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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十六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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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胤从墓园出来,站在旷野上,望着浓重的夜色出神。
城郊本就寂寥,尤其墓园附近又少有人家。远远望去也未见几豆灯火,只有远处公路有盏盏路灯,连接成线,蜿蜒至天际,衬的这夜色更加寂寥。
而池胤却喜欢万家灯火,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村落人家。只要天色暗下来,那一盏盏亮起的灯火,总是能让池胤感到一些安慰。
众生孤寂,时间没有休止,年岁漫长。可那万盏灯火却总能让人产生一种时间暂停的错觉,仿佛就这样看一会儿,便能让无休止的漂泊得到短暂的安歇。
“馆长?”
许嘉木的声音将池胤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这儿很久了
许嘉木见池胤看向自己,接着说道:“刚那年轻人确实是瓷城大学的学生,我亲眼看着他回宿舍的。”
“嗯。”池胤应了一声。
“馆长是觉得,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关于江寒的信息?”许嘉木问道。
“嗯,”池胤又应了一声,接着说道,“这事回来再说,走吧,我们先去一趟城隍庙。”
其实只是因为那个少年刚刚的眼神,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这年月里,城隍庙不一定有阴官吧?”许嘉木边走边说。
人一旦去世后,精魂是不能在阳间久留的,就算留下来,阳间的人也看不到。除非有香火供奉,不然长久没有□□依附,精魂便会消散。
倘若人们用香火供奉,有些精魂便能留在人间。每年七月半鬼门大开,难免会有几个恶鬼逃到阳间来作乱。这时,这些留在阳间食人香火的精魂便会驱逐恶鬼,庇佑人间生灵。人们旧时称这些留在人间庇佑人类的精魂为城隍,现在称为阴官。
只不过,近年来,阴间的监狱安全指数也很高,少有恶鬼来阳间作乱。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些,供奉少了,留在阳间的阴官自然就少了。
“去看看再说。”
瓷镇是北方少有的古城,古迹很多,文化氛围浓郁。尤其近年来,人们普遍尚古,说不定会有岁时清供,能够养得起一个城隍。
许嘉木依旧不敢多问,跟在池胤身后,就走进了城郊的城隍庙。
那是古朴的旧时建筑,抬头看,月光的清辉下,飞起的檐角少了一边,显得不太对称。不过好在门窗俱在,还算体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
屋里古旧的梁柱诉说着岁月。池胤顺手点了一支蜡烛,一尊巨大的城隍像便浮现在眼前。那塑像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左手中握着一把宝剑高高扬起,低下头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那塑像形态逼真的很,巨大的压迫感令许嘉木一时有些胆寒。
而池胤却阔步走上前去,点上一炷香,插进了塑像跟前的香炉里。
忽然,一阵阴风吹灭了池胤跟前的蜡烛,身后有东西靠近,池胤手腕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啊——”许嘉木吓得大叫了一声,窜到了池胤跟前。
而那东西却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出声道:“小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无妨。”
池胤声音落下,烛火复又燃了起来,许嘉木这才看清了“来人”。只见那“人”一身古时装扮,宽袍博带,清秀得很,却是个书生模样。
“怎么,引魂使还怕鬼吗?”池胤沉声问,声音穿过浓重的夜色飘进许嘉木的耳朵里,让他更加胆寒了。
许嘉木一言也不敢发,深知自己又丢脸了。
“哈哈哈,不怪这位小兄弟,”书生模样的城隍朗声说,“许是我的塑像太吓人了。”
“这是你?”许嘉木指着那塑像惊讶道,“你就是这儿的城隍?这……这差的也太多了吧!”
“正是在下,人们总是喜欢夸张,认为这样才能震慑恶鬼,小兄弟应当理解。”书生城隍耐心解释道。
池胤没有理会两人的寒暄,转头对着城隍问道:“你可知道最近这一带,有什么异动?”
“大人是指?”城隍询问式地答道,“嗯,恶鬼倒是许久未曾得见了。只是那城北有一户人家,倒确实是有些异常。我前日才去探查过,那人每到夜间,行迹便奇怪得很,恕小官无能,并未发现什么端倪。我本打算再探查几日,有了什么发现再向阴间报道,没想到今日便有大人前来了。不知……大人此次前来可是为此事?”
