得气喘吁吁,我们依偎在一块儿,你很快就睡着了。
      我就想把那幅画面画下来,因为真的太可爱,我想到一句话——天使收起翅膀依偎在我的肩头,均匀地呼吸着,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油画。
      这句话是不是很蠢?我现在想想也很蠢!但是这句话是我自己造的,我也就记了一辈子吧?快一辈子了。
      你就是天使,就算说是我的王也不为过。
      因为你可以随意执掌我的喜怒哀乐。

      那日长途汽车下来之后,我们就步行走进曼坦村,你背着画架,我拉起雨衣遮在我们的脑袋上,一起跑过泥泞的路,跑到竹楼附近。
      芭蕉丛生,吊脚楼被一片木瓜树林包围,尚且青涩的木瓜被雨水冲洗着,演奏着“啪啪哒哒”的轻快乐曲。
      你敲响了吊脚楼主人的门,在楼下搭起简陋的棚子作画。
      雨中的曼坦村空气中染了些氤氲,远处起了雾,对面的吊脚楼在雨雾里若隐若现,瓷白与青色混合,外加淡灰色的调和,就在纸上留下了天空和雨的痕迹。
      我看你手里的画笔在纸上游走,眼神专注,是不是用笔杆比划着什么,几道乌青色的痕迹添上几笔潇洒,便成了一片芭蕉林,最里面的缝隙还夹杂着几个木瓜树,美哉。
      作品画完之后,你一脸得意地朝我笑说,你将来一定要考上巴黎的美术学院,不然对不起你天才的本事儿。
      我笑着说,那我们会成为校友。
      吊脚楼的主人家是傣族人,是个婀娜多姿的美女子,头上带着别有风味的首饰,像是顶着个金灿灿的宝葫芦。
      我们画完之后雨也恰到好处地停了,女主人邀请我们进去做客。
      张羡你这个厚脸皮。这是我进屋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直奔人家厨房,把随身带着的两包米线放进锅里煮,看着三碗火红的番茄汤底浸没的米线,女主人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一天我很开心,不仅仅是在云南吊脚楼里吃到最正宗的过桥米线,还是跟你一起吃的,跟你一起披着同一件雨衣,一起依偎在长途汽车后排,一起画这一帧缥缈美好。
      最后的记忆,就是我坐在女主人家中的床边,画了一幅窗外景色,画了桌上摆着的三个极好看的木碗,画了昏昏欲睡的你,画了掩着笑脸的傣族女。
      我会记一辈子。
      ——林纾

      “吃饭了,林纾。”我把信纸放进信封,用一枚普通的灰色火漆印封起来,张羡刚刚好走进来,一把搂住我。
      “嗯。”
      我跟他坐在餐桌,无言但是心情荡漾地吃着他做的过桥米线,看他在我面前一边喝豆汁一边看着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番茄汤底酸酸咸咸的,酸笋也不错,还有剁椒,有些麻,就是吃不出当年那种米线的入腹的回甘,反而有些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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