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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叩金梁(六) ...

  •   若木会疯,倒也不是很奇怪,此人杀子杀女,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度不仁不义之人,走到这一步也确实是罪有因得。

      王修不再多想,抱着自己挖来的那些花朵,解下来了自己身上的木箱,木箱中有蜡烛和提取香料精华的器材,青花红叶睡莲被采出来会立即枯萎,速速提取香料乃是第一要事。

      他找了个隐蔽的山窝开始支起炼制香料的炉子来,后园位于苍旻一族属地正后方,若是在此处燃烧起来与隅中和日中两个时辰药性相冲的香料,那么在此处的春日幻境就会不攻自破了。

      手起手落之间,煮香、炒香、蒸香、炙香、炮香、烘焙的工序一一被他完成了,时间吃紧,他只能采用直接让火苗接触香料的方式,这样熏出来的香料烟气较重,缺失水分,但是也只能如此了。王修从那口小锅中取出已经凝结起来的香珠,将它们装入自己的小布包中,朝着苍旻族中的织花堂走去。

      在有人靠近的时候,灵气屏障就慢慢显形,将王修挡在了外头,他缓缓地绕着屏障行走着,在一处站定,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锥子,刺在了屏障之上,锥子碰到的地方生出一个光斑,光斑不停地出现在灵气屏障之上。

      每一个光斑都在那灵气屏障上面不停地变化着,最终变成四片叶子的花朵,每一朵花的花心都裂了开来,屏障外面春天的景象瞬间像是被揉在了一起似的,瞬间变成一幅落木萧萧,秋水泛起的样子,充满着一种萧索的感觉。

      王修默默地看着这天地间的变化,灵气屏障上面的那些花朵上面都生出了一个个仿佛被烟灰烫出来的斑点,他后退了一步,脑子中一片混沌,阿芷的笑颜和秋天的荒凉景象混杂在了一起。他的心上面仿佛也被烫出了一个个的斑点,要完全地燃烧起来了。

      后园花树上的秋叶全部变为红色,落在他面前的池水中,将水面染成了一片红色,王修的影子融化在这一片血红色的池水中。若木似乎是感受到了此处的烟气,朝着王修身后走过来,听到了落叶被踩碎的咔擦声,王修才转过头去,之间双目无神的若木站在黄金树下,两个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他。

      曾经灵犀界的家主,双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翳似的,肩头被那些黄金树上落下来的叶子给堆满了,一动也不动。若木缓缓地从山坡上面走下来,王修将自己炼制出来的香珠捏在手里,面对着他,大气也不干喘一声,生怕激得他奋起杀人。

      没想到若木走到他的身边,嘴唇微微张开了一下,像是在说着什么,但是这个时候黄金树上的叶子纷纷朝着地上落下去,像一层重重的屏障,将若木说的话都挡在了外面。

      他说的是:“吴荷此人,只可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同欢乐。”或许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罢了,但是树影摇曳的刹那之间,王修最终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就算是听到了的话,大概也是一笑置之罢了。

      兜兜转转,王修朝着苍旻族中的织花堂走去,在穿过一处半月门的时候,一只手从菱格形的窗子中穿出来,接过了他手里几个绿色的香珠,朝着嘉草堂去了。

      苍旻族中弟子居于三堂——织花堂、嘉草堂和重木堂,重木堂是祭祖负责弟子入门仪式的地方,只在重要的祭祀和纳新的时刻才会开启。隅中的香料被放在织花堂中,日中需要燃烧的香料被放在嘉草堂中,方才厚土组织中前来接应的人去往嘉草堂中了,王修就负责点燃与织花堂中香料药性相冲的香料了。

      织花堂中有两棵树干相互缠绕的树枝,两棵树的树干十分巨大,但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之后,原本粗壮的树干已经只剩一个外壳了,空缺出来的两棵大树之间被放上了两座白玉人像,每一个人像的双手上面都拖了一个莲花状的金盘,盘中各放着一个错金博山炉,炉中冒出云气,花树上面的每一朵花在碰到那些烟气的时候都变成了紫色,似乎在自己呼吸着那些香料。

      王修皱了皱自己的眉头,按照他在太虚幻境中看到的对于那紫丁香树的描写,心道:按理说,紫丁香树因为罗刹海国的叛乱已经被虹映天下令全部铲除了,苍旻族中怎么还养着丁香树呢?

