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惹尘埃》叶小禾

13、一举成名（六）

　　就在钱乐乐接过钱小小递给自己的那半钱银子的时候，梁山县衙的后宅中刚刚从浴桶里爬出来的李子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表少爷，喝碗姜汤吧。”宋大人的贴身随从宋青端着一个碗从门外走进来。
　　“放桌上。”李子轩换了身干净的内衣，擦着头发绕到屏风外。他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紧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眉峰紧锁，目光冷酷，那秀美绝伦的容貌，就是潘安在世怕也自叹不如。只是除了一点，就是他颧骨上的那个黑青色的拳头印，实在太醒目了，把好端端一张美男图给生生毁掉了。
　　“表少爷，大人说等您收拾好了去书房找他。”宋青发现李子轩铁青着脸，也不敢久留，传了话转身就跑，他边跑边小声嘀咕：“这表少爷也不知怎的，每次来见老爷都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李子轩原本想淡化今天被钱乐乐偷袭的深刻记忆，一听宋青的话，刚压下去的火噌地一下又窜了起来。“钱乐乐，我李子轩不报此仇，就跟你姓。”
　　李子轩真的差点没被气死。想他堂堂梅谷谪仙的大弟子，是何等清逸出尘，是何等受人仰慕。武功又是何等的出神入化。江湖上的英雄们提起李子轩三个字有几个不翘起大拇指夸上几句的？大明的姑娘们提起李子轩三个字，有几个不双手托腮，神思遐想的？可是他钱乐乐就绝对没把李子轩放在眼里，先是主动逃婚，接着又搞偷袭，这也算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扔到垃圾堆上，偷了自己的钱袋不算，还把外衣也顺走了，害得自己如弃尸般在那个肮脏的角落里整整昏睡了一个下午，连清理垃圾的阿婆也吓了个半死。谁会相信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李子轩最后竟像只灰头老鼠般偷偷摸摸地逃回县衙，还差点被衙役们打了出去。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啊？这样的女人怎么就成了他李子轩指腹为婚的对象？天啊，这个钱乐乐简直就是个恶霸，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毁灭他的。

　　书房内，宋之江盯着李子轩颧骨上那片黑青也是疑虑丛生。以李子轩的身手，在他宋之江的辖区内有什么人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又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欺负梅谷谪仙的得意弟子？
　　“舅舅，你都看了子轩半个时辰了。子轩真的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墙上去了。”李子轩被宋之江盯得很没面子，宋之江看他一眼，他就在心里诅咒一次钱乐乐，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烦了，钱乐乐三个字他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子轩，不要骗舅舅，你说，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难道短短一年江湖上又出现了你这样的少年高手？”
　　少年高手？李子轩在心里暗暗叫苦。什么少年高手，分明就是个无赖，而且是女无赖。
　　“就是，轩表哥，你告诉馨儿，馨儿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少侠。算起来能打伤轩表哥的人，这世上可没有几个。”表妹宋馨儿望着李子轩，那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心疼，竟然全是兴奋。
　　李子轩的心好痛。到底是什么时候，女孩子们的关注对象已经脱离了他李子轩？才一年功夫，那个喜欢追着自己，崇拜自己，一天到晚轩表哥、轩表哥叫个不停的表妹宋馨儿就对自己审美疲劳了么？难道自己被人痛扁她们竟然这么开心？
　　宋之江很快发现了李子轩扭曲得快要变形的脸孔，于是冲着爱女宋馨儿使了个眼色。
　　“哦，轩表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来，馨儿帮你擦点儿药酒，很快就不疼了。”宋馨儿用哄孩子的语气一边说，一边轻柔地帮李子轩上药。
　　“这手下得可真重，还打在脸上，万一轩表哥破了相，我那未过门的表嫂还不心疼死了。”宋馨儿突然想起父亲前几天说的李子轩的婚事，也就无心地这么一说，却不想犯了李子轩的大忌。
　　李子轩的脑袋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下一刻，他就甩开宋馨儿的手站了起来。
　　“轩表哥！”宋馨儿莫名其妙地望着气极地李子轩。
　　“舅舅、馨儿表妹，我没事，先回房休息了。”李子轩头也不回，迈开步子就出了书房。
　　宋馨儿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两眼含泪，无故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爹爹，轩表哥他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
　　宋之江摇了摇头，踱到宋馨儿面前，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昨日你姨娘派人传话，说轩儿的未婚妻已经失踪好些天了，叫为父帮着寻找。轩儿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心里难受。哎，真是个痴情的孩子，但愿钱家那闺女平安无事。”
　　“竟有这种事？那钱家不就是钱记钱庄的东家么？这么财大气粗的人家怎么好端端地就弄丢了小姐？当地的官府难道没有帮着找找么？”
　　“找了，不过这钱小姐好像是自己跑的，官府也不便大张旗鼓地找人。你轩表哥应该也是为了这事才找到咱们梁山县的吧？”宋之江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钱家小姐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若是有机会见到这位表嫂，我可要跟她好好学学。”宋馨儿一脸崇拜的望着远处。闺中女子的生活真的很无聊，每天都待在这个院子里，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要学习这位钱小姐，去外面好好游历一番。
　　“你这个鬼丫头，找机会好好安慰一下你表哥吧，别整天想着往外跑。”宋之江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这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啊。

　　李子轩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如钩的上弦月安静地挂在夜空中，陪伴着满天的繁星。暖风轻吹，送来蔷薇花的香味。月光将树影投射到窗棱上，树影婆娑，像一张狰狞的人脸晃动在李子轩的眼前。
　　她为什么要打听孙家小姐被葬在何处？李子轩盯着那树影，想起来白天王媒婆最后说的那句话。“那公子不仅人长得俊，还是个痴情种子。可能这几天就要去坟前拜祭孙小姐了。”
　　拜祭？钱乐乐？天知道她又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子轩不屑地哼了一声，简单吃了些东西，就换了一身夜行衣消失在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