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系》鱼吃雨

79、79

　　谭小雪自首了。
　　“2018年9月，本市出现一起妻子杀害丈夫的谋杀案件引发全社会关注，嫌疑人陆某月声称自己被家暴后正当防卫导致过失杀人，面对复杂的社会性，本市将此案件列为重点关注。此前案件疑点重重，真相有待揭开，而在昨日晚8点被害人的前女友现身自首。”
　　电视里的记者穿着正装，表情严肃，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在人声吵杂中格格不入。
　　陆凡星捏着手机，皮肉深深地陷进去，手背绷紧了凸出青绿色的血管。
　　法院的大厅里，空旷的等候室里，从窗外透进来的吵闹和一闪一闪的镜头光。
　　他猛地顿住呼吸，几秒后又吐气。
　　慌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凡星转过头去。
　　荀宇出现在拐角处，他穿着上班的西装，因为跑下来的两颊泛着红，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加快脚步地走到陆凡星的面前。
　　后者抬手指向电视，“是真的吗？”
　　荀宇用力地咽下口水，平复自己的呼吸，点了点头，“是的。”

　　.
　　事件的急转突下令社会讨论的热度愈发高涨，互联网上长达上亿条的评论像洪水一样席卷对真相的认知和发现。
　　陆凡星坐在沙发上，牙齿一下一下地搓着指尖，东西太多了，看得眼花缭乱，没一会儿他就把手机丢到了桌上，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荀宇从厨房拿出热好的鸡汤，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能和我说吗？”陆凡星手臂按在眼睛上，听到动静说。
　　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凹陷的动静，他还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等着人回话。
　　“那天和法院的老师通了电话。他们也对谭小雪抱有怀疑，但找不出破绽，她也表现出很正常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前女友角色。之后警方就找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证据。”
　　他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几秒，看向了认真听的陆凡星，他斟酌了一会儿，继续：“出事那一天，月姐身上的裙子，是一家小众手作品牌的秋季新品。”
　　陆凡星把手臂移开，他坐起身听着。
　　“因为是纯手工制作，那家新品一开始只卖出了三件。谭小雪的购买记录在案发前两天。”荀宇的声音说着说着就退让给了哭声。
　　陆凡星的脸埋进了手臂，后背一颤一颤地起伏着，荀宇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很久才轻轻地放上去。

