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心高升》来时野火

10、第10章

　　安静的寝殿内，能听到明瑟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

　　悉悉索索。

　　暧昧不明。

　　她的身体越来越近，近到闻人瑕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拂过脖颈，撩起丝丝的痒。

　　他心下冷嗤，小宫婢道行太浅，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揭穿。

　　他要看看，梁嫔是从何知道杏雪这些事的，届时揪出幕后之人再将他们一起处死也不迟。

　　闻人瑕继续无知无觉般闭着眼，放任她行动，却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睡着了。”

　　带着股庆幸的雀跃。

　　呼吸也从颈侧消失。

　　竟没爬床！

　　他的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下。

　　明瑟没有错过他细微的反应，有些好笑。

　　她才不会这么蠢，连这样浅显的试探都中招。

　　这皇帝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他将自己抛到脑后这么多天，突然出手，肯定是调查之后，怀疑自己跟梁嫔勾结。

　　明瑟才不会给他确认的机会。

　　她要吊着他的疑心。

　　越是心存疑虑，他才越会想要探个明白，将更多的心神放在自己身上。

　　她退到帐子外头，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等闻人瑕再睁开眼，只能看到她轻快的背影。

　　隔着几层纱，那道褐色的身影朦胧模糊，叫他愈发看不分明。

　　元宝奉命守在门口听动静，看到明瑟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由诧异：“姑娘怎么出来了？”

　　“皇上睡着了，应当是不见我了。”明瑟难掩轻松。

　　突发的状况出乎了元宝的准备，他正要去请示，瞅见师父在拐角处冲他点了点头，立即提起灯笼：“那小的送您回去。”

　　等两人的身影融进夜色中，蔡呈吉才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进了内殿。

　　闻人瑕已经起身了，端坐在榻边，目光如往常般清明锐利。

　　“皇上，明姑娘从接到召见，一路上都忐忑不安，直到出寝殿才放松下来。”

　　蔡呈吉将明瑟的举动一五一十地上报。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对荣华权势不感兴趣的人，又不觉得这样一个长在乡野的小宫婢能看穿他们的把戏，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

　　一时倒有些看不透她了。

　　闻人瑕沉着眸转了两圈扳指，淡声道：“把事情散出去，再叫人盯着她。”

　　于是翌日一早，明瑟人都进了寝殿却没被宠幸的事，阖宫无人不晓。

　　这下她再去花圃，就没什么人搭理了。

　　她乐得清静，挎着小篮子自在地闲逛。

　　天气一日日暖了，种在外头的花草也日益繁盛。

　　特别是东面几垄月季，大片大片地盛放，香气芬芳引得蜂飞蝶舞，也吸引了明瑟的目光。

　　她小心捏着叶片，将粉红橘黄的各剪了一捧，又把剪子伸向了火红的那树，一道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喂，花是好看，别贪多啊，要不然你今晚非得晕在屋里不可。”

　　明瑟转过头，斜后方站了个脏兮兮的宫女。

　　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板壮实，穿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手上还提着个黑乎乎的大桶，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显然是花圃里负责施肥的粗使宫女。

　　她长了张线条粗犷的四方脸，下颌还有块显眼的烫伤疤，足有拳头大小，看起来颇为骇人。

　　感受到明瑟的目光在自己的疤上停留，她也不扭捏：“我就提醒你一声，信不信随你。”

　　说完提着桶就走。

　　“姐姐留步。”

　　明瑟将手里的篮子拿远些，一脸紧张：“你的意思是，这花有毒？”

　　“我可没这么说。”那人连忙撇清。

　　“宫里怎么会种谋害主子的东西？不过就是太香的花闻多了会头晕恶心，跟百合兰花都是一样的。”

　　她随口举了几样例子，似是对这些花草的效用熟稔于心。

　　明瑟心中一动。

　　“原来是这样，还好有姐姐提点，否则我该闯祸了。”她后怕地松了口气，复又好奇起来。

　　“姐姐懂的可真多，都是你自个儿摸索出来的吗？”

　　那宫女见她没有怕自己的意思，反而一声声姐姐地叫着，爽利地交了底。

　　“我祖上是卖药材的，多数花草都能入药，多少懂得一点。”

　　懂药。

　　明瑟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由衷地夸赞：“原是自小熏陶的，难怪姐姐这么厉害。”

　　宫女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哪里哪里。”

　　“我要是有姐姐这么大的本领就好了，”明瑟忽而叹了口气：“花圃里的这些花我还有一大半不认得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捅篓子。”

　　瞧着她羡慕憧憬的目光，那宫女拍着胸口脱口而出：“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就是了。我叫冬瓜，平日里就在花圃里做活。”

　　“真的吗？”明瑟眼眸晶亮：“那明瑟就先谢过姐姐了。”

