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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瘗花铭(九) ...

  •   弄潮少女穿的是云苗布制成的衣服,云苗布上的阴纹与阳纹相结合,就能吸取鬼王潮与佛王潮交错时带来的天衍灵韵。

      云霞将潮水逐渐染成了红色,虽然初学者的脸上还有犹豫,不自信的表情,但毕竟佛王潮和鬼王潮上的天衍灵韵还是逐渐汇聚到了她们身上所穿的衣服上。弄潮的事情,倒是渐入佳境了。

      绮怀的脖子软软地靠在江浸月身上,望着那远方站在潮头上的少女,感到一丝欣慰。或许她已经感到自己是即将半截入土的人了,这个时候并不在意自己在江浸月怀中这件事情。

      在众多弄潮少女的重重叠叠的红色衣角中,绮怀的目光被一片已经快变成金色的衣角给吸引住了。

      赤薇身上所穿的云苗布发出的光芒与佛王潮上的大光像结合在一起,发出淡淡的金光来。

      在绮怀的印象中,这孩子十分惧怕鬼王潮,本来应该是毫无成功弄潮的可能性的。没想到鬼王潮被黑白双鱼引着朝他们过来的时候,无形中减轻了那些站在潮头的十三岁少女的压力。

      如此,倒也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了,绮怀此时胸中出气比进气要少了。

      她望着远处云蒸霞蔚,大潮逐渐退去的场景,美目含泪,抓着江浸月的手,颤抖着道:“你答应我,护好赤薇。谶语者有一条古训,十三岁的少女谁先将鬼王潮和佛王潮联系在一起,谁就是下一任的族长。”

      江浸月沉默着看着她的眼睛,身后潮水拍击岸边岩石的声音十分巨大,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也像潮水一样的能够使人窒息。

      血浆和泪水混合之下,绮怀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美丽。

      江浸月想起了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一座血玉观音像,那座玉像身上便也是像躺在怀中的绮怀一样布满星星点点的血痕。只是他在雕刻观音像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想象出来观音的脸庞。现在绮怀的脸渐渐与那座玉像上空白的脸孔重合了起来。

      鲜血不停地从绮怀的嘴角中流出来,江浸月知道她死志已明,哽咽着用双手紧紧勒着她的肩膀,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她与避火大阵同归于尽一样。他用手抚摸着她瘦削的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绮怀不知道在向谁说话,或许是在自言自语:“当初,要是继续和厚土中的人联手就好啦。怪我,总是这么跋扈,倒是要害得整个谶语者一族都陷入不利的境地啦。”

      现在说这个也早已经来不及了,放在平常的时候,江浸月早早地就会掐断她的话头,这会儿倒是安静地听着,天地间仿佛只有绮怀说话的声音和他的呼吸声。

      在她说话的时候,江浸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将自己那丝仅存的希望藏在砚台一样深黑色眼睛中。湿润的潮水融在水雾中,朝着他的眼睛飘过来,他几乎要看不清绮怀的脸孔。

      绮怀闭上眼睛,在心中回想着幼时母亲教导自己的有关避火大阵的六条法术。

      这六条法术的最后一条,便是“玉石俱焚”,因为这是自戕的术法,所以在使用上也有诸多的限制。她骤然间经历了这许多变故,脑子中也像一团乱麻一样,好不容易才理出一些头绪来。

      玉石俱焚阵法开启的时候,天地之间的八风都会朝着代表北斗星的阵眼所在的地方涌过去,等到阵眼不能承受那些风儿的时候,比先前还大数倍的风就会将固定全部阵法的踯躅花连根拔起,避火大阵最终会失效。

      等到全部阵法都被破坏掉的时候,与大阵同生同灭的绮怀自然也不能幸免。

      据说古神望舒明神是在天地间八风聚集的风眼中陨灭的,连古神都不能抵挡天地之间大风的夹击,遑论绮怀这个还未取得仙格的人。

      也有野史记载,望舒明神并没有死,而是在八风聚集的风眼中呆了一段时间后,坠入了风眼之下的雪原。

      雪原上的雪逐渐融化,就是因为古神手中有一卷来自虹映天的春舆全图,春天被他召唤出来,雪原上万古不化的冰川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卷春舆全图,是传说中可以使“东风入律,谱成春歌”的万国全图,囊括了天地人之间所有国家和领域春天到来的时间。

      可是万国全图很久之前就消失了,连敛春台上最年长的春神都没有见过它。

      绮怀默默地在心中念起了那道玉石俱焚的法咒,她并没有感到那种全身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打碎的感受,只是感到自己的脸颊似乎被江边的大风吹得有点疼。

      真是凉快啊,真希望这样的风可以吹遍整个锦被谷呢......绮怀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江浸月压抑着的哭声就像越来越大的浪潮一样,在他喉咙中滚动着的似乎是一种非人的喊叫,像是凤鸟被剪去羽翼一样的悲鸣声,几乎随着江水去到了全部的地方。

      然而在看到赤薇已经从退去的佛王潮上面走下来的时候,他却将眼睛,鼻中、嘴角都沁出鲜血的绮怀缓缓放在那片柔软的草浪上,用手托着雌雄双剑,朝着那个穿着云苗布的少女走过去。

