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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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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把摄像机取下来竖直放在床头柜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侧坐在床边晃悠腿。
大冬天,他只套了件背心,手臂上有些红痕和淤青,青筋凸起,苍白脸上燃起了些许火候,像是干锅加了点水,有气无力的冒着泡泡一般。
“这次化疗结束之后,我们就得说再见了。”林纾道,“李医生,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坚持着没有放弃我。——可是,我没钱了,付不起医疗费,也不屑于多活上几分几秒的。”
林纾叹了口气,“你能……再做一次我的倾听者吗?”
李洋表示沉默,他不知道该那这个男人怎么办。如果继续接受化疗,兴许,他还能活过这个寒冬,可是他几番劝导,都被拒绝了。
“前言,就是我爱着一个人,后话,那个人不怎么爱我。”林纾见李洋不给反应,便自顾地说了起来,“我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算是竹马吧。我十三岁那年,发现自己喜欢他的,也就暗自喜欢了十三年,直到我们一起去法国留学,我鼓起勇气跟他告白,才发现,他也喜欢我。而且,那是他最喜欢最爱我的时候。
我们理所应当地在一起了,向父母公开出柜,直到毕业回国创业。公司有了雏形,张家人就又巴结上他了,他妈妈以死相逼要他回家去相亲,他答应了。
他说,他要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但是只要生下孩子,他就会回来,跟我继续生活,不在管张家的事儿。
意识到我们俩的爱情都很自私,牵连上一个无关的女人和未出生我也并不期待的小孩,同时,我也无法理解——既然不爱,为什么会新婚之夜仅仅一次的□□,女人会怀孕,会生子,会跟他进行下一轮的欢爱。
我想不明白,可是现在慢慢又明白了。他——可能早已经不爱我了,仅有的只有愧疚吧?“
”林纾一口气把话说完,双手死死绞着衣摆,背心上开出了几多淡灰色的花。
李洋看不下去,把外套披在人身上。
“其实我们相恋七年有余,一直在坚持支撑的、自欺欺人的,只有我。他应酬多了,夜不归宿,我可以看不见那些鸭子的挑衅和女人的唇印,可我还是看见了一颗不冷不热的心。
最可悲的莫过于,我是同性恋,他是双性恋,我认定他,暗恋他十三年,跟他在一起七年,可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喜欢上别人,爱上流连花丛的快感。”
最可悲的是自己……
林纾苦笑。
“你很爱他,一直以来都很爱他。只是那样的人不值得你那么做。”李洋道,“他把你当搭伙过日子可有可无的人物,你又何必深情?林先生,如今我没什么可说,只能劝你一句,至少不要带着执念去死,好好活好接下来的每天,然后……一身轻松地离开,对你来说更好。”
李洋觉得,这是他唯一可以说的了。男人伤心欲绝,倾诉着一滩酸涩,但是泪也不过几滴。这个男人一直都很克制,生理疼痛和心里的伤双重焦灼,他只能咬紧牙关——他一直很注重修养,现在无依无靠,更不肯哭得稀里哗啦。
林纾缓了会儿,拿起李洋打包的药盒子下床,关掉相机。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房间口,回头跟李洋握了握手:“李医生,再会。”
他说罢就扭头步入电梯,脸上始终挂着释然的微笑。
“也许,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我该留点什么,给这二十年来对张羡泛滥无边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