　　借着学习的名义，她很快跟冬瓜熟络起来。

　　知道了她是十岁时因为家里遭了灾，偷偷将自己卖进宫换银钱的。

　　原本被分到御膳司里做烧火丫头，也算个好差事，后来她发现了掌事公公克扣食材，向上头告发，不仅正义没得到伸张，反而遭人蓄意报复，脸被烫伤了不说，还被安上了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贬到了花圃里做最脏最累的活计。

　　明瑟回想起自己前阵子春风得意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挤上来谄媚，可见是个耿直又重感情的老实人。

　　这样的人在宫里是混不开的。

　　可她正好需要。

　　她在宫中孤身一人，若想往上爬，身边总得有个值得信任的帮手。

　　*

　　明瑟细细考量冬瓜的这几日，后宫又发生了一桩大事。

　　——年初新选的秀女们进宫了。

　　一共八位，都是才貌双全的朝臣千金。

　　皇上当天就翻了新人的牌子，更叫明瑟沦为宫中的笑柄。

　　太极宫里管束严格，没人敢说闲话，花圃里就不一样了，连前阵子最殷勤的小太监，也开始当着她的面说风凉话。

　　“还以为是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原来就是粒死鱼眼珠子。”

　　“可不是嘛，这么多贵女入宫，谁还会记得起这么个粗鄙的小宫女。”

　　明瑟听了，心中毫无波澜。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逢高踩低之人，她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这会儿自然也不会伤心难过。

　　可冬瓜忍不了。

　　“嘴这么闲，狗路过拉坨屎你们是不是都得尝尝咸淡？”

　　对面反呛：“大疤脸，关你什么事？”

　　“敢骂我们？信不信我叫管事揍你？”

　　冬瓜直接撸起袖管子：“来啊！看我不撕烂你们的臭嘴！”

　　“姐姐，”明瑟赶忙把她拉走：“你不是说带我认几种花吗，咱们别耽误时间。”

　　几个小喽啰罢了，她还真不稀罕动手，到时候真打起来，冬瓜肯定要被责罚，划不来。

　　冬瓜犹不解气，挥了挥拳头：“一帮没心肝的小蹄子，我迟早揍他们一顿。”

　　又劝明瑟：“他们惯会说三道四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明瑟忍俊不禁：“放心，我没事。”

　　就这几句话，还伤不到她。

　　冬瓜是个直脾气，心思也直，见她笑着就信了，带着她去认花。

　　她手头的活重，每次也只能带明瑟逛一会。

　　等明瑟提着花篮往回走时，那群太监宫女还凑在一块说闲话。

　　她耳尖地听到了“杨御女”三个字，就知晓说的是昨日侍寝的事，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些。

　　“这杨御女的命可真好，进宫就是新人里位份最高的不说，去御花园里随便走走还能遇到皇上，成了头一个被翻牌子的，真是叫人羡慕。”

　　旁边的小宫女撇了撇嘴：“她哪是命好，不过是因为有个做太后的表姑母罢了。要不其他娘娘小主把御花园都快踩烂了，怎么不见谁遇到了皇上？”

　　“你这就是瞎说了，”立马有人反对：“太后还是珍妃娘娘的亲姑母呢，难不成还帮隔了一层的亲戚抢自家侄女恩宠？”

　　“就是，皇上都在杨御女的房里坐下了，珍妃还装病来截人，明显是跟这个表妹不对付，太后怎么会帮她。”

　　有理有据的，大伙儿纷纷点头信服。

　　“要说珍妃娘娘才是皇上的心头肉呢，自打进了东宫就是独一份的恩宠，就算来了这么多拨新人也分不走一点儿。昨儿皇上一听说她身子不适，立马扔下杨御女去看她了。”

　　几个小宫女听了，顿时露出心向往之的神色。

　　“说起来，阮太妃怎么不送娘家人进来？好歹是皇上的亲娘。”

　　“她那出身，都不敢同太后并称太后，哪有胆子送人来同庞家女争宠？”

　　明瑟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几朵花，耳朵竖着一句也没落下。

　　还没进宫前，梁府的人就对自己耳提面命，在宫里即便冒犯皇后，也不能开罪这位珍妃娘娘。

　　因为她背靠的不仅是定国公府庞家，还有慈宁宫里住着的庞太后。

　　这位庞太后乃是先帝的结发正妻，当年就是她挑中了闻人瑕，将他记在膝下又力排众议推他做了太子，才叫他得以承继大统。

　　能一手将一位几乎隐形的皇子推上皇帝宝座，还能逼着皇帝的生母只做太妃，她的手段实力毋庸置疑，送珍妃进宫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这份人人艳羡的宠爱之下，不知道有多少真心。

　　明瑟听完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静悄悄走了。

　　她心里想着事，闷头往前走，转弯时冷不防被一只手拽进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