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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瘗花铭(三) ...

  •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浸月的到来,那些原来漂浮在水面上的蚕茧都开始簌簌而动,鼓胀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他将雌剑提在自己的手中,继续踏着洗剑池中的那些短剑朝着水中的小屋走去。

      蚕茧破碎,数个扑闪着翅膀的红色飞蛾从蚕茧里面飞出来,落在水面中那座红线构成的房屋上。飞蛾翅膀上有一个个红色的眼睛状的事物,正在窥视着江浸月。

      那座红线构成的房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摆设之物,在屋子的四角处放着四个水盆。在这片红色的区域中,水盆中的黑水似乎是唯一带来其他颜色的事物。江浸月缓缓迈开步子,朝着放在四角上的水盆边上走过去,他取出一把尖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刀尖上的一串血珠落在水盆上的蛛网中。

      房屋正中央的一座神龛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青红夹黄外袍的老婆子跳了出来,笑眯眯地朝着江浸月走过来。蛊婆浸到江浸月膝盖骨的位置,她的手中托着一个小金盆,金盆中装着红色的水。

      蛊婆抬起眼来看了江浸月一眼,道:“已经想好了吗?这个契约一旦定下,你永生永世就要与蛊王一同存在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蛊婆的眼睛中也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江浸月看了她几眼,垂下了眼睫。那个小金盆中钻出来一根红线,缠上了江浸月的双手,片刻之后,一条移动的凸起的线条逐渐从他脖子处的地方朝着他的心口处爬过去。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一样,传来一阵凝滞不去的琐屑感。江浸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蛊婆的背影——她包裹得十分紧实的脖子露出来一截,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红绿青黄的条纹。

      分辨蛊婆有多种方法,虽然锦被谷和洗剑池中的一切照旧,江浸月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放在屋中的神龛过高,蛊婆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串念珠,将念珠套在神龛的檐角上,慢慢地朝上爬着。

      突然,她感到腹中一凉,手中的念珠也断了线,雨打荷叶般地落到了地上。蛊婆的腹部出现了一个血洞,她的身子挂在檐角上,一条红色的蛊虫从她的腹中爬出来,顺着神龛的墙壁向上爬。

      将真蛊婆杀死之后,她们的腹中的蛊虫会自己逃走。看来这倒是个真蛊婆,江浸月看了一眼自己淡青色的微微鼓起的血管,什么也没说,慢慢走出了洗剑池。那些红线在他的离开之后迅速变白,像是被抽干了活力一样。

      既然,蛊婆是真的,那他们所处之处应该不是幻境了。江浸月舒了一口气,手中握着的雌剑一下子落入了水中,他有些慌忙地淌过水,将两只手浸在水中,将那把剑从水中拿了出来。

      剑庐之中,十把用来对抗夏季野火的重剑已经被打造好了,只待将它们沉入洗剑池之后便可使用。江浸月一挥手之间,十把重剑都被红线高高悬起,每一把巨剑上都长出了点点的红斑。

      空中传来绳子收紧发出的紧绷的声音,江浸月的脸色变得苍白。那些红线突然全部断裂了,巨剑从空中直坠下来,砸进洗剑池中,江浸月吐出来的血混在石台上的水中,留下一抹灰暗的痕迹。

      洗剑池的水中映出江浸月的脸孔,有的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是在较劲。

      可是就算是较劲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从奇巧人的口中得知自己会与神仙对抗,光是这件事就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在他和绮怀的心中,一直觉得是神仙将春天夺走了,于是也就憎恨上了神仙。

      他走出了剑庐,一簇簇百日红的开得正艳,挡住了他的去路。

      绮怀的醉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于是伸手摘下了一朵百日红,可是转念一想,此花盛开于夏日,绮怀看到会不高兴。他还是将百日红抛进了脚边的一条小溪中,水流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动着,这朵百日红也跟了他一程。

      *

      锦被谷旁的山峦上,乌有先生与其他修士站在一处,看着谷中生长着的踯躅花。一阵巨大的气流朝着他们而来,乌有先生没有动弹,而是往乌下族族长雀生后面靠了一步。

      没人知道 ,在丹朱与赤珠两个人死亡之后,他脸上所戴的面具颜色变的更加淡了。昨天夜里,他甚至用赤珠用来记账的墨笔给自己面具的纹样描浓了一些。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再使用灵力了。

