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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107章 为父 ...

  •   忍冬呆了呆。

      循声看去,温琅举步迈殿里,眼含笑意,比春夏交季的微风更为熨帖,他看着她时,总是这样清风气朗,薄唇微扬,仿佛不是年轻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郎子。

      阿越忙起身退避到一旁。

      他走到面前,轻抚了抚忍冬的眼皮,垂眸柔声问道:“媞媞饿了么?还想吃黄米浆饼吗?”

      近来她吃着吃着就犯困,唯独想吃叔母烙的饼子。

      成婚之后,许久不曾亲自动手烙饼了,一概由温琅着手,这饼子比当年在关外烙得还要好。

      她抬眸,温琅似乎从这个眼神里得了鼓舞,立时便将龙袍宽袖折了起来,露出莹然玉润的手腕,线条流畅,腕骨分明,掌心干燥温暖,牵起她,引着她向殿外走。

      “为夫就当你是点头应了。”

      忍冬失笑,捏了捏他的手。

      迎面的风暖洋洋的,殿外高桐婆娑,阳光透过叶脉撒下,温琅一身斑驳,一路上偏头看着忍冬,不时替她揉一揉脸上枕着手臂小憩时被衣衫皱痕。

      阿越王胜随在后头。

      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低头浅笑。

      陛下与皇后同进同出,日日相近好似一人,密不可分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一国之君下了早朝,也老老实实地钻进膳房为妻子烙黄米浆饼呢。

      若是让前朝大臣知晓了,不定如何讶然,下巴恐怕都合不上。

      忍冬饮下个哈欠,迎面的风吹在身上,衣袍稍稍抚过小腹。

      有些痒。

      她眼眸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翠绿鲜敷的梧桐树枝上,不觉抿抿唇,看着温琅忽然问道:“阿琅,你小时候会爬树吗?”

      温琅被问得一愣。

      轻笑着摇头。

      “也是。”忍冬松了贝齿扣住的唇角,晃着他的手,小声嘟喃,“你这般沉静温文,小时候一定是安静少话且又安分乖巧的模样。”

      不像她。

      爬树上房,样样精通。

      温琅见她神色有些游移,便停住脚步,目光顺势往树枝上瞧,片刻,附耳道:“媞媞此时若想爬树,为夫大可相陪。”

      说罢,他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止步。

      忍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两手环住他的胳膊,慌忙将这一脸认真的人从树下扯走。

      “想什么呢。”

      她开口,含娇带嗔埋怨了他一句,眉眼却弯了起来,眼里盛满笑意。

      走了几步,倚着他手臂问道:“都说女儿家娴静,男孩自小淘气,阿琅,你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明显感觉到面颊枕靠的龙袍底下肌理一紧,忍冬撩起眼眸。

      温琅浓眉轻敛,看她的眼神有些发直:“可是姑姑与你说了什么?”

      浴佛节后高昌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进宫陪太后解闷,时常往皇后寝殿里来,这也非她的本意,奈何两位小主子喜爱忍冬做的小玩意,平日里满屋乱窜,几个奶母也辖制不住的性子,倒肯乖乖地坐在矮案前,安分地看忍冬削木条,只为能多看几眼她所做的小楼台。

      有时得了半个木条,点着漆玩,就能老实安静地坐上个把时辰。

      就连作为父亲的驸马听了都啧啧称奇,直呼犹如怪谈,能让他家中两只猴儿如此安分守己,唯有皇后一人了。

      但两个孩子也不是全无顾忌,他们就很怕温琅。

      老远听见温琅上朝回来了,再不舍,也得预备着脚底抹油跑开去。兴许是两个孩子总粘着忍冬,温琅有些吃味,他不笑时,眼底清冷,没有一丝热乎气,两个孩子怕得不行,好几回噘着嘴嘟喃:“为何陛下只有早朝不在,总不让我们和皇后多亲近亲近。”

      这话恰被温琅听了,竟然吃味起来,负手立在殿门外,撑手拦住两个准备溜走的小家伙,沉声道:“朕便要日日霸占着皇后,不许你等靠近。”

      等事情传到高昌长公主耳朵里,啼笑皆非,反问温琅,日后忍冬若是有了孩子,他同自己的孩子也吃味不曾?

