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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瘗花铭(七) ...

  •   载着两人的小船驶过棂星门之后,四周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化,跃出海面的黄鱼并没有再次进入水中,而是在入水的那一刻摆动着自己扇形的尾巴,带了一串水珠起来,逐渐幻化成一个个月亮的形状,在水面上漂浮着,最后来到了石柱上盘踞而上的龙首旁边。

      漂浮着的月亮逐渐从水中升起来,弯月、圆月、下弦月、上弦月,水中的月亮都各不相同,呈现出八千四百八十万种月相来。着众多的月亮散发着重重叠叠的光影,幼青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迷糊了。

      一个巨大的圆月飘到她的眼前,只见巨大的月相中似乎有人在动弹的影子。幼青眯了眯眼睛——月亮之中映出的是千万个人的影子,影子逐渐扩大,看起来就像是众多举着锉刀和锤子的工匠,在精心地劳作着去敲打着月亮一样。

      据说在月亮中会有八千四百万修月人,昔日忘舒明神所居住的月宫之上,月影凹凸之处在黑夜里会非常晦暗。

      为了让白日里太阳的光泽能够照亮黑夜,明神常常会派遣修月人携着一些器具对月亮进行修补。眼前的这个情景……难道二人是来到了月宫所在的地方吗?或者说,这些东西是远古时期残留下来的望舒明神的遗物,现在还存在棂星门后面的世界中而已。

      但是那月宫是何等的仙境,就是敛春台上的仙人也很少能得到去那里的机会的,更何况是还在凡界的幼青与陈洗砚呢?

      想来还是不可能的。

      幼青和陈洗砚对于这位已经神魂俱灭的望舒明神,其实不抱什么好感。

      据说远古之时,望舒明神虽然联合了其他几位神仙开通天闸,借用天河的水连通各个大陆,但是这件事情却对虹映天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后果。上至古神,下至敛春台上的小仙人,都不得不以自己的肉身去修补这道裂口。

      后来的事情,也就是在野史中才能窥见只言片语了。

      眼见着陈洗砚的脸上也出现了像瓷器破碎一样的纹路,幼青不敢怠慢,强制着将自己的思绪从和古神有关的事情中脱离出来。

      她抽出自己的青屏剑,刺中了一条海鱼的脊背。鲜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下来,幼青赶忙举着剑将剑凑到陈洗砚的口边,让那条海鱼身上的血液流入他的口中。

      海鱼不断地挣扎着,身上的血液顺着幼青身上所穿的有青妆花过肩凤罗的布料上,将上面的那一根树枝染红了。血顺着她的手指落到陈洗砚的口中,海鱼挣扎的力道实在过大,幼青的手臂垂下,食指落到了陈洗砚的唇上。

      鲜红的血液将身下之人的半片唇染得鲜红,幼青手中的那条海鱼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力量来,一下子脱开了她的桎梏,跃入了海中,溅起了一大朵水花。

      水花落到两个人的身上,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陈洗砚仰面躺在小船中,水花流入口鼻之中,他虽然在昏迷之中,也自然而然地想要闭气,于是便一下子吮吸住了幼青食指的指腹。

      被水打湿的衣服粘在身上,使人感到寒冷,但此时幼青的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海鱼的血这时逐渐干涸了,像一层古时候对犯人上刑的那种绵纸一样,将她的手都包裹了起来。

      棂星门中世界海鱼的血液非但没有腥气,还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味,偏生血中有凝胶一样的事物,幼青一时间没能让自己的手指从陈洗砚的口中出来。

      她只能扯过自己的一个被水浸湿的袖子,用力拧了一下,让水将两个人紧密联系的海鱼血给泡软之后,才将自己的手指从陈洗砚的唇上抽离出来。

      在海鱼的血液流入陈洗砚的口中之后,他手上那道代表灵气流失的口子已经痊愈了。虽然身处危机四伏的幻境之中,幼青看到这个景象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小船带着二人在棂星门内的区域中行驶起来,周围依旧只有除了漂浮的栀子花外空无一物的水面,但是幼青再一次低头看的时候,发现小船已经是行驶在一张细密无比的蛛网上了。

      蛛网非常细密,连接每一个结点的蛛丝都显得紧实、细密。

      这幅景象已经是足够怪异,但是更加怪异的是,蛛网的中间竟然趴着一只通体透明的白蜘蛛,它身上的静脉与血管看起来清楚万分,幼青不由得感到一阵肉麻起来。蜘蛛有半座棂星门那么大,鼓胀的腹上有紫色的星星状的斑点。