　　.
　　平城法院门口挤满了人群，围堵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女性，她们举着横幅，上面女性主义的话一句又一句地交叠着，推搡着记者不断地往外移。
　　法院门口的长阶空无一人，好似在那中间砌上了一堵透明的高墙，把吵闹都隔离开来。
　　“哒”
　　法槌不重不轻地敲在木头上，高顶回响着悠长的敲击声，审判长坐在最中间，不怒自威，嗓音深沉且不容置喙。
　　“肃静——”
　　律师站在庭廊中央，待人群安静下来，又转过身。
　　“你提出了辞职，但公司老总拒绝，并要求你支付150万的违约金。与此同时，你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订婚，需要20万的首付款，你的母亲向你索取15万。”律师声音冷淡，毫无波澜的质询声在空气里回响。
　　“你需要165万换取自由。”律师走近谭小雪。
　　后者垂着头，她已然没有了之前那般美丽优雅，宽大的深灰色的囚服罩在她的身上就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紧了她的身躯，包括灵魂。
　　她没回话。
　　律师也不急，继续说：“你平时消费大方，每月6000的工资只够你一个包。按照通俗的说法叫‘月光族’，在这种情况下，你别无选择，只有那套房子能够救你。你打电话给前男友，逼迫他放弃那套房子。”
　　谭小雪身子稍稍向后倾斜，露出憔悴的面孔。
　　“被害人不肯，你开始不断地打骚扰电话，甚至打算告上法庭。但他却掌握着你的隐私信息，你被迫暂停了自己的计划。”
　　“但公司、父母，他们都在逼你。”
　　法庭里坐满了人，两侧的廊道也架满了摄影机，黑黝黝的镜头伸长了它的焦距，凝结在她的身上。
　　“所以，你想出了一个办法。”律师几乎是贴着围栏站着，“杀了他。”
　　谭小雪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抖了抖身子。
　　“杀了他，就可以得到那套房子的完全产权。”
　　旁听席上众人都很安静，仿佛屏住了呼吸。
　　“谭小雪，你提前计划好了。把他杀掉，嫁祸给他的现任妻子，陆凡月。”
　　他话音刚落，哗然一片，荀宇立马按住了陆凡星的手背。
　　掌心的手背颤抖着，太过用力攥紧的指节凸起钻地荀宇感觉些许控制不住，他抿着唇用力地抓住。
　　“我没有。”谭小雪开口了。
　　“你没有？好。”律师转过身，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众人，又转回去，“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谭小雪嘴唇泛白，她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个贱人！就是你杀了我儿子！”裴燕猛地从旁听席站起身，她身材高大，身旁的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按住她。
　　“你这个狐狸精，贱人！我就知道我儿子中了邪认识你这么个克夫命的女人！你该死！你该死......”
　　律师在这吵杂中看着她安静了半分钟，扬声道：“审判长，请求证人陆凡月出席。”
　　“哒”
　　“肃静——”
　　陆凡月出现，大概是脖子上缠绕了一圈纱布，从远处看上去她脸色比谭小雪还要苍白，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晏河清，他坐到了公诉人的位置上。
　　陆凡星几乎要挣脱桎梏站起身，被两边的荀宇和陆春抱着按回座位上。
　　“陆凡月，2018年9月16日13点到14点，你在哪里？”
　　陆凡月垂眸静了快一分钟，因为脖颈受伤，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家。”
　　“在干什么？”
　　“我......”
　　“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和他的前女友纠缠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陆凡月身形一晃，她抬头眼神轻轻扫过眼前，和陆凡星的眼神对上。
　　“我...我知道。”
　　“那你知道你的丈夫和她名下有一套位于C市的房产吗？”
　　“我不知道。”
　　“案发当时是谁报的警？”
　　“是我。”
　　“为什么要帮她？”
　　陆凡月猛然抬起头，她眼睫一颤，“我......”
　　“致命凶器，是一把剪刀，上面是你的指纹。凶手并不是你，你的丈夫在你结婚之后半年把你打到住院两次，甚至有一次还需要做手术。”
　　旁听席上再次传来吵闹，这回不是裴燕，而是陆凡星，他瞪着眼睛，红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白，那滴泪水转了一圈又一圈，张开口却什么都没发出声音。
　　荀宇慌忙地抓住他的肩，对上晏河清的眼神，用力地把他再次按回座位里。
　　“是她杀了人，并且她计划里要嫁祸给你。”律师说到这，很轻微地提了提气，“你，看到了她杀人。”
　　“......我...”
　　“你，是目击者，还是帮凶？”
　　轻飘飘一句话，法庭立刻成了火海，吵闹和谩骂和低语同时爆发，连镜头都来回晃动地找不到真正的主角。
　　审判长眉头紧皱，手上的法槌刚要抬起，晏河清就站了起来，“陆凡月被家暴了整整半年！案发当时她是被施暴者！她被打得头破血流！”
　　律师看了他一眼，在吵闹中继续看向陆凡月，“你恨他吗？”
　　陆凡月嘴唇一动，却没有说话。
　　“审判长，他这是混淆事实，企图引诱证人发言！”晏河清梗着脖子就吼，“陆凡月当时被家暴，精神恍惚，不清醒的她还能试图杀人吗？”
　　他刚说完，律师也很大声地回应：“一个人不可以，两个人轻而易举！”
　　律师转而向陆凡月走去，他的脚步踏着心弦，挑动着法庭的严肃，“你是，目击者，还是帮凶？”
　　“审判长！”
　　“哒哒”
　　审判长皱着眉头，“辩护律师，请注意你的质证语气。”
　　律师舒了口气，他转过头，“好，那我再换.......”
　　“是我杀了他。”
　　“！”
　　“姐！”
　　法庭上乱成一团，最主要的混乱中心是旁听席右下角，几个男孩按着陆凡星，后者面孔涨红，眼泪撒了一地，他吼着、哭着、挣扎着被人群涌着出去，十几个镜头哗哗全转向了他。
　　陆凡星的吼声一直到门扉关闭依旧回荡在顶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被当下的情况弄得云里雾里。
　　审判长紧紧捏了捏眉心，法槌重重一敲，高声道：“肃静肃静，现在休庭十分钟！”

　　.
　　晏河清赶到的时候，一群人围堵在休息室门口，他指挥安保把人拉开他才得以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的哭声，三个男孩站着表情难看，其中俩默默地掉眼泪，而他的学生半跪着，怀里紧紧抱着陆凡星。
　　男孩大声地哭着，声音从布料里透出去，低沉且狂怒，他挣扎不断，荀宇就把他抱得越来越紧。
　　晏河清心脏仿佛被猛地一揪，他走上前去，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大喊：“把他们拉开！”
　　站着的男孩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他，晏河清立马指向荀宇的肩膀。
　　陆凡星咬着他的肩膀，白色的衬衫已经渗出了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