池胤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担心此事会和江寒有关。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池胤问道。
“此事是这样……”
城隍一番描述,池胤和许嘉木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许嘉木望着池胤说道:“这……这是,女丑?!馆长,这……”
池胤眉头紧缩,难道此事和女丑有关?他立马转过头,对着许嘉木说:“你马上回阴间,看看近日监狱是否有异动。”
“是,馆长,”许嘉木转身便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江寒一事,您自己……”
“没关系,你快去快回。”
也是,没有自己,馆长自己行动起来恐怕更容易,许嘉木在这一点上认知清晰,于是没有后顾之忧的走了。
池胤转头看向城隍,说道:“城北一事我会亲自去查,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还有何事,直接吩咐小官便可。”
池胤抬手,一幅图片便出现在眼前,正是江寒。
“我们近日在追查一个逗留人间的精魂,希望你帮忙留意一下。若是有什么线索,随时和我们联系。”池胤说道。
“是,小官自当竭尽所能。”书生城隍毕恭毕敬,说起话来一丝不苟。
“那我就先告辞了。”
池胤说完,便准备离开。那城隍应是生在古代,想来是不俗之人。谈吐之间器宇不凡,礼节悉具,落落大方。池胤已经走远了,城隍却依旧恭敬拱手作揖道。
“小官恭送大人。”
就在池胤的身影即将被黑暗吞没之前,他停了下来,转身说道:“十六郎,杨清。”
那声音掷地有声,在一片黑暗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想当年国难当头,瓷城被围,眼看敌人的铁蹄即将踏入北方诸郡,杨家将军奉命守城,死不旋踵,最终以身殉之,战死城墙下。而后他的小儿子十六郎,一介书生,披甲上阵,誓死不降。战至最后一刻,终于等到了援军。
十六郎以身殉国,皇帝追封其为大将军。而后,当地百姓无不感念其守城之勇,为其修建城隍庙,时有香火供奉。
时至今日,几百年过去了,煌煌青史为证,香火未曾断绝。
“正是小官,”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大人,往事不必再提。”
池胤闻言,遥遥冲那书生作了一揖,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深了,池胤独自一人走着,静的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这老旧小区楼距很近,其中小路蜿蜒曲折,庞杂的很。白日里人来人往,孩童嬉闹,而此时夜深人静,倒也有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
突然,池胤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有人!
池胤警惕起来,接着一个人影飞速从角落里闪了来,而池胤的反应更快,掏出鞭子迎面甩了过去。那人影侧身闪过,池胤又扬起鞭子甩出去,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接住,攥在了手里。池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池胤扯着鞭子,问道。
司昶也看清了来人,见正是那天晚上他从人家手里抢人的那个阴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大人,”司昶用他固有的语气回答,“大人又为什么在这儿?难不成是专程来抓我的?”
“那倒还犯不上,特地来抓你一趟。”池胤说着,一把抽回了鞭子。
他还没到招摇局去呢,就在这儿碰上了。他是……为了女丑来?他们神族,业务范围这么广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池胤问道。
司昶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便响了起来,是褚旭炎。
“啊——救命啊!救命!你别,你别,别过来啊!”
路轩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寂静的夜里,池胤听得一清二楚。
司昶挂了电话,转身就冲路轩家跑去。池胤见状,赶忙收起鞭子跟了上去。
司昶和门口的褚旭炎交换了一下眼神,与池胤一前一后冲进了屋,正看见路轩和他双手掩面的女朋友在客厅里你跑我追。
“救我!大仙,救我!”路轩哭喊着跑到了司昶身后。
接着,只见那手遮着脸不停走动的女孩突然停住了,她缓缓转了个身,正对着司昶,一步步的向前逼近。她口中念念有词,压低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好像从阴曹地府传来,听的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那画面诡异得很,一旁的池胤见状立马就掏出了鞭子,却被司昶一把按下。
“不行,她是人!”司昶阻拦道。
“我知道!”池胤喝道,情急之下一把挣来了司昶按住他的手。只见他快步走上前去,两根手指点住了女孩的额头,口中念道:“天地始分,阴阳有别,神魂俱静,归——”
只见一道光融进了女孩儿的额头里,女孩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女孩儿懵懵的,还没回过神来,池胤手腕上的铃铛紧接着就响了起来。一阵阴风吹过,一个精魂离开了女孩的身体,仓皇朝门口跑去。
是江寒!
池胤见状立马循着踪迹追了出去。
“褚旭炎,你守在这儿!”司昶撂下一句话,也急匆匆跟着跑了出去。
褚旭炎看着他们离开的残影,又看了看喜极而泣抱在一起的路轩和女孩,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是块多余的砖,还总被司昶搬来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