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其除》张不胜

8、江寒

　　小区几里外的空地上，废弃的建筑材料堆了满地，显得空旷而苍凉。
　　池胤望着江寒仓皇逃跑的背影，一鞭子甩出去，打的江寒猝不及防。江寒踉跄着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扫了肩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池胤，只见他还是那张戴着眼镜的脸，却不再像是照片里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慌张，急促，狼狈，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坚毅和倔强，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无处容身却又不肯向生活低头的亡命徒，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江寒知道自己打不过，转头拼命地向前跑去，可他一双腿又哪里快的过池胤的鞭子。池胤再挥鞭，眼看那鞭子就要绑在他身上。
　　可这时，一个黑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那黑影飞速闪到了江寒的面前，替他挡住了鞭子。随之一阵黑雾凭空聚拢，打了个圈便快速向池胤和司昶袭来。眼看黑雾卷过来，池胤本能后退，抬起鞭子便要挡。这时，身后的司昶终于追了上来，他见状立马伸手揽住池胤的肩膀，单脚点了下地带着池胤腾空而起，躲过了这一计攻势。
　　眼见黑雾散去，而江寒和黑影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竟然真的是女丑。”司昶落地，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迫感。
　　追自然是追不上了，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大人，是不是该好好教教手下人怎么看门儿了？可别三天两头放这些脏东西出来。我们日子虽然过的无趣，倒也还不需要靠这个解闷儿。”司昶放下搭在池胤肩上的手，说道。
　　池胤还没来得及说话，转头便看见了司昶裸露的皮肤上呈现出金色的纹理，那些纹理勾勒成形嵌在司昶的身上，看起来是……龙鳞！
　　“你是神族？你……是龙？”
　　那些鳞片闪着金光，在一片夜色中，显得司昶整个人明媚而耀眼。池胤被这光芒晃得一时有失神，好像在某个清风拂面的早晨，他也见过眼前的景象。
　　“是，大人应该早就猜到了吧？”司昶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礼尚往来，那大人呢，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叫池胤，是阴间驻阳间常驻大使馆的馆长。”
　　司昶闻言却笑了起来，说道：“这名字，还真是紧跟时代潮流。”
　　“你是为了女丑而来吧？”池胤没有理会司昶自言自语的评价，问道。
　　“是，那大人你呢？来这儿……是为了女丑，还是为了，刚刚那个精魂？”司昶盯着池胤，眼神依旧清澈，看不出波澜。
　　“都是。”
　　池胤来此，一是怕此事和江寒有关，二是怕真的是女丑在作乱，而现在，他最担心的两件事都发生了。江寒怎么会和女丑混在一起，那户人家又和江寒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题在池胤的脑海里盘旋。他现在顾不得眼前的司昶，只想赶紧回去把事情理清楚。
　　“刚才多谢了，但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池胤打完管腔，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大人，”司昶望着池胤离开的背影，不慌不忙的阻拦道，“我想有些事……你可能还不清楚，刚刚那户人家告诉我的，我猜和你追的那个精魂有关。”
　　池胤闻言顿住了脚步，但显然没有打算留下，他出于礼貌问道：“什么事？”
　　“嗯……好像是什么，医患矛盾之类的……”
　　司昶故意含糊其辞，池胤闻言果然有了反应，他转过身，问道：“你都听说了什么？”
　　司昶见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却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池胤懒得在这儿和他打太极，转身便要走。
　　“大人别走啊，我说。”司昶再度阻拦道。
　　池胤耐着性子转过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用肢体语言告诉司昶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大人先别急，既然……大人也在查这件事，不如我们联手如何？”司昶提议道，“这样才好资源共享。而且，人们不都说，神鬼搭配，事半功倍吗？”
　　？话是这么说的吗？
　　池胤一时语塞，司昶接着说道：“大人若是不答……”
　　“好，我答应你。”池胤没有犹豫，答应道。
　　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答应了也无妨。反正池胤本来就有意靠近神族查明身世。
　　司昶见计谋得逞，笑了起来。接着两人一番交谈，司昶将刚刚在路轩家听说的事都告诉了池胤。
　　池胤闻言皱起了眉头，是路轩的父亲杀了江寒，那江寒……真的是来报仇的？
　　“好，我知道了，”池胤说道，“我先回去安排一下，有了什么线索……会去招摇局找你。”
　　“好，那我要是有事找大人呢？”司昶问道。
　　“张手。”司昶话音才落，池胤便朝司昶走了两步，说道。
　　司昶闻言抬了下眉毛，坦然的摊开了一只手，送到了池胤面前。
　　只见池胤抬手凭空画了几下，一个光团便没入了司昶摊开的手心之中。司昶的手心几度明灭，随后光芒逐渐隐没。
　　“捏碎了它就好。”池胤说道，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池胤，馆长……
　　司昶低下头望着手心隐隐闪着金光的符咒，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