      感受到了蛛丝的震动,蜘蛛朝着两人所在的小船爬过来,伸出自己巨大的口器。

      它的口器只是对着木板使了一下劲,就将小船右侧的一块木板戳碎了,整只小船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有了要从细密的蛛网上翻下去的倾向。

      幼青身上的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持着青屏剑的手依然在缓缓地颤抖。

      青屏剑上特有的法阵才启动了一半,青色的山水只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就被蜘蛛身上的口器瞬间粉碎了。

      蜘蛛偏了偏头,口器朝着她的胸口刺过来。

      眼见着她正要躲闪不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握住了蜘蛛身上的口器,将那个细长的口器一寸寸捏碎了。

      幼青抬眼朝着这个解了他们二人危难的人看过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袍,袍子上绣着朱红色的海棠状的花朵。不过,细看过去,这却似乎并不是海棠,而是生长在归墟之中的大椿木上的花朵。

      按照野史上的说法,望舒明神是有自己本来的名字的,那个名字,似乎就叫凌椿年。这个人身上穿着椿纹样的黑袍,幼青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他的真实身份来。

      破碎掉的小船载着幼青和陈洗砚一起在蛛丝上移动,穿着黑袍的男子也迈动了自己的步子,朝着蛛网的中心地带走过去。若是从上空看去的话,就会发现小船似乎是在跟随着男子的脚步而行驶的。

      三人就这样逐渐来到了蛛网的中心之处,黑袍男子的身后逐渐出现了八个月亮,从满月到朔月,八个月亮正好代表了月相的数种变化。男子挥挥手,小船就停在了一根较粗的蛛丝上。

      距离网心越近的地方,蛛丝就越粗,最后小船所停留的地方,蛛丝已经像人间的官道那样宽了。

      幼青从船上跳了下来,蛛网被她的力道一带,立刻开始摇晃起来。

      黑袍男子身边的八个月亮都开始浮动起来,朔月和满月逐渐变为一只白玉酒壶和两个夜光杯,落到了男子的手中。

      幼青朝着网中心的男子走过去,男子盘腿在中心处坐下,酒壶中的琼浆玉液立刻落下来,落在网的中央,开始幻化成另外一番图景。

      男子开口道:“这酒中的景象,说的是古时修月人的故事。在传说中,修月人得到授命,为月宫仙子嫦娥修建广寒宫。在修建完宫殿之后,修月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心中怀念自己的父母,但因为得到了仙格,只能随着吴刚和月兔一起高居广寒宫之上,不得解脱。”

      他的语言给人一众如梦如幻的感觉,幼青的心中也对修月人有了一些怜悯,于是道:“那修月人岂非是个自己上了一个枷锁,既然这件事情如此苦恼,那他为何还要去到月宫之上修建宫殿呢?”

      这似乎是一个蠢问题,男子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既然这件事情如此苦恼,你们为何还要来寻找春日碎片呢?”

      听到他点出春日碎片,幼青心中警铃之声大作,后退了几步,将青屏剑紧紧地握在手中。虹映天之上的神,果然已经知道了敛春台的所作所为了么?

      男子丝毫不理会她的小动作,身旁漂浮着的上弦月和下弦月又化作了两只银质酒器,朝着蛛网的中心倒着酒液。只见那幅幻象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人,小人用手攀着一根桂花枝,又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看起来似乎百无聊赖。

      幼青在看到网心的那一幅图画之后就移不开眼睛了,只听得男子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又响起来:“修月人清点了自己的东西之后发现,修补月宫剩下的玉屑还剩下不少。于是他便决定用玉屑制作一个女子,让她陪着自己说话。可是在雕刻完女子的脸庞之后,他便觉得这脸庞还是少了一点灵动。”

      画面中站着的小人手中出现了一个玉人像,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根莹白如玉的东西,放到身边托盘中的玉屑堆中。

      “修月人于是从自己的身上拆下了一根肋骨,重新对这根肋骨进行打磨。他最后使用这跟肋骨和建造月宫剩余的玉屑,雕成了一座玉人像。玉人被雕成之后,会唱会笑,倒是给月宫之上的修月人解了不少寂寞。“

      ”但是修建月宫的玉屑是虹映天的所有物,修月人擅自用玉屑,已经触犯了天条。因此虹映天剥夺了这位修月人的仙格,罚他下凡历劫,并且要与自己雕刻出来的那位玉人决裂。”

      因果轮转,仔细想来,此人说的故事似乎正与江浸月与百里绮怀对应上。但幼青哪知道这许多,已经在心中将那个穿着黑袍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心中警铃之声大作,哪里还顾得上去理解他所说的那些话呢?