      现在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迅速走到树洞深处的两座人像之间,捏碎了手中的香珠,一阵如丝的粉尘落到博山炉上的时候,日晷上面的阴影也落在了隅中时辰的刻度上面,那些原本还在微微张开的紫色花苞瞬间全部合拢了。花苞朝下开着,抱着错金博山炉的玉人像突然转向,手中博山炉上面的那些山水错开来,炉中的烟气逐渐变换了形状,朝着王修过来了。

      紫丁香花叶从树上面飘落下来,在地面上就像是围绕着莲花的游鱼一样,缓缓地转起圈子来,此处的动静也惊到了织花堂中之人,几个穿着绿衣的女子从堂中奔出来,手中的长剑从几个方位刺向了王修的手腕、膝盖等多处重要的关节。

      剑尖从各处刺过来,几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原本看起来充满着生机的紫丁香木这个时候突然皱缩起来,巨大的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支撑着那两座玉像的树干骤然折断,两座玉像都头朝下朝着地上摔去,瞬间变成了两半,巨大的博山炉上面的金波片也碎在地上了。

      巨大的黑斑出现在了丁香木的树干上面,被黑色覆盖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开始熊熊地燃烧起来,树干上面的花朵纷纷落下,天地间像是下了一场紫色的雪。那些剑的剑尖本来就要刺到王修的关节了,但是花瓣虽然轻如鸿毛,但是落在剑尖上面的时候却将尖锐的剑尖都压下去了一截。

      穿着青袍的苍旻的弟子一怔,剑尖都偏移了原来的方向,弟子们或因为用力过猛而扑进紫丁香堆中,或因为两把剑的剑尖钩住了而震疼手臂。

      从丁香花树上面落下来的这些花瓣竟然有这样的重量,虽然在交战的时候,王修还是抬起了自己的头朝着树上望了一眼。淡紫色的花瓣逐渐化作银色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但是那些苍旻弟子握着剑的手依然颤抖不止。

      他的心中一瞬间就闪过了有关丁香神树的传说:罗刹海国的巫女和来自敛春台的濯枝神使之间的爱意过于沉重,因此代表着巫女灵力结晶的丁香花瓣也十分沉重。

      黑斑在丁香花的树干上面不断扩大,高大的树冠也摇晃起来,还留在树上面的花朵都化作了银灰色的粉尘,朝着地上落下去。几抔银白色的土堆了起来,让人丝毫不怀疑明年春天到来的时候,丁香花树还会再次生长出来。

      他叹了口气,带着剩下的那些香珠,朝着嘉草堂中走去了。嘉草堂中的情形和法阵更加复杂,虽然厚土组织中已经有不少人去那里筹备了一番了,但是恐怕突然生出事端,王修还是继续将自己的精神紧绷起来,朝着那处走过去。

      嘉草堂中放着两列中药格子横柜,两个柜子之间是一条巨大的河流,河流中的水呈现荧荧的绿光,就像是倒扣下来的星河,缓缓地流淌着。

      嘉草堂的顶部极高,碧绿色的长明星河从顶部的一盏像是心脏一样的灯笼中流出来,灯笼正在顶部缓缓地跃动着。每动一下的时候,就有绿色的星辉从其中倾泻而出,几个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的苍旻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那些厚土组织中的人走出来,都恭敬地朝着王修拱了一下手,随后凑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着一些什么。王修的眉头一紧,走到了人工水道旁边的那两排存放中药的格子旁边。

