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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鸣天鼓(七) ...

  •   第七十七章

      雪夜尸身堆积成山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陈洗砚心下惴惴。

      看到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幼青本来正在用深褐色的轴带将卷好的春舆全图捆绑起来,但是看到陈洗砚这个逡巡的样子,她便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物,向着他走过去。

      说也奇怪,他原本感到周身都传来蚀骨的寒冷——在那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中,堆成小山的尸块前,长出了一棵幼苗,幼苗缓缓地舒展开自己茎叶,展现出来的正是青阳花的样子。

      但是花叶之上光华艳潋,与别的青阳花相比多了一丝妩媚。

      遮蔽整个白日的飞雪之中,唯一使他感到温暖的就是这一株青阳花,他忍不住挪动了自己步子,朝着那一株青阳花走过去,轻轻俯下身子,想要用手为那朵青阳花遮蔽一下风雪。

      就在他的手指才刚碰到青阳花叶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像是摸到了女子的手似的——眼前的风雪迷了眼睛,他突然看到了幼青眼角的那一片银色花钿,闪烁着的微光。

      幼青拿着春舆全图站在他的身前,正在努力地将深褐色的轴带往全图上面缠绕上去,此刻陈洗砚正握着她拿着轴带的那一只手,偏偏刚才她已经将轴带打了一个活结了,这个时候陈洗砚突然将手伸过来,还伸进了活结之中,两个人的手就被活结圈住了,一时间挣脱不开。

      在幻境中两人经历数次劫难之后,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像原来那样剑拔弩张了。但是那种奇怪的自尊心又在困扰着陈洗砚,他犹自嘴硬,道:“我方才看你打这个活结有些吃力,就想着来帮你......”

      在他说话的时候,幼青手指几下子翻飞,已经将那个缠住两人的绳结解开了,微笑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解这个绳结?而且,还要比我解得快哦。”

      她将那一根皱巴巴的绳子放到了陈洗砚手中,抱着双臂想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方才与她双手相握的感觉仿佛依然留在陈洗砚的手上,此时他心中像是有一阵春风拂过,道:“幼青,我认输。”

      陈洗砚主动认输的事情在敛春台上的时候是绝对没有的,听到他说的话,幼青忍不住怔了一下,抬头朝着他望了一眼,总是有些害怕他被什么东西控制住心神了。

      虽然眼睛中只能看到黑白二色的世界,但是幼青仿佛能想象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在融化着,她的耳朵逐渐有些发红了。

      双鬓上的缀着珠玉的珠玉或许可以为她挡一下发红的耳朵,幼青默默地想着。

      陈洗砚垂下了自己的眼睫,他低头的时候可以换来幼青这番带着羞态的样子,那么以后自己多向她低几次头也无不可。

      收起了春舆全图之后,幼青捧起了乌有先生原先所戴的那个面具,对陈洗砚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参与到吴荷他们要起事的事件中,那便要将日入、晡时两个时辰的香料都找出来。”

      方才为了应付空青子,二人虽然将整个面具都复原出来了,但是并没有抄下来上面写着的方子,这个时候好不容易能闲下来,幼青便从自己的藏物袋中取出了纸和笔,想要将日入、晡时两个时辰的香料方子写下来。

      没想到他们所站的山坡处突然地动山摇起来,山坡晃动的感觉实在过于真实和强烈,在一瞬间幼青以为自己被扔到了转盘上。

      被春舆全图破坏掉的桃花阵死灰复燃起来,只见地上落着的花瓣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向着两个人头上罩过来。幼青轻轻喘了一口气,拦住了陈洗砚想要触碰春舆全图的手,道:“图册的力量虽然十分强烈,但是绝对不可以滥用这上面的力量,否则必定破坏万物运行的规律。”

      她十分拎得清,陈洗砚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又感到一丝无地自容,这下子他连输两局,脸皮子上面也说不过去了。

      他连忙补充道:“我们现在还身处在幻境中,为什么幻境的主人已经心死了,我们还是没能出去呢?”