      她一直在费尽心思地猜测他的名字,这时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不允许被提起的名字。

      能够对月宫上的事情了解的这般清楚,那这个人说不定就曾经在月宫之上停歇过一段时间。一个绝对没有可能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了幼青的脑海中,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陈洗砚,轻轻叹了一口气。

      坐在网心的黑袍人的声音蕴含了无限的悲情,幼青心中对此人的身份越发疑惑起来。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轻声问道:“您是......”

      但是再要开口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如梗在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望舒明神”四个字来。

      男子看着她的眼睛,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微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是望舒明神,你倒是抬举我啦。我不过是个守门人罢了,守护的只是沉睡着这座棂星门中的古神的意识罢了。”

      棂星门是人与神通话的窗口,不知为何,这个自称是守门人的家伙竟然随便定义了棂星门,幼青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

      酒壶和酒杯逐渐变成了数个月亮,漂浮在望舒明神的身周。他看着幼青,一只手托着头微笑道:“估计你也很惊讶,为什么会看到我在这里。”

      他的眼睛中的一汪大泽逐渐荡漾开来,只听得他轻声说道:“棂星门虽然说是旧时人们与上天交流的渠道,不过,其实它只是用来拘禁古神意识的事物罢了。“

      ”古神的理念和意识过于强大,以至于能够掀起无边的狂潮,将人们煽动起来。虹映天惧怕古神的意识继续扩散,所以用棂星门来封禁那些人的意识,顺便切断了下届与上界沟通的渠道。”

      被称为“天地灵明”的无量城便信奉肉|体湮灭,意识尚且留存于世的理论。敛春台与无量城来往较多,幼青自然知道这个理论,也见怪不怪了。无量城直属于虹映天,没想到虹映天竟然也相信意识可以一直存在于世上,不断产生影响的理论。

      幼青忍不住问道:“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棂星门这里?”

      他能够毫无阻碍地说出古神的名字,实在是让人心惊,幼青不敢大意,只能先抛几个问题希望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她的语气颇为急切,黑袍男子微笑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姓,在这里守着古神的意识,等着看十六的月亮的普通人罢了。至于你心中所想的我是望舒明神,那就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被风吹开的芦苇荡一般,显示出底下平静的深潭来,幼青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终于在一根蛛网上站定了。

      守门人朝着一点点朝着幼青靠近了,垂下自己的眼睫,沉声问道:“所以,你们二人是知道自己是在幻境中?也知道敲结春印是和一个人的生命是有关系的喽?”

      在幻境中,乌有先生之前就说过让他们破坏掉幻境的灵核——敲完结春印之后,百里绮怀就会失去自己的心防,这样就便于将制造幻境的人一网打尽了。

      看他这样子,似乎是要苛责自己,幼青尚且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只见那男子突然走到她的身前,凝目问道:“你此刻心中所想,是否是‘这个凡人怎比得上’春天重要?”

      在幼青的固有思维中,凡人确实比不上春天在她心中的重量。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看他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幼青不由得害怕。这一害怕,思绪便又飞到别处去了,脑中所想之物终究是绵绵不绝,让人痛苦了。

      既然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被他知晓了,幼青也不再掩饰,直接说道:“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结春印被敲下去之后,就不再会有补救的方法了。您既然是古神,那请问您有什么能帮助我们早日收集完春日碎片,找回春天的方法吗?”

      在面对古神的时候,本来应该持着一种谦恭温谨的态度,但是幼青恼恨面前之人无端窥视他人的内心,因此语气中也带了刺。

      守门人这时不再挑她的错处,微笑道:“真的要看吗? ”

      幼青于是点了点头。

      守门人身边的八个形态各异的月相重新变化,逐渐拼凑出一张古旧的图卷。八盏月亮灯逐渐变大,朝着那土黄色的卷纸上倾倒着什么,幼青不由得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月亮中流出的液体附着在纸面上的时候,一座座楼台平地而起,每一座楼台上六角檐上都缀着青铜铃铛。铃铛摇曳,便见朵朵祥云从楼台之下升起,紫气东来,化作许多梳着灵飞髻的仙女,拖着春日之花朝着那些楼台飞过去。众多的报春鸟紧随在她们身后,啁啁啾啾,声音中充满了对春天到来的喜悦。