      温琅哑然。

      孩子始终是他心头一块大病。

      到底第一世忍冬是怀着孩子去的。

      哪怕毕生无子,有心爱之人陪在身侧,他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多求什么,唯恐上天视他贪得无厌,再度抹去他最终要的人。

      温琅长睫轻颤,脸上忽然一热,忍冬略带粗粝的手捧住他的脸,努力地踮起脚来,轻笑着,“怎么又皱眉头?有你成日板着一张脸,姑姑哪里敢同我说什么。”

      温琅眼睫低垂,不急着问询,反而是先体恤她踮得辛苦,率先将腰身弯下来,眼力松了力,清冷地蕴着一抹无辜。

      看得她心软,捏捏他的脸颊,大赞手感不错,接着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寥寥几个字眼。

      温琅浑身一震,喉头滚了几下,凝视着她含笑的眸子,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迷茫无措。树上鸟雀跳跃,光斑在他眼前晃动,如同水波,他似乎一下子醒神过来,沉默中抱紧了忍冬。

      他太用力了。

      忍冬几乎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挣出手臂来,戳他手,“阿琅,你松些手。”

      温琅立时松了手,有些慌乱。

      离得远一些,忍冬才看清他脸上的神色,眼眸深邃,浮动着无措,焦灼,唯独没有喜色。忍冬知道他的心结所在,引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温琅指间僵直,浑身一震,下意识想瑟缩收手。

      “是那夜吗…………”

      他开口,声音艰涩。

      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似的。

      忍冬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夜,衽席之上,两情缱绻,是她在情热之时缠磨着他,不肯他离去,激得他浑身一颤,想起这些,不由泛起薄红。

      轻拍着他的手,柔声道:“阿琅,你摸摸他,这是我们的孩儿。”

      “医女为我把过脉,一切都好,你别紧张,我每日吃得好,睡得也好,不会有事的。”

      温琅垂眸看她,气息沉重,呼吸一下轻一下重,再度揽住了她,低下头,微微颤抖的薄唇贴上她发顶,一下下地啄吻,用亲吻代替心里的千言万语,惴惴不安。

      忍冬鼻尖微微发酸,伸手推他,有心用轻快的口吻催促他:“我饿了,阿琅快些吧,只等你烙浆水饼子呢。”

      温琅被她推着强进了两步,去捉她的手。

      这日,忍冬是由温琅背着,两脚不曾落过地地回道了寝宫中。他穿着视朝的龙袍,温文尔雅,臂膀宽厚,背着她绕了大半宫城,无论如何也不肯放。

      不再提孩子的事。

      陪她用饭,午间小憩,再醒来时已是金乌在顶,云红烧着天际。

      忍冬睁眼,第一个瞧见的人便是温琅,他将劄子挪到了殿里,坐在窗前批阅了数个时辰,听闻响动,立时停住笔,倒了盏茶迎上来,一手掌着,俯身抚着她的眉梢,等她赖够了起来,看着她将碗里的茶水喝了大半。

      晚膳用过之后,忍冬让王胜开库房,将端午宫宴剩了不少两淮上贡的烟花取些出来,送去永寿宫。

      再拿些钻地锦来,宫门人各自分发一些都乐一乐。夜色底下,滋溜溜的烟花满地打转,巍峨宫殿隐在夜色里,烟花明亮,别有一番滋味。

      临近吃樱桃的时节,往常不爱吃樱桃的忍冬不知怎么,瞧见嫩绿叶间淡红果子就犯馋,五脏馋虫叫嚣得厉害,越是带些酸涩的,她越是爱吃,甜滋滋的似乎没什么滋味。

      她坐在廊上,瞧宫人们玩乐,目不转睛,是不是伸手到温琅捧着的白瓷盘里摸一颗樱桃来。

      若是酸涩的,便吃干净。

      若是甜滋滋的,咬了一口觉得无甚滋味,大可以塞在温琅嘴里。

      往常只要是她喜欢的,太医不觉不可,吃食行事上,温琅很少多言,更不会以为她身子着想之类的话,强迫她舍弃口腹,约束行动。而今也没改变,忍冬以为他欣然接受了她有孕的事实,毕竟温琅表现出来的从容自若,与从前也没什么差别,至于粘人……

      阿琅又有哪一日不粘人呢。

      忍冬如是想着,当夜洗漱就寝,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天色淡青,温琅倚着床栏,怔怔地似乎在出神,侧脸清俊,朝着窗子天光处,一瞬不瞬。忍冬揉着睡眼撑起身,温琅闻声,立即回神去扶她,隔着衣衫触上来的手是冷的。

      忍冬依偎在他怀里,抚着他冰冷的手掌,“被梦魇了么?”

      温琅已经许久不再梦魇了,不过偶尔几回还是会被梦惊醒,在这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常常背靠着床栏,一直枯坐到天明。看这样子,大抵是一夜没睡。

      温琅摇头,抚了抚她的额上碎发,“只是在想些事。”

      “何事?”

      温琅顿了一下,低头亲她的鼻尖,良久方轻咳一声道:“我在想,为人父应该如何,唯恐做得不好。”

      他声音渐弱,神色竟然如此天真赤诚,足见真心在苦恼。

      本以为是前朝要务,没想到他竟会为这样的事苦恼得整夜睡不着觉,双手冰冷,忍冬一时有些好气又觉得好笑,“阿琅连一国君王都能做得好,怎么会做不好一位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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