      他正说着,突然有几条生着倒钩的锁链从桃花瓣堆成的高塔中伸出来,来缚住二人的手足。天色渐黑,幼青又只能辨认黑白二色,一时间没能注意到从土地中朝着她的脚踝伸过来的锁链,被缚住之后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朝着一旁的桃花堆中摔去。

      一只手稳稳地从桃花瓣组成的花幕中伸过来,稳稳地将幼青倾斜的身体支撑住了。翻飞的花瓣之间,两人的目光又交缠在了一起。组成琥珀的逐渐融化着,将一朵青阳花全部包裹在其中了。

      幼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要自己站定,但是陈洗砚扶着她的腰,弯下腰去解开绑住她脚踝的那一根锁链,道:“你确实不太会解绳结啊。”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脚踝,她的心里也痒痒的,就像是徒步良久的人足底沾上了一粒沙子,这漫漫的长路都和沙子分不开,就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

      陈洗砚刚刚放开她的足踝,幼青就朝着一旁退了开去,显然就是有要离他远一些的意思。他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处变不惊,但是内心中却庆幸地想到:这下子我可没有输。

      两人各怀心思,都快没有注意到青铜神树庞大的树影正朝着两个人压下来。就在一只金乌灯的幻象逐渐投射在幼青脸上的时候,陈洗砚才发觉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声道:“快躲开!”

      金乌从青铜神树茂密的枝叶间展开了自己的翅膀,伸着三个爪子朝着幼青的脸上抓去。它的三个爪子的颜色在幼青眼中都是黑色的,身上羽毛的颜色是白的,她很快抽出自己的青屏剑,催动着剑上面的术法,使几条藤蔓朝着那几只尖利的爪子上面伸过去。

      可是金乌似乎不只是要用爪子抓破她的脸那样简单,虽然自己的三个爪子都被青屏剑上面伸出的藤蔓给缠住了,但是金乌的攻势却完全没有颓败之势,反而越挫越勇,将幼青往树干下面逼过去。

      山坡上何以会出现的青铜神树的影子?以及为什么二人到现在还没能出幻境的疑惑困扰着陈洗砚。

      他一直在观察山坡上树影变动的方向,这时鼻中闻到了一股灯油的味道,于是便抬起头朝着那股味道散发出来的方向瞧过去——只见一盏金乌灯的身子半倾斜着,尖锐的喙中灯油像是要满溢出来一样。

      而在那盏金乌灯下面,幼青正被飞翔着的金乌逼着,朝着那里走过去。他想要出声提醒,但是在他站立的地方,也出现了一只展开翅膀的金乌的投影。

      他于是抬起自己的头,朝着天空中看过去,心道:不知道为何,我们明明已经完成了规则上面说的事情,但是依然没能从幻境中出去。

      长久地停留在幻境中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情,陈洗砚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朝着那棵大树看过去。树干遒劲有力,直上苍穹,看起来似乎与他们先前在蔚光池上面看到的那棵神树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现实还是幻境,他是认得出来的。此时知道幼青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一颗心却依旧放不下来。

      幼青头上缓缓倾倒着的金乌灯中流出灯油,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下面。陈洗砚虽然心中料来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出声提醒了。或许他的心中这种疑惑还要证实一下,但是并不想让幼青成为自己的试验品。

      想到此处,他又想驱魔自己怀中的春舆全图,但是幼青之前叮嘱他不可以滥用权力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耳边,他便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不能每次都靠着神的力量来破除迷障,他继续朝着那片落在幼青身上的倒影看过去,只见树影斑驳之间,似乎有一轮白色的月光卡在树枝之间。

      先前投下的灯油的黑影果然只是幻象而已,他在心中舒了一口气,继续看着挂在树梢上面的那一轮月亮。月亮发出的光辉似乎可以和每一盏金乌灯的眼睛都应和起来,密密的白色针线将那些金乌全部绑缚在了一起,虽然美丽,但实则危机重重。

      尤其是这看着如倒影般的树影,陈洗砚心头一动,朝着树干走过去,慢慢踩着神树上面的那些青铜叶子向上攀爬着,白色的月亮在他攀爬的过程中方位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始终像是一只白色的水鸟,孤独地立在枝头,在青色的树叶掩映下像是一场幻梦一般。

      幼青先前不知金乌灯倒影的事情,看见陈洗砚种种怪异的表现,只道他是又着了魔,于是连忙提着剑赶到了青铜树下,朝着树上喊道:“喂,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刚刚那下子地动山摇的,万一这棵树又摇晃起来要怎么办呢?”