      幼青似乎也被这幅景象给感染了,心头对于守门人的恐惧消退了不少,忍不住走到那幅画卷前想要细细观赏一番。在她走近那幅画卷的一瞬间,画卷上高耸的楼台瞬间坍塌了,尘土漂浮在空中,幼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源源不绝的飞尘依旧在空中不停地飘散,像是被一直在移动的兵马给踩动了。

      守门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画卷,道:“如何?每一片大陆上都有一幅春舆全图,图上展示的事物各不相同,不过都和春天有关罢了。现在我手中的这一幅,就是四大帝都之一清都的春舆全图。”

      归墟的海洋上,也有一块春舆全图。据说将三卷的春舆全图聚合起来之后,就能得到一把打开春之都的钥匙。春之都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宝藏,据传说,都城高墙内的世界,一直都是春的世界。同时也有人说,春城之中只有一只孤独的鹤在飞翔罢了。

      众说纷纭,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才是可信的了。或许是因为的确没有人进入春城之中,才编造描绘出了如此绚丽的梦境吧。

      光是凭借这一点,就足够引得人们为它着迷了。虹映天划分的每一个地域的春舆全图都各不相同,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清都和归墟之海上的春舆全图,最能令人耳目一新。

      今日,她居然能一饱眼福,看到清都之中的春舆全图,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然而这幅图画上的楼台为什么会坍塌呢……幼青心中存着这个疑惑。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她的心中飘过了这一句话。

      守门人抚摸着自己足下的网,从一个结点瞬间走到了另一个结点,逐渐向着幼青靠近了。他站在幼青的面前,黑袍下面没有显示出自己的脸孔来,呈现在幼青眼中的只不过是一片像着星图一样闪烁着的黑暗世界而已。

      这个人......竟然连脸孔都没有了,幼青心中有些讶异,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守门人用手抚摸着网阵中心的棂星门,声音中透露着无限的悲情:“古神遗留的思想被封存在棂星门中之后,下界还有不少人依然信奉他们。在复兴古神已经不能被虹映天控制之后,天神们联系了各国的国主,将几位陨落了的古神神像堆放在大街上,将每家每户的人都拉出来,让他们将神像踩碎。“

      ”那些拒绝参与这项活动的的人,就会被关进铁牙狱中,遭受非人的折磨。因此,许多年过去,就再也没有人敢信奉他们了。”

      幼青看了一眼已经长满苔藓的棂星门,门后突然传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幼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险些从网上摔下来,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

      守门人望着正在不停发着颤抖声的棂星门看去。棂星门中封存了古神的记忆这么久,谁还能说得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就算曾经是纯白的羊脂玉,千年之后,玉块的表面也会沾上黄色的泥垢,更何况是身死之后依然不得解脱的,一直被镇压在此处的古神呢?

      幼青默默站到了陈洗砚面前,面对着疯狂咆哮的棂星门。守门人持着一盏风灯,风灯中的火焰正在缓缓地跳跃,看起来随时都要熄灭。

      火焰跳动了很长时间,才逐渐安稳下来。与此同时,棂星门中吹出来的大风也停止了,幼青又逐渐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了。

      守门人站在巨大的棂星门前,看起来十分渺小。巨大的墙根下的一个石雕旁??,黑袍的一角触碰着龙行石雕的眼睛,让人觉得空古渺远。

      他又开了口,道:“这个棂星门中封存着的,是为望舒明深建造大船挂星槎的匠人,也就是修月人。古神的意识已经到了棂星门不能镇压的地步。甚至,你们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凡人拉入幻境,自己也没了解到。 ”

      原来,此处封印的竟然并不是望舒明神和羲和明神其中的一位,而只是望舒明神座下的修月人罢了。

      守门人弯腰,从那些蛛丝中取了一段,将蛛丝捋直,放到了幼青的手中。蛛丝中包含着一段记忆,幼青的手触到那根蛛丝的时候,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幅茂林江边,洗剑池中的景象。

      江浸月常年修炼蛊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古神的一些意识碎片被封禁在各地的棂星门中的情报,他于是用蛊虫连通了与那些意识交流的渠道,试图在春神祠堂前截杀濯枝神使的大阵中加入古神的意识。

