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一清》稚枳盛栖

2、第一章

　　致爱人张：
　　2012年1月27日。
　　张羡，很抱歉，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将我的爱意全盘托出。
　　——就再四个月之前，我确诊了肝癌晚期。那个时候，我心情不咋好，总跟你吵架，直到现在，你都不肯回家来看看。
　　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算瞒到底，仅剩的一个多月，我只想真正的、不留遗憾地离开。遂而，我打算在我们的法国一月游中，写完33封情书，送给33岁的我们。
　　——我们互不认识那几年，是我最大的遗憾，我未能参与。谨以此书信，送给我未及你生命的那几年。

　　记得昨晚你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寒气扑向我怀里，像个撒泼的小孩儿一般，那是我时隔四个月，第一次跟你亲密接触，抚摸你可爱的发旋。
　　我当时就愣住了，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表情好贪婪。
　　你说，你有一个多月的假期，问我出去哪玩，我很高兴，因为至少最后的时光，我们可以在一起，挺好的。
　　可是当我走进厨房，你要我把厨房门关好，免得油烟熏得房间一股子味儿时，我又心凉了。
　　我趴在厨房门上，看着你在阳台悠闲自得地抽着雪茄，我可以听清楚你跟电话另一头说的任何一句话。
　　“William，我还是不去了。好久没陪陪媳妇儿了，等年后旅游回来，再去光顾光顾你那里的小美女小帅哥儿啊。”
　　这是我在你回来之后，听过的，最伤人心的话。不止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一瞬间，我觉得多年以来，我们像同租一房的租客，有着各自的生活规律，你天天忙活着公司的事儿，究竟是多忙？忙着泡吧？我好像一个怨妇，一天天地诉苦抱怨争吵，一点都不好。
　　“怎么突然想去法国玩？”
　　“因为，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发作，也不喜欢自己发作的样子，太没有风度，太坏。
　　没错，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艺术与爱情的开端，也是我生命与爱情的终止。而且，当初在法国表白，是因为法国的爱情文学世界著名，是因为我热爱着《巴黎圣母院》，因为我好像坠入爱情海，越来越沉溺其中。
　　我想，在那个地方结束，是不二选择。
　　那么，这第一封情书就送给，未曾坠入爱河的我们吧。
　　致五岁之前的小屁孩张——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儿一直在爱你，直到十三岁，才明白倾泻一池的爱意和悸动，全都是为你而生。
　　还记得我在张阿姨家拿到的照片，那是你刚出生的模样，皱皱巴巴的，皮肤老黑了，还透着点红，眼睫毛好短，全都黏在眼缝上，好丑。
　　我小时候跟妈妈一起翻看相册，就好好的嘲笑了你一顿，要我说，你是真的没有我刚出生那会儿好看，我那会儿还笑话过你像个泥巴捏的呢。
　　我记得，相册第六页被我折了一个角。
　　那是你趴在地上折纸飞机，在机翼上画了好多红色的小花，开心地咧嘴，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露出来，还有一个牙齿表面刚刚好蛀了一个远远的洞。我那时就想，你一定很爱吃糖吧。
　　我在想，很可能我并不是在十三岁才喜欢上你的，可能是更早，在看见你第一眼，我就心动了。
　　说真的，我小时候真感觉你好丑，好自大，还喜欢欺负人，明明就比我大了三天，非要我叫你哥哥。
　　可是，我就是总会想起你，睡觉的时候会想到和你一起玩的时光，会想到有一个胖胖的男孩挡在我面前，会想到你小时候那副贱兮兮的模样。
　　真贱兮兮的，我们都贱兮兮的，我贱兮兮地暗恋你，挽留你。
　　五岁之前的小屁孩张，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娶妻生子呢？我记得应该有的，你很喜欢童话，因为张阿姨会给你讲白雪公主和辛德瑞拉的故事，你说你将来会当个王子，骑着白马，迎娶你未来的公主。
　　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但是我那时候记得很清楚，十三岁时我说：“我想当个公主。”
　　好幼稚，现在想起来我真傻。你跟我在金碧辉煌的卢浮宫前表白时，我以为我真的梦想成真，成了你的公主，不过我错了。
　　我骨子里一直都是个男孩，喜欢男孩的男孩，哪怕偶尔骄纵些，也不是公主，你最后也真的娶了个公主。

　　正如那天，我在李医生的诊所那里所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做一场彻夜无眠，不明白你的自私和弱智。
　　在一起七年有余，我知道真相也很久了，兴许是你结婚之后我就知道，可你偏要把我当个傻子。
　　你是真当我蠢吗？其实在你的生命里，我只陪了你二十来年，因为这二十来年比任何一个待在你身边的人待过的时间都要长，所以即使不爱，你也要愧疚，也要坚持弥补哪怕自己根本不想弥补。
　　这也是我所后悔的，未参与进你生命的那几年，是我这辈子在爱你这件事中最大的遗憾。
　　明明知道不可能长长久久，可我还渴望，你带着对我的愧疚，和我搭伙过一辈子，哪怕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也没关系。
　　……说到底，我这辈子一大遗憾一大后悔。
　　遗憾的是，不能跟你走到最后；后悔的是，遇见了名为张羡的你，名为张羡的这枚毒药。
　　我好像以这封书信告诉你啊小屁孩儿，不要喜欢上那个叫林纾的傻子，这样他表白失败，就会忘记你、就会释然了。
　　说到底，我知道，我一定会带着满腔爱意离开，我难以释怀。
　　关于“张羡”的一切，都刻在我的骨头上，与血肉相融，我不能忘记。学生时代，我曾经想过，把你当做学过的枯燥且讨厌的知识点，然后忘掉，可是我不能。
　　小屁孩张，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到过去呀？我们不要相爱好了，做一辈子好朋友好哥们也比现在不情不愿地相互支撑着最后一段时光好啊。
　　——林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