      一只绿色的蝴蝶从他的指尖飞出去,蝴蝶的翅膀划过千百个药格子,绿色的磷粉落在几个刻着云龙布雨图的药格子上面,王修上前一步,用手将那些药格子往里面推了一下。

      只见随着药格子的移动,停留在嘉草堂上方的那个巨大的灯笼收缩了一下,从其中倾泻下来的水就少了许多。曲折的人工水道中的水位瞬间就降了下来,水中露出七块透明的石头。

      池子中流动的水带有巨大的腐蚀性,站在一旁的厚土众人都拉动了自己手中的弓箭,每一支箭的箭尖上面都穿着一颗白色的香珠,对准了堂上面的那巨大心脏形状的灯笼。

      王修挽起了自己的裤脚,踏上了水池当中冒出来的那些透明石块,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厚土组织中的其他人对了一个眼神,随后又将自己手中的弓箭拉得更加紧了。他们几人全部都是吴荷的亲信,都是接到了他的金印密令,才到此处的。

      虽然不知道大人何以对自己的亲兄弟生出了这么大的杀意,但是他们毕竟还是要照着吴荷说的话来做的,王修精通药理,但是等到嘉草堂中的事情解决完之后,他也就失去自己的用处了。

      那个纸做成的巨大心脏经年累月地留在堂中,上面的纸毕竟也有一些破损了,一滴闪烁着荧荧星辉的青色水滴落在在石块上面移动的王修身上,他的肩膀处瞬间传来滋滋的声音,像是皮肉在被什么东西炙烤着一样。

      他强忍着疼痛,从自己的元神中分离出来一根人参的枝叶,点燃了那根枝条,香料的香气混合着那些烟气,上升到了灯笼上面。眼看着灯笼即将要炸开来的样子,王修头也不回,踩着石头朝着身后的那两排草药柜子所在的地方过去了。

      举着剑的人们自认为没有万全的把握一击命中,于是都将自己手中箭尖抬高了,朝着高处的灯笼射过去。若是射中了灯笼,里面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流出来,也可以阻住王修后退的脚步,这样就不会暴露了他们的意图。

      中间那个玻璃状态的事物浮在正中央,王修手中上升的烟气熏了一下之后,竟然就从底部开裂了,那些带着荧荧星光的绿色液体流了出来,水道中第一个透明的石块立刻被淹没了,随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王修站在岸边蹲下了自己的身子,看着其中暴涨的那些水。

      嘉草堂上方那个心脏形状的事物中的液体已经流光了,再也难以跳动起来,随后缠绕着这个事物的一些金环都碎裂开来,砸进了水中。从水中溅起来的那些水花将要落到王修身后那一个持箭人身上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直接伸出自己的手挡住了那极具腐蚀性的液体。

      虽然他的手上有袖子,但是依然挡不住这样事物。王修倒并不在意自己手上的疼痛,看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惋惜地想到:可惜这衣服上面的一个补丁是阿芷打的,她打的补丁每一个都是独一份的。

      那个起初还举着自己手中箭支的人默默地放下了自己手上的箭,空出一只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他身量较矮,若不是王修为他挡这一下子的话,恐怕那带着腐蚀性的液体就会落到他的脖子上,给他的脖子来一个和穿孔呢。

      手上的那把弓箭似乎重逾千斤,对于王修的愧意和懊悔紧紧地缚住了他,他低下了自己的头,朝着王修鞠了一躬,几乎就要拜倒在地下。王修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充满了疑惑,连忙扶起他说道:“不必,我们本来就是兄弟,救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嘉草堂上方的那个玻璃心脏,像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转而变成黑灰色。堂中的那两排中药架子都疯狂地抖动起来,药格子中的那些已经被晒成干干的药又重新变得生机盎然,花谢了的开花,叶落了的长叶子,真是怪异至极。

      而原本攀着堂中横梁和那些柱子的女萝和辟芷不停地皱缩着,枯萎着,就好象被什么东西吸去了水分一般。这是秋天的第二阶段,库容轮转的阶段,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事物会吸取已有生命之物身上的灵气,将它们居为己用。

      这些又重新获得生命的事物只有在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后才会逐渐死亡,冬雪不来,则这些事物永远不会消失,等到吸取的灵气不能满足它们维持生命之后,又会吸取其他生物身上的灵气。

      那些药格子完全弹出来,嘉草堂中养着的那些植物全部干枯之后,王修的眉头骤然缩紧了,拉着身边的一个持弓者,朝着大门外快步退去,退走的时候,大声喊道:“快退,我们几人都是活物,若是被那些东西缠上了的话,岂不是麻烦得紧?”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还未恢复生机的药材上面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绿光,王修身边的那个人身上的皮肤骤然缩紧了,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一样,委顿在地。虽然身边的伙伴已经倒下了,但是还在嘉草堂中的人却不能停止奔跑。