      阴差阳错之间,这个讯息就被这座棂星门中的古神知晓了。古神发怒,就算是已经被封印了,照样是威力巨大的,几乎要将整座棂星门全部震碎了。

      黑袍人将那盏风灯放到自己的眼前,用双手捂着那个珐琅灯罩,丝毫不顾灯罩上传出来的烫人的温度。他继续说道:“其实你们一直不知道,江浸月是修月人的后裔,所以才会与那百里绮怀牵扯不清。”

      他这话暗藏玄机,如果江浸月是修月人的话,那与他走得极近的女子百里绮怀岂非......幼青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是并不准备说出来。

      世间的因果,说不定就像是这些连接的非常紧密的罗网一般,一根网线上传来的响动立刻会波及到其他几根蛛丝。

      守门人盯着幼青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敛春台还真的以为你们两个神官神使出去寻找春日碎片的事情,真的可以瞒天过海吗?春舆全图本来就是世间珍宝,必定有许多人隐于暗处,想要来分一杯羹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不定已经有人寻找到了两块春舆全图,正想凑齐这最后一块全图,要打开传说中的春城呢。即使野心没有要打开春城那么大,

      古神将天闸打开之后,旧春神就以自己的血肉去祭阵,最后化作春日的甘霖消失在人间了。古神存在的时间过去的也很久了,加之带走了旧春神,幼青心中实在也是对古神喜欢不起来。

      守门人远远望着她,道:“你心中是不是在想‘古神当真是余孽了,已经神魂俱灭了这么久,还能在此处影响我的心神’。”

      此时幼青心中所想的虽然不是这句话,但还是心惊无比,守门人握着那一卷春舆全图,一步步朝着她慢慢地走过来,倏忽一瞬之间,幼青突然觉得守门人在此地待了这许久的时间,或许仅仅是从暗处走向光明处,经历阳光细碎的斑点在脸上移动的时光罢了。

      “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往者不可追’了,你们二人需得进行补救,否则这片棂星门中的神识就要冲破桎梏,往人间的各处去了。人间出现动乱,必定引得虹映天派遣人员下界视察,你们寻找春日碎片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陈洗砚,幼青心中俨然升起了一种暴怒之情,于是冷笑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事。况且以凡人之身在春神祠堂前设下结春大阵,干扰神使维护司机律令的法则,按照敛春台律法,本来就应该被处以死刑。”

      守门人握着那幅画卷的手指似乎紧了紧,他背对着幼青,朝着棂星门说道:“那么,你确实是不愿意答应我的请求的了。”

      幼青还尚未回答,守门人足见踏在网线的几个结点上,几乎与她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那幅图卷一瞬间全部被展开了,只见一只镶着金纹的白玉小船在干涸的水道上行驶着。说也奇怪,小船行驶过的地方,立刻流出了活水,水逐渐从无色变为青绿。

      那青绿的水中倒映着水面两旁的迎春、樱桃、望春等立春节气会开的花朵。不知为何,幼青的视线无法聚焦到两侧的山脉和花朵,仅仅能看到水中不算实物的景象。

      小船继续行驶着,转过一处山脉的时候,幼青才发现原来编织小船的材料,一半是已经枯死的枝条,一半是带着大朵大椿木上盛开的花朵的枝条。

      山水的颜色从青绿变为赤红——原来是漫山遍野都开满了花朵,似乎是受到了那些花朵的影响,制作小船的数根枯木上也长出了赤色的大椿木花朵,花朵扩大了数倍,花心中飞出几十只衔着柳枝的燕子,越过赤红色的山脉,朝着画卷尽头的海洋飞去。

      众多的燕子融到了墨水一样的归墟之海中,海中升起一座大山,山上的大桃树盘根错节,根须像是深入了归墟深处。在燕子飞到海中之时,桃都山上的两棵大桃树枝叶分开,众多的燕子朝着那个桃枝掩映之下的黑洞中飞去了。

      黑洞骤然扩大,画卷上那些事物上色块像是被什么东西分离了出去一样,全部变为黑白二色。图卷上那些华美的颜色逐渐都消失了,黑白二色像是潮水一样覆盖了整幅画卷。

      守门人抓住幼青的胳膊,平静地说道:“神使,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春天的场景。根据虹映天指定的律令,濯枝神使在看到春天的景象后,就会五色尽失,只能辨识黑白二色。是也不是?”