　　城郊几里外，一片杳无人烟的荒地，带着江寒逃跑的女丑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女丑一把丢下江寒，接着就是一掌扇过去。江寒挨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整个人狼狈得很。而女丑好像仍不解气，对着缓缓爬起的江寒就又是一巴掌，打的江寒在地上滚出了几丈远。
　　“我说过什么？！我说没说过，让你老老实实的待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什么都不要做！过了四十九天，随便你想报复还是干什么，都随便你，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女丑气急败坏的对着江寒吼道，那声音低哑干涩，听的人周身一紧。
　　“我……我只是……”江寒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欲言又止。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用我教给你的那一点附身之术，你是在吓唬谁呢？急着报复哪怕你直接杀了他也行啊，你现在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和女丑有关吗？！”女丑接着吼道，她没想到江寒会就这样让她暴露身份。
　　“我……我只是想不通，凭什么？”江寒站起身来，收起目光里短暂停留的哀伤，倔强的盯着女丑，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凭什么？”女丑听了他的话，突然转怒为笑。她看着江寒狼狈而又倔强的模样，轻蔑的说道：“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想做便做了，想杀，便也就杀了。留下的人不甘心不认命，那就自己去讨回来，而不是在这儿没用的问凭什么。”
　　女丑话说的狠厉，可江寒却似乎不为所动，他接着说道：“父亲前脚才死，儿子后脚就急着赶紧娶媳妇进门，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给重病的爷爷冲喜。儿子甚至庆幸，说那老东西终于死了，房子是自己的了，再也没人拦着他，不让他娶这个媳妇了。尸骨未寒啊……呵……”
　　“哈，江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女丑的语气依然轻蔑，“你现在是在为了杀了你的人打抱不平吗？别告诉我你这几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这个。你不觉得你有点可笑吗？你是圣母吗，慈，悲，心，泛，滥？”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路家人过的那么顺心。”江寒别过脸，冷冷地说。
　　“你最好是，我警告你，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当救世主的。你要是想被那些东西抓走就直说，别留下来连累我！”
　　“我不想走……抱歉……这件事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想留下来就听我的话别再轻举妄动。想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知道了。”
　　“那女人的身体暂且是回不去了，这两天你先跟在我身边避一避吧。”
　　“嗯。”
　　江寒点了点头，跟上了准备离开的女丑。
　　要说江寒怎么得到了女丑的帮忙，还要从十多天前说起。
　　阴阳交界，彼岸花海的深处。
　　“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你还要过多久？你还挺聪明，知道躲到这儿来。”
　　一道低哑的女声响起，江寒被突然飘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逃跑。
　　“你……你是来抓我的吗？”江寒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要是抓你，还用得着跟你废话吗？”女丑说道，她才从阴间脱身，就遇到了江寒。一般的精魂就算不愿意被引渡，也只会在人间乱窜，用不了多久就被抓住了，眼前的精魂竟然还知道躲到这儿来，女丑觉得很有意思。
　　“那……你，你想做什么？你，你是谁？”江寒警惕的问道。
　　“别管我是谁，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你。”女丑说着，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帮我？”
　　“你不就是想留在阳间吗？”女丑说道，“我可以帮你，而且保你不会精魂消散。我也不问你想做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寒问道。
　　“49天，在阳间待四十九天，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49天之后，随便你。”女丑说道，努力朝江寒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答应！”江寒没有犹豫，他知道以自己的本事躲不过引魂使，迟早有一天会被抓到。他只能答应，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做了错的选择。
　　“那就跟我走吧，哈——我倒要看看他们花那么大功夫护着的人间，究竟是什么样……”
　　女丑喃喃着，领着江寒离开彼岸花丛，拨开重重迷雾，进入了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