      在她说话的时候,陈洗砚已经用手碰到了粘在树梢上面的白鸟。他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手心,幼青站在树下,也明显感觉到了他刚才伸出手的时候像是碰到了一层软软的屏障一般,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陈洗砚正纳闷之间,只听得身下树叶沙沙晃动,少女像一只灵巧的青鸟,单手攀着他所在的树枝吗,朝上翻了一下,便立刻站到了树上。青阳花的香气在夜空中荡漾开来,陈洗砚忍不住朝后退了一退,青铜树枝也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这个时候又开始摇晃起来。

      他的靴子被树枝上面的树叶钩住了,栖息在枝头的那一个白月亮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朝着更高的地方飞过去。但是月亮却没能如愿以偿,幼青伸出自己的青屏剑,一下子刺中了这个月亮,这个月亮发出婴孩般的哭喊声。

      剑尖垂下的时候,只见两个头朝下的婴孩双手互相抱着,中间有一根散发着荧光的脐带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他们似乎是一对兄妹。被幼青的剑刺中之后,这两个孩子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数倍,围着站在树枝上的两个人跳起舞,顺便伸出自己白胖的小手,像是在索要着什么。

      这幅景象迷幻怪异,幼青将双手背到身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但是她突然感到手上一痛,只见雪白的手腕上面顷刻间已经出现了两个尖细的伤口,像是被动物的利齿咬出来的一样。

      她连忙举高自己的手,但是两个婴孩在一瞬间又长大了几分,其中那个女孩子的牙齿上面似乎沾着血,血在她莹白色的身体里面流动着,身体里面的经脉都清晰可见了。这样一件事物正在朝着两人缓缓而来,实在是有些可怖了。

      联系这对兄妹的脐带一直没有断开,他们两人身上的变化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妹妹的身上出现变成红色的经脉之后,哥哥的身上立刻也出现了同样的事物,在这黑色夜空中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气息。

      幼青举起自己的青屏剑,朝着联系两人的脐带上面砍过去,剑锋没能够砍断那样事物,那条长长的脐带像是灵活移动的蛇一样,反守为攻,穿过青屏剑上面镂空的山水,将宝剑紧紧地缠绕起来了。

      她倒退了一步,后背紧紧地贴在了青铜神树上面,铜质物品传过来的凉意紧紧地粘在她的后背上,脐带上面的力量变大,竟然有要将幼青整个人从树上面扯下去的架势。陈洗砚完全没有多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将脐带点燃了。没想到这原始的方法竟然真的凑效,似乎像是能感受到痛觉似的,朝着后方疯狂退去。

      火折子骤然燃尽了,从树上面飘下去,就像是最后的星火从树上面落下来。一点点燃尽了。两个莹白色身体的人又站在了一起,面无表情地朝着两个人走过来。女子全为白色的唇边有两点胭脂组成的妆靥,男子的眉心有一点朱红,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就必定是好看至极的人物。

      陈洗砚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手上的动作竟然慢了一些。虽然他平日里一直呆在敛春台上,但是对于一些前来抢夺春天的魔物也是丝毫不手软的,这个时候对于威胁自己和幼青生命的人,心中竟然会生起这种感情,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这种感觉是奇怪的,像是心脏中被塞进了比磁石还要重的东西,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停止跳动了。他忍不住想起了古书上面说的,若是将古神的心脏放到天平上,那整个归墟中的水说不定也不能重过心脏的重量。

      大约是因为古神的心中有凡人的存在,所以格外重些。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玄妙,但不如说是古神看多了人间疾苦,但是却只能看着而不能解决掉这些危机,心中的忧虑聚集,才导致那颗心脏这么重吧。

      ,!!!!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2秒,失去了小红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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