      只有王修一个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弯下腰去扶住自己身边的那一个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人,那人的两条腿都像没骨头一样,王修将他拉起来几次,他就往下溜下去几次,最终连着两个人都摔到了地上。

      王修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是救不了这个人的了,可是偏偏心中就是有一种不愿意放弃的气性,他这种偏执的性子也常常被吴荷诟病,但是从小的时候到现在改不了,也不想改。好不容易拖着这个人走了许多路,但是很快嘉草堂上方落下来的那些带有腐蚀性的绿色汁液很快就将王修的肩膀弄的全是伤口。

      他半拖半抱,终于将那个几乎已经被抽了一半灵气的人带到了嘉草堂的门口,但是在即将踏出那条门槛的时候,他的手中抓的似乎是是一干枯的树皮了。在他手中的那人眼中似乎有泪花,转过头看着他,用一种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有人要杀你,不要再回到厚土中去了。阿芷被妖女带走,关在越王陵。”

      被他搀扶着的那个人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像一条被风干的腊肉一样,再也说不出来话了。王修此时心中的难过多余对他方才那番话的怀疑,虽然不愿意让他就此葬身修士的所在之地,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只能将那人放到嘉草堂外的一片绿茵上,随着已经逃出去的人离开了。

      枯黄的颜色紧随着厚土中众人的脚步,王修的脚尖刚刚离开原地,方才还在生长的绿茵突然就变成成枯草了。

      野地荒草,青春已过。

      原本属于春天的景象弹指间就过去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彷徨,其中一人问道:“现在灵犀界中已经是秋天了,那么花疫会出现吗?”

      巨大的花朵经过秋气的浸染之后变异,使人精神失常。面对夏秋季节的灾祸,兕之上与灵犀界的众人尚且有抵抗的方法,但是面对这种作用在人的神思和精神上面的东西,却是毫无办法了。被花疫中的瘴气污染的花朵会吸纳人的精神,逐渐拥有自己的思维,能够与人类和修士进行对抗。

      假如不能在秋天的时候找到王花,那么只有等到冬天到来,冰封万里,花疫产生的瘴气才会逐渐被冰雪掩埋,坚冰穿透土壤,刺穿生着花疫的草木的根茎,才能让花疫逐渐消失。王修想着那人方才说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心道:难道是平常用的药太苦了一些,他们就心怀怨恨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阿芷原来被带到越王陵去了,先前他还在怀疑使出了什么事情,现在知道了她在哪里,就放心了。秋气逐人的脚步而来,厚土中的众人都不敢停步,跃上了停在苍旻一族旁边水泊中的那些小船。小船如快鱼,瞬间载着几人离开了。

      *

      珊瑚寒狱顶层碎裂,巨大的紫色冠状水母都顺着珊瑚树枝朝着水面上游动过来。就算施加多少术法,也是阻止不了这种事物破碎的进程的,林咬碧持着自己手中拂尘结成的鞭子,痛苦地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只水母从她的眼前飞过去,身上那些像是天女飘带的触|手即将缠上林咬碧脖子的时候,她迅速转了一个身子,手上的长鞭卷在了水母的触须之上,硬生生将水母身上的触须给扯断了几根。

      天空中的另外几只水母看到自己的同伴落难,都纷纷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朝着抓着银鞭的林咬碧游过去,紫色的触须就像是从天空中落下来的长矛一样,朝着她刺过来。

      眼见着这座维系着灵犀界百年秩序的寒狱也最终倒塌了,林咬碧的心中泛起一股凄惶之意,银白色的珊瑚树枝破开寒狱的顶部,缓慢生长着,竟然有了一丝要朝着青铜神树靠拢的趋势。

      原本还站在寒狱上面的那些修士都惊慌地四散逃窜着,在水母触须的攻击下似乎无地自处了。不少人的衣袖都被长矛一样的紫色触须给钉在了地上,连成一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直在原地拼命想要挣脱,但是却只能被那些触须钉得更加紧。

