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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叩金梁(一) ...

  •   王修面前放着一盏小小的天平,天平正在不断地摆动着。

      放着天平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一段一只雕花木杯,杯身有荷花纹的浮雕,看起来古朴异常。

      阿芷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刀子,递给了王修,王修用手指按了按一边的天平,手起刀落,在那只有着荷花纹浮雕的木杯上面一削,斫了一块沉香木下来。

      那段沉香被浸到水之中,一阵具形的像是青龙一般的烟雾从水中升起来,来到了另一盏天平之上。

      原来刚刚放在桌子上面的竟然是用沉香木雕刻而成的莲花盏,幼青本来离桌子有些远,这时候想要将那样事物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于是就挪着凳子,等到那一股沉水香的味道钻入自己鼻中的时候才停下来。

      王修一直皱着眉头盯着那架天平,这个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点燃了自己手中的一根卉木的树枝,原本已经因为沉重而落在另一个托盘中的沉香这个时候又被卉木枝给吸引了起来,这样一来一去之后,整架天平终于再也没有显露出一点不平衡的征兆来了。

      “虽然现在琅嬛福地中的无源之水已经被吴荷和离诏破坏掉了,但是灵犀界中尚有八千四百万潭水沼泽湖泊,那些水几百年都不会干涸,其中容纳的灵气依旧十分充沛,将它们各个击破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王修说完之后就将天平上一堆细碎的事物用纸包了起来,递给了幼青,面色有些凝重:“与你同行的那位大人似乎得了很奇怪的病,我为他扎针数日,他竟然丝毫没有什么好转。但是每当我支开屋子外的人的时候去为他诊疗,他的迈向竟然会平稳很多。难道说,这个病竟然是在人多的地方才会被激发出来的吗?”

      他未入厚土组织的时候就小有名气,因此时常被那些富贵人家召去问诊,这种大人的称呼就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黑白二色的世界中,幼青眼中的两个黑色的天平因为不平衡而不断地摆动着。

      陈洗砚一直昏迷未醒,她感知外界的大门似乎也被关紧了。这个时候听到王修提到落在两人身上的棂星门神罚,她骤然警觉起来,但是又感到了一丝纳闷。

      原来陈洗砚也受到了守门人带来的惩罚,她先前骤然被投入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中,心中自然是抑郁愤恨,孤苦无依,这时突然知晓有一个人也受到了惩罚,竟然感到了一丝开心。

      这件事情就像是小的时候被春寅君教训着去罚站,有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互扯小手,陪你度过漫长的罚站时光的场景。

      王修试探着问道:“在厚土所在水泊环绕着的高山上面,有一个先辈大能留下的烽火台,在烽火台上面点燃香料,就可以让十万八千水泽中所存在的灵气消失一阵子。这些香料是我根据二位提供的乌有遗留下来的面具配置出来的香料,将它们燃烧起来,就可以与日入、晡时两个时辰燃烧的香料进行对抗了。”

      幼青皱了皱眉头,按照王修的意思,竟然是想要他们二人去烽火台点燃自己手中的香料了。

      就算是无数次地想要躲避,最终还是无可抑制地在这因果之中被越牵越深。但是即使王修不说,她也发现了陈洗砚在人数众多的地方脸色会变得越来越苍白,长久地呆在厚土组织中也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如此看来,山顶之上了无人迹的古老烽火台正是二人最好的去处了。

      陈洗砚坐在暗处离三人有一些远的地方,一直没有说话,几天之内,他已经逐渐忍受了自己心脏处传来的剧痛,为了忍受疼痛甚至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王修的茅草屋虽然简陋,但是因为此处是炼制香料的所在,因此屋中并不透风,屋中浓浓的都是一股沉水香的味道。

      他的身影在这缭绕着的香烟中显得更加单薄了。幼青于是转过头朝向他的方位,想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陈洗砚心中的痛楚一直没有减轻,这个时候看见幼青绿荷一样纤细的身影袅袅地立在远处,心中的疼痛就减轻了几分。

      两人轻声商量了一会儿之后,都站起身子朝着王修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是愿意去水泊之上的烽火台的态度。

      王修的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微笑道:“实在是太感谢二位了,吴兄虽然已经处理掉了琅嬛福地源头处的水,但是我还是没有收到他的音讯,此刻便要动身去寻他了。”

      阿芷抓着他的一条手臂,挥动着他的手臂朝着陈洗砚和幼青两个人挥了挥,当作道别了。

      陈洗砚轻轻咳嗽了几声,从桌子前站起身来,伸出手拿起了桌子上面所放的包着香料的小布包,对幼青说道:“我们去烽火台上面,这活是我揽下来的,倒是要麻烦你了。”