      赤薇本来是他们最不看好的人,但是江浸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第一个成功操控鬼王潮与佛王潮的人。

      只有半人高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满眼茫然地支着脖子望着他,紧张地转头望了一眼躺在草滩上的绮怀,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绮怀姐姐怎么了,为什么谁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弯着膝盖,单膝跪在赤薇的面前,轻声道:“绮怀怕热,睡在那里正好。她这几天也累了,我们先回锦被谷,然后我再回来接她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这话听起来虽然关怀备至,但是或许是自己手脚在茂林江的大潮中被浸凉了,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自己的手脚上传来。或许是夏天才刚刚到来吧,赤薇默默地想着。

      江浸月环剑入鞘,抓住赤薇的手,背着朝阳的光芒,朝着锦被谷的方向走去。他背上的雌雄双剑承接着江上升起金乌散发出的光芒,赤薇忍不住挣脱了江浸月的手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红日在二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金色的痕迹,赤薇身上所穿云苗布制成的衣裳开始散发出金色的纹路来,这金色的纹路与江浸月背上雌雄双剑折射出的太阳光芒互相映衬着,随后一点光斑落到绮怀眼角那一滴带着血的泪珠上。

      *

      锦被谷中,双双一行人还在锦被谷的山道上艰难爬行,忽然见得朝着谷中心系着丝带的老槐树移动着的火焰突然像是被风暴卷起来的事物一样,毫无头绪地乱转着,竟然都朝着山道上烧过来了。

      双双的绣花鞋被火焰烧到了,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迅速朝后退去,哆嗦着大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众人像是着了魔一样聚在山头,各自扭着头,朝着不同的方位看去。双双伸长了脖子,才逐渐发现众人看向的似乎是七个不同的方位。

      她正嘟哝道:“在做什么都不晓得,押长了脖子是要等别人喂东西呢?”

      但是当她的视线终于越过人群,朝着远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火光的地方看过去的时候,便也像众人一样睁大了眼睛。

      之间扩大了数倍的踯躅花结成数座高塔,出现在原本应该是避火大阵所在的阵眼中,花瓣的缝隙中似乎有透明的泉水流出来。

      站在山头上的众人鼻中又飘进了一点一点熏香的味道,只是这香味似乎混杂着莲花座前灯油的味道,仿佛不似人间之物。

      众人眼皮子瞬间都沉重起来,横七竖八都倒在锦被谷的山头上。火光明灭之间,两道人影穿梭在一草一木之间,正是幼青和陈洗砚。根据化作飞燕的天衍灵韵的指示,马车便载着二人来到了锦被谷——这片谶语者聚集的地点。

      或许是守门人的话语终究是起了一点作用,幼青的心脏从刚进锦被谷的时候就跳动不止。她抬头看着自己身前花瓣堆成的高塔,不知为何,高塔虽美,可是却有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守门人提出要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补救一些什么东西,可是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了。

      陈洗砚的脸色如常,将怀中抱着的一个穿云苗布的小姑娘轻轻放在高塔边上,轻声道:“这里是锦被谷中避火大阵的所在地,夏季的野火应该不能染指这里,将这姑娘放在此处或许是安全的。”

      少女的身旁铺着几块粗麻布,麻布上放了几句脸孔都被灼烧完的穿红衣的女子。

      陈洗砚默默地站在这些人前面,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这个场景莫名熟悉了,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注视过推积成山的尸体。

      他转过头,一字一句地对着幼青说道:“神使,请你把那个装着春舆全图的藏物袋给我。”

      陈洗砚琥珀色的眼睛中,又在缓缓燃烧着不可明说的火焰。

      本来看见锦被谷中火海连天的景象,幼青的脑子就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再加之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她也没问陈洗砚要说什么,便直接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了他。

      陈洗砚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吼吼地将春舆全图展开,持着柳枝的白玉仙人像和十二个编钟便缓缓地浮现在空中。

      编钟上的几个金色的符文显露出来,化作流动的金色液体,汇到白玉人像手中拖着的玉瓶中。仙人挥动自己手中的柳枝条,金色的液体就落到了地上躺着的那些谶语者的口中。

      幼青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大声喊道:“春舆全图是敛春台圣物,怎能沾染上凡间的因果。况且你是用全图来恢复他人生命的,这又会牵扯上奈何界的事情。我作为敛春台上的神使,决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情!”

      说到最后时,她的言语中俨然透露出了一种不死不休的意味,陈洗砚却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什么也没说,对着她伸出手抓道:“拿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这种真正因为理念不合而出现的斗争场面,幼青已经在脑中想过无数相同的场景了,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出现。

      幼青将全图握在手中,冷冷地道:“人各有命,不必再坚持,就算你用春舆全图修改了她们的命格,也会马上再发生一些事情,使这些人死于非命,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给人家生的希望,然后让这种希望马上破灭掉吗?”

      人的生老病死都是世事正常流转才会出现的事情,就算使用了春舆全图的这样的宝物也丝毫不能改变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陈洗砚都不懂,大约是白做神仙了。

      就在幼青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了。

      陈洗砚大吼一声,道:“够了!这春舆全图你交还是不交?”

      他琥珀色的双瞳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这种火焰太过炽热,似乎会将他身旁的人都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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