      林咬碧什么也没有说,心道:看来这种势头终于是不能抵挡的了,秋天的花疫来临的时候人的神思会受到那些瘴气的侵害,那些脱离身体的神思若是数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影响天地间灵气的聚散。这个时侯无量城会派遣弟子外出收集这些神思,以保证灵气聚散有时,维系平衡。

      若是能和那些从出来收集神思的人说上话,也许紫荆一族凭借自己无量城遗族的身份,说不定能够获得另一份机缘。林咬碧向来对于一些要变化的大事有敏锐的感觉,数十年前知道自己的元婴大劫即将到来的时候,她就去到大陆上人群最为密集的淳国来让天道降下的劫难不能锁定自身,于是就此躲过最大的一个劫难。

      修士本来就是夺走天地的气运来作为自身修炼介质的存在,林咬碧在渡过自己元婴大劫的时候被天空中的紫雷击伤,于是为了躲避仇家和接下来的几道大雷躲到了淳国的一座废弃宫殿中。静静的宫苑中结满青杏子的枝头垂到水中,水波缓缓摇动,一个小孩子蹴鞠用的绣花球在水中沉沉浮浮。

      她闭上了眼睛,紫荆世代经营的首阳山,这么多年来苦苦打点的与修士家族们营造出来的关系,或许马上就要毁于她之手了。秋气渐深,红黄橙等颜色交织在一起的瘴气顺着青铜神树的树干朝着上方攀爬着,黑色的斑点出现在神树的树干上面,但是那些斑点却没有出现继续扩大的趋势。

      天地震动,秋气弥漫。林咬碧站在珊瑚树枝之上,将鞭子握在自己的手中,看着逐渐向上生长,连接天宇的神树,吸了一口气。两片镂空的叶子之间,深蓝色的液体中闪烁着光斑,像是揉碎了星河,将一整片星河都注入了那镂空的树叶中,斑驳闪烁的星河竟然不会从树叶中流出来。

      看来青铜神树果然是夺天地造化,钟灵旒秀的存在。但是她先前正在想着今后的打算,这个时候看了神树一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神树也在抢夺着灵犀界众修士的气运在修炼吗?

      她背着阳光站着,从神树镂空的树叶上面投射下来的细碎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那些流动着星河看起来诡秘无比,她握着鞭子的手忍不住一阵发寒。

      紫荆一族坤山玉道术法之一可以让自己的神思游离体外,覆盖身周的一些区域。假如在神魂没有出窍的时候修士就对这些区域感到非常熟悉的话,那么他们的神思也可以覆盖相对比较大的区域,相当于是在那片区域上面开了无数的天眼,随时检测着他人的一举一动。

      林咬碧在灵犀界之中呆得久了,放出去的神思已经差不多可以覆盖到边际之处了,这个时候调动自己放出去的几缕神思,便立刻知道了苍旻一族的嘉草堂和织花堂上方的那些秋气已经阻不住了,从屏障的裂口处进来了。

      青铜神树或许真的要夺走修士们身上的气运来进行修炼,林咬碧本来正准备像之前躲避自己的元婴大劫那样去到淳国的废弃宫苑中,但是却突然生出一种好胜心来:明明连修士都不能得到的机缘,倒叫一棵树全占去了。

      陆辞冰所在的唾玉山自然是不用说了,灵气屏障绝对是已经被破坏掉了的,再加上苍旻一族负责的两个时辰的香料,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映、晡时、日入、黄昏、入定和夜半八个时辰要燃烧的香料估计也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她蹙起了自己的眉毛,缓缓地调动着自己的神思搜寻着灵犀界中那些修为已经迫近元婴的修士。重压之下,神思难以再聚集起来,一旦松懈就像溃堤之水,难以控制。她干脆就靠在那一块银白色的珊瑚树枝上面,闭上眼睛随着树枝伸到高处。神思游离到极远的地方,需得穿过层层的障碍,一片从人心中分离出来的神思就像是要涉鲸波而远行的小船,路上的人数、灵气波动都会影响到神思。