      他这个时候心脏依然在隐隐作痛,二人出了门,水泊上面吹来阵阵的寒风,越发显得陈洗砚病骨支离起来。这种认错,有了第一次似乎就会有第二次了,幼青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看见他这幅虚弱的样子,便也只是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了他的话。

      夏末秋初,厚土组织的聚集地多水,水气寒凉,两个人朝着烽火台走过去的时候,黑色的石板上面竟然已经结了一层浓重的白霜。山间烟雾缭绕,陈洗砚怀中抱着装香料的荷花纹沉香木,走在山道上,竟然有一种将要随风而去的感觉。

      幼青于是紧紧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两个人的身影在青石板路上面缓缓移动着,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阿芷已经解开了系着小船的船缆,站在船上朝着王修招手,王修牵着她的手踏上了船,朝着隐藏在云雾中的两个人影投去深深的一瞥。

      他的脑海中回荡起了吴荷曾经说过的话,一位陨落大能的神魂一直在烽火台上住着,正因为如此,极少有人能去到已经被遗弃的烽火台上面,假如有,那也必定是已经拥有仙格的人物了。

      阿芷的手伸向了他的口袋,微笑道:“我从刚开始就想知道了,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王修波澜不惊的双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霾,捂住了她的手,可是还是来不及了,那袋本来应该在幼青和陈洗砚手中的香料竟然在王修这里还有一份。

      若是那两个人没有走上烽火台的话,王修也有办法点燃自己手中这些备用的香料。

      阿芷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怒道:“所以你是骗了他们吗?而且烽火台那么久都没有人上去过了,我先前还在纳闷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地点呢,没想到你安着这样的心思。”

      王修静静地看着她,抓住她的胳膊,道:“阿芷,不要随便生气,你身上的娘胎里带出来的寒毒还没有解除......”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阿芷绣眉微蹙,甩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坐在了船头,小船朝着琅嬛福地驶过去。

      船头逐渐分开两道波浪,虽然她背对着自己,但是王修相信她一定是哭了,但是他又卑劣地想着,阿芷是个爱惜自己身体的人,离开他调制出来的治疗寒毒的药是绝对不行的。推搡着船尖的那些浪花不断地荡漾着,恰如两个人此时的心情。

      *

      烽火台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幼青却感到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一座深黑的建筑似的,跟在陈洗砚的身后吃力地爬着阶梯。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困难之处,陈洗砚从上方的阶梯上面走下来,捡起树旁的一根树枝,递给了幼青。

      两人各执着树枝的一头,朝着上方的烽火台走去了,树枝上面的缀着璎珞宝珠一样的红果子,只是被山风吹得半干瘪了,几个红果子在两个人的拉扯之下从树梢上面坠落了,幼青花纹繁复的青妆花过肩凤罗的衣料上面也挂上了几个红果子。

      陈洗砚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只见那些果子刚好被她裙摆上面绣着的白凤凰的喙钩住了,红白点缀,为整条裙子平添了一抹亮色。幼青爬得吃力,脸颊红润无比还覆着一层薄汗,陈洗砚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在一处拐角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就缩小了,陈洗砚的心脏本来奇痛无比,这个时候那种疼痛竟然减小了不少。他食髓知味,趁着幼青不注意的时候慢慢地将自己握着树枝的地方朝着下方移动了几寸,一些红色的果子缓缓落到了地上,幼青根本认不出来颜色,一下子就踩了上去。

      红色的汁液逐渐染上她的衣摆,幼青知道自己是踩上了什么东西,停下脚步的时候身体前倾,手就在那根树枝上面又前移了几分,紧紧地捏住了陈洗砚的手腕。

      两人爬了这许多的路,手上都汗津津的,陈洗砚脸上一红,但是久久地压迫着心脏的那种疼痛在两人手掌相握的时候消失了,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享受幼青握着自己手的感觉。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尴尬的环境下,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像是有两只缠绵着的大雁在两人心上的雪原上面乱冲乱撞,投下了一团黑色的阴影。过了良久,陈洗砚才将手从幼青的手中抽了出来,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快些将香料运到烽火台上,我向你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和那些凡人扯上关系了。”

      幼青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道:倒也不用你做什么保证。一道石梯通往山顶山的烽火台,石梯下面生着一棵巨大的枫树,枫树下面放着一个微笑着捧着自己肚子的石像,石像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棋盘,几篇赤红色的枫叶落在了那块棋盘上面。