      没想到春舆全图上的景象也算在这条规则之内,虽然能够看到归墟和清都两处的春舆全图,对于濯枝神使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件事情的代价是五色尽失,那还是得不偿失的。

      画卷上呈现出来的惊心动魄的美,就像是翡翠色的眼镜王蛇吐出的蛇信子,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地缠绕住了。明知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危险,却忍不住想要去触碰春天镜花水月般的美丽。

      但守门人的狡猾和自己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的痛苦,终究是激怒了幼青。

      她心中气急,于是立刻拔出青屏剑,剑锋微转,朝着守门人的腕骨上刺去。

      没想到青屏剑看起来虽然刺中了守门人的手臂,但是剑锋却从他的袖中穿了出去,看起来是没有对他形成什么伤害。

      青屏剑也对身前之人不起作用,幼青心中警铃之声大作,一滴微小的汗珠便顺着她的鬓角落到了蛛网上,网线开始猛烈地摇动起来。

      这微小的震动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地步,或许就是蛛网将这种震动扩大了数倍吧。

      她一时间站立不稳,朝着蛛网下方深不见底的洞中落下,守门人走过来用自己没有五官的脸孔对着她,道:“如何,就算你是仙人,也无法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还是会感到恐惧忧虑,还是会有自己的野望,七情、六欲、八苦凡人所承受的事物,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幼青听见自己有些撕裂的声音:“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守门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完全没有将她拉上去的意思。幼青只感觉到棂星门之下的一阵狂风,吹得她心脏隐约作痛。

      万丈高空的狂风时不时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两道小口子,鲜血顺着那些小口子流出来,然后又很快被风吹干,凝结在她的脸上。

      刚才那春回大地的场景,已经化作一柄温柔刀,将春天的一丝一缕全部镂刻到了她的心中。从春之信使出现的那一刻起,幼青就再也挪不开眼睛。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兕之上的人们为什么要拦起一道用血肉筑成的高墙,不惜一切地来阻止春天的流逝。

      守门人此时才终于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底下的往账高空中拉上来,道:“仙人看见春天,不是也能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吗?由此可见,仙人与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棂星门中浮泛着浓重的黑气,黑气即将要把守门人手中提着的宫灯淹没了,幼青感到身周寒冷无比,忍不住朝着守门人提着的那一盏宫灯靠近了一些,在这个时候,她也没忘记将还在昏迷中的陈洗砚搬过来的一些。

      守门人将那盏宫灯放在棂星门脚下,朝着那一片黑雾中走去。他身后的八个月相在碰到黑雾的时候,全部被粉碎了,幼青身侧的棂星门上石雕的蟠龙图案也发出清晰的石器碎裂的声音。

      黑雾中传来对答的声音,只能隐约听到“支风券”、“云苗布”之类的字眼,这些词汇连缀起来,似乎与二人所处的幻境相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棂星门的两根施主下面突然升起了许多条金锁链,将那些碎裂的蟠龙石雕锁住了。

      幼青已经辨识不出来其他的颜色,只能认清黑白二色,行动便又显得艰难许多了。她好容易才迈出一条腿,足尖点在一根闪烁着银光的蛛网上,慢慢带着陈洗砚移动着。

      她才移动到那只载着他们二人穿过棂星门的小船旁时,只见身后浓重的雾气终于是停止了它蔓延的脚步。守门人站在棂星门前,看着二人慌不择路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敛春台上的雨水见的多了,也该去人间见见裹挟着泥沙奔流入海的大潮了。”

      出了棂星门内的世界,幼青心中犹自彷徨,最后守门人和她说的是:将锦被谷中的五张支风券全部回收,是被封禁的修月人的神识最后所念想的事情。

      但是更加困扰她的是——棂星门竟然是封禁那些上古之神意识的事物,这个消息是在不亚于逼一个走惯了山路的孩子去走水路,毕竟还是不能那么快适应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西安没有秋天,临时起意想要写秋天。秋天的设定:
      秋季为兕之上五国提供灵气屏障的国花落花如断头:青莲落,使淳国的水泽干旱;熏樨落,使梼眛国的树木枯槁;共工叶落,使柍郁国巩固国土的息壤消失,炳桥炎炎落,使红蜺国的双虹愈加黯淡;金圈百叶落,使铭骨国的地脉流失。落花有致幻效果且因花叶巨大容易造成精神错乱,落花时节人们只得闭门不出。
    秋天人们撑着用国花经脉制成的伞才可以出门。必须由橘枝子女在上万朵花里找出其中的“王花”,才可以阻止灵气的流失,阻止花疫。
    浅浅期待一下秋天副本,虽然现在还是毫无灵感……(●\'?\'●)
    看书太少,这章还是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人物语言力度不够,描写不够精确,人物内心转变体现不出来,看起来神神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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