      现在到了即将接近天宇的地方,神思碰到的障碍物反而少了一些,它就逐渐化成一只小船,在层层云气的托举下缓缓行驶。神思化成的小船停留在一片云层上的时候,林咬碧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逐渐透过层层的迷障看到了一抹绿影和一抹白色。

      她心下了然,收回了自己的神思。最近使用坤山玉道中的秘术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时候就有些力不从心,她用袖子摸了一下从自己的口中流出来的鲜血,靠在珊瑚树枝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秋气带来的黑斑还落在神树的树枝上面,一截装着揉碎星河的树枝从中间断裂开来,朝着地上坠落下去。

      两片镂空的叶子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里面装着的被揉碎的星河倾泻出来,注满了一整个池子,深蓝的浓稠的水中,细碎的星光不停地闪烁着,一瞬间站在池子旁边的众人眼睛都迷了一下。

      林咬碧手中的那柄长鞭上面的银丝又逐渐散开,修士用的兵器都与主人心意相通,她腰间的那把拂尘的手柄立刻自动到了她的手中,银丝聚到拂尘柄的口子上。两样法器这般转换,倒是运转自如,张秋还未在明面上叛出师门,因此也在珊瑚寒狱上面呆着,这个时候看到林咬碧似乎一点也没有出现受挫的气象,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几声。

      看见她裙裾轻敛,借着珊瑚树枝上面那些凸起来的地方朝下走着,张秋戴上了兜帽,朝着树林之中退去了。她方才那样子,必定是将自己的神思放出去扫视遍整个灵犀界了,这坤山玉道的法术如此厉害,大约是已经锁定了几个人的元神,那两人要倒霉了。

      苍旻一族的香料被放在风生甬道之中,日映和晡时两个时辰所用的香料被放在两侧被大风侵蚀过的石壁的孔洞中。苍旻族长世代在风生甬道中经历过苦难的修行岁月,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制作简易的风向标来测量山谷中的风向,久而久之,历代家主们发现日入和晡时两个时辰的风向最难测量。

      于是便在山谷中设下考题,族中的双生子中谁能最先准确地说出风向变化的,谁就能成为下一任家主。长长的石壁上面,布满了孔洞,日入和晡时需要燃烧的香料是块状、无比轻薄的事物,被放在那些中空的石壁中,两个时辰的风吹进风生甬道的时候,会将其中放着的那些香料块给震碎,凝聚在其中的粉末被扬起来,从甬道的另一头飞出去。

      皂脂一族中族长乌有先生,三个掌门亲传弟子丹朱、赤珠、青蓝三人死的死,散的散,留守在风生甬道中的人力严重不足。离诏特意从前来向厚土组织投诚的修士中挑了一些人出来,这些人基本都是受到过皂脂一族严重轻视或者欺压的人,虽然不足以和世族中的掌门修士相比较,但是施展灵力,堵住风生甬道中的那些风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多时,风穴之中就被塞进了与日入、晡时两个时辰药性相悖的香料,那些原本扬尘将要出去的孔穴中也不再冒出粉尘了。

      漫漫黄沙、阵阵秋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清楚了。

      金轮一样的落日从天空中坠落下来,那层秋气在日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浓郁了,站在风生甬道中的那些厚土中人都用王修制成的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弯下了身子,让化成几只玄鸟的秋气从自己的头顶上飞过去。

      玄鸟的口中衔着几个黑色的果子,果子中不停地流出汁液,那些汁液带着极强的腐蚀性,落在地上的草木花卉上面,原本还充满着盎然生机的花卉草木立刻开始腐化变泥,泥巴散发着腥臭味。

      一点黑色的枝叶落在船头,陈洗砚立刻抬起头来朝着天空中望去,只见黑色的落雨不停地滴落下来。他当机立断,伸长手臂从前方的池子中采摘了一朵巨大的荷叶,挡在自己和幼青的头上。

      荷叶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灵气,陈洗砚抬起头来看着二人头上的这片荷叶,只见幼青肩膀上面对上去的那片荷叶缘似乎震动了一下。

      他想也没想,连忙伸出手揽住幼青和荷叶的叶缘持平的肩头,让她向自己靠拢了一些。一滴黑色的汁水顺着叶缘滴落下来,原本挡住幼青视线的那一部分荷叶挪开了些,她匆匆朝外撇了一眼,只见数只玄鸟的阴影在水道上迅速地移动着。