      陈洗砚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树枝,幼青也放下啦自己的手,两人朝着石梯上面的那座烽火台走过去。

      说是烽火台,其实这件事物的形制与古代燃烧狼烟的烽火台除了都由石头制成以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整个台子都是塔形的,最上面一个耸立着的塔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烟雾从那里面飘出来了。

      二人始终紧紧地护着手中的香料罐子,朝着塔门走去。这座被人们称作烽火台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在它的中心有一个已经熄灭的煤堆,陈洗砚将香炉放在煤堆上面一个莲花形的平台上,用王修递给自己的特制的线香点燃了它。

      一缕青烟缓缓升起,随着烟雾的升起,塔身上面镂刻着的文字竟然都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术一样,突然亮了起来。只见那上面写着——遥望神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泄。烽火塔的顶部突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莲花,幼青抬头数了一下莲花瓣,发现竟然有九瓣之多。

      莲花的花瓣逐渐舒展着,花瓣上显示出斑驳错落的各色纹路来。整座宝塔在这个时候逐渐明亮起来,原本覆盖着石壁的尘埃全部掉落了,露出上面带着青红撞色的巨型莲花来,大大小小的莲花都逐渐盛开了。

      天光从塔顶的那一条小缝隙中洒下来,汇聚到燃烧着那些香料的平台上,正像是水流缓缓地汇到了水杯之中。烽火塔墙壁上的那些九瓣莲花逐渐变得透明,汇成九股青烟朝着平台的上方飞过去,这两个场景正应了塔身上面镂刻着的文字。

      陈洗砚忍不住抬头朝着身后的幼青望过去,只见烟雾像是一条条青纱帐一样,将他和幼青两个人隔开了。青烟四起的时候,一片红色的叶子逐渐飘到了幼青的身前,虽然辨认不出来颜色,但凭借那片叶子的形状,幼青还是认出来了这是枫叶。

      一个拄着拐杖,穿着墨色染成的长袍的老者站在她的面前,一双眼睛都掩在全白的眉毛中了,幼青心知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得多,因此没有躲避,只是直直地站在老者面前。

      老者举起一只手来,袖子被山风高高扬起,他虽然身形单薄,但是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他用自己的木拐杖碰了碰自己的眉毛,贴到幼青的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嘟哝着什么。

      幼青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等到她想要回过神来仔细听一下他的话语的时候,巨大的凛冽的山风就朝着她的面上扑过来。

      山风这样巨大,以至于老者那些轻微的“这双眼睛就像是嘉陵神鸟的眼睛那样美丽,也有点像是春台的颜色,可是这种美丽就像是短暂的春天一样不能长久。终究会落得个飘茵堕溷的结果啊。”

      这个老人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幼青眼中只有黑白二色的场景,也混没有注意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反而准备返回到烽火塔中寻找陈洗砚,老者逐渐走到了石梯下面的枫树旁,棋子瞬间都全部悬浮到了空中。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老者每操纵着一个棋子落到棋盘上,就会有一片枫叶落到随着棋子一起落下,原来老者竟然是与那棵老枫树在一起博弈。

      这果然是只有仙人才能涉足的幻境啊,在旁人的眼里,此处的事物不过就是一段连绵不绝的古时的烽火台罢了,入眼的大多是已经被废弃的低矮的烽火台罢了,哪里能看到这座从佛国来的高塔呢?

      老者接住了最后一片落下来的枫叶,道:“敛春台上面的濯枝神使吗?那个男的是干什么的?算了不管了,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早就不想和虹映天上面的人扯上关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还是举起了最后一片枫叶在眼前晃了晃,日光将枫叶上面的纹路照得十分明显。他轻轻地说道:“看起来还是不能避免的了。”

      从烽火塔中冒出去的青烟朝着灵犀界的各处飞去,王修嗅觉极其灵敏,看着自己身前的阿芷的身影,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强迫着她转过身子来,当着她的面将自己怀中的香料包裹扔进了水中。

      阿芷静静地看着他这番动作,但是依旧将身子挪到了远离他的地方,眼神中充满了戒备。青烟与那些灵犀界的大阵融为了一体,就算是成斤燃烧的香料带来的灵气也不能加强包围着灵犀界的大阵了。

      现在正是逢秋的时候,小船刚刚驶进一道狭窄的河道,随着小船行驶的时候,河道两侧树上的落叶都一点一点地落下了,穿过这个小小的河道就像是穿过了一个季节一般,王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此可见,那两个人不是拥有仙人之身,也是即将拥有仙格的人了,不然怎么能点燃烽火台上面的香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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