      她心中一惊,顾不得陈洗砚揽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迅速地想要推开自己头上的那片荷叶。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陈洗砚紧紧地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她忍不住又动了一下肩膀,但是依然挣脱不开对方的桎梏。

      幼青的心中除了愤怒之外,竟然还有一丝惊慌和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堵在胸中,闷闷地。陈洗砚这个时候又开口道:“咦,你这么着急地要掀自己的盖头吗?这么着急,看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夫婿了?”

      幼青怒极反笑,道:“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请问这个‘夫婿’是谁,是你吗?”

      两个人突然就都不说话了,陈洗砚举着荷叶的那只手放下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只能僵在那里了。大约是心中闷着一口气,所以覆盖在荷叶上面的灵力变得更加浓郁了,两人此时没有什么好说的,干脆都闭起眼睛,让自己的神思遨游太虚。

      虽然两个人此时位于下界,但是灵气并不是源源不断的,必须要在一定的时候操纵着从自己的元神中分离出去的一些神思,让这些神思来到虚空中敛春台所在的方位,从门口站着的十二位春官手中取得灵气。

      两人各自背对着对方,盘腿而坐,身上都被一层青烟给围绕了起来。陈洗砚和十二春官都不对付,因此常常取不到充足的灵气为己用。本着良好合作,共同认真寻找春舆全图的态度,幼青每次都将自己的灵气分给陈洗砚,但是这次她决定作壁上观了。

      神思入定之后,两人都赶感到自己一股热流经过自己的头顶,再从肩头的两处穴道中流入丹田,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小舟在水中缓缓地行驶,一轮天边的红日染红的晚霞映在水中,追着小船的尾巴不停地移动着。

      幼青看着水面,只看到了一阵深色的事物追着小船的尾巴咬着。先前她和陈洗砚闹僵了,这时候也不回头询问他一句,右手拔|出青屏剑朝着水中的那团黑影子刺过去。箭尖落下,刺破一片水波,偏生少女的神情严肃万分,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以对抗的敌人一般。

      一时间不知道是像一条游鱼在水中的剑尖在戏弄晚霞,还是晚霞在逗弄着少女的剑尖了,青春的红颜和水中倒映出来的晚霞相映成趣。

      日入时辰即将到来了,这条小船载着两人,即将要去往紫荆一族所在的首阳山。小船转了一个弯,绕过一片草滩的时候,首阳山下面茂密的绞紫花树就出现了。两人将小船用一根绳子拴在柱子上面,穿过密密匝匝的绞紫花从。

      两人的头上有一盏盏晶莹的酒盏似的绞紫花,散发着醇香的酒气,惹人迷醉。灵力低微的人难以走过这一片种满绞紫花的区域,不是在此处醉个七天七夜,也会神魂异位,进入无穷无尽轮回的幻境之中。

      幼青和陈洗砚来到了绞紫花从中间的空地之上,只见空地中有数个金铜仙人,手上抱着几个承露盘。盘中有玉制的群山,群山上面浮光跃金,七个承露盘中的那些液体不停地从这个盘子移到另一个盘子中,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绞紫花的香味之中,缥缈无比。

      紫荆一族将绞紫花看得十分重要,认为它是除了飞升上界之外帮助自己回到无量城的唯一媒介。绞紫花接受月华的洗礼,将自己树上面的那些花朵全部都张开了,酒液从花朵中流出来,像是获得了生命一样随着两人的脚步不停地流动着。

      承露盘上面的那些晶体一样的事物缓慢地流动着,变化成波涛的形状,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的半月形波浪。这些波浪都在承露盘可以企及的地方变化着,幼青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王修先前准备好的香料正要放进承露盘中。

      就在这个时候,陈洗砚眉心微蹙,抓起自己身前承露盘上面的那些玉制山水,朝着身后掷过去。万千银丝穿透了浮在空中的那些半月形海浪,朝着两人射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生之年一定要写一本正统修仙文~摇摆~主角必须是远离凡尘,一心向道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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