      一只巨大的木鸢朝着众人而来,青蓝坐在木鸢的头顶上,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一派小孩子家的天真。他抓着控制木鸢的缰绳,从巨大的木鸢上跳了下来,朝着乌有先生跑过来,微笑道:“大人,现在的风向是偏向正西方的。”

      雀生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对着乌有先生道:“你的弟子可真机灵,要我说,他不比丹朱与赤珠差呢。这种示风鸟,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驾驭的东西。”

      这话虽然是夸赞,但是却提到了昨日葬身于夷则山谷的两个首席弟子。乌有先生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来──他的双手,从杀死赤珠那一刻开始就没停止过颤抖。

      假如要将锦被谷全部烧毁的话,就必须要合理控制好风向,青蓝擅长之处正是控制风的转向和预测数日之后的风向。他生于灵犀界中的富庶之家,出生时手中握着一只精妙的测风鸟。

      等到他的手掌完全伸展开的时候,富商在他的手心发现了一只铜制的相风鸟,与此同时,乌有先生也出现在了富商的宅院中,带走了这个富庶家庭出来的孩子。青蓝无名无姓,从记事的那一刻起,就离开了自己的父母亲人。

      乌有先生曾经带着青蓝去到过他的出生地,但是面对自己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青蓝就像是在注视着先前看过的人一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感。

      他将手搭在青蓝的肩膀上,轻声道:“做的不错,风苗一族的族长正在山顶上起坛求风,你一会儿便去帮助他。”

      青蓝点了点头,朝着乌有先生拱了一下手,向着山上放着的祈风坛走去。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一片苍绿之中,最后他的身影就变成了一点苍绿,融入了深林之中。

      按照锦被谷的分布和方位来看,他们这次要借的是东风,若是借到了东风,那么绵延的火焰就可以顺着锦被谷中的山脊一点点燃烧下去了。风苗族族长是个年轻女子,正站在祈风坛上,将三根线香插|入面前的香炉之中。

      祈风之时,祈风者需得摒除一切干扰,因此青蓝不敢打扰她,只是站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女子将水注入盂中,将盂托过头顶,绕着祈风坛的边缘走了一圈。这时,那三根线香也刚好燃烧完毕。

      盂中的水逐渐凝聚起来,变成了五张晶莹剔透的纸,纸上用金色的字书写着“支风券”三个大字。古时望舒明神在清都做客的时候,就下了几只风声兽,这些风声兽赠与明神几张支风券——一种可以用来向上天求风的法器。

      女子将手中的五张支风券递给了青蓝,倚在祈风坛上轻声道:“小弟弟,这也真是难为你了。”

      青蓝垂着睫毛,恭敬地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五张支风券,回头召唤了自己的测风鸟。竹林茂密,测风鸟是斜着从竹林里飞出来,到二人身前的,竹叶被扬起来,追着测风鸟巨大的尾部,朝着二人而来。

      青蓝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那些竹叶瞬间变成了一个圈,慢慢转着,随后而来的竹叶也加入了这个圈,有两只灰背雀不小心撞入了这个竹叶圈,将整个圈子都撞散了。女子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青蓝,只见他迈开马步,双手张开,那些在他手中的竹叶变成了一个锥子的形状。

      女子微笑着说道:“你还如此年轻,已经能运用风到如此的地步了。皂脂一族都去研习窥探天机的术法去了,你倒另辟蹊径,以风作为自己修炼的媒介了。”

      一片竹叶落到地上,整个凝聚起来的圈子全部散开了,一阵青色的大雨,正在缓缓下着。

      以风作为媒介吗?那或许是因为,风是非常自由的事物罢了。青蓝又想起了自己在鱼池旁随着子虚先生一起喂鱼的场景了,那个时候,似乎是他在皂脂一族中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测风鸟衔着五张支风券,朝着锦被谷中飞去,青蓝看着飞鸟远去的影子,突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测风鸟衔着最后一张支风券,朝着锦被谷中心的一棵老槐树飞过去。在它的翅膀掠过的地方,几个身上缀着银饰,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抱着一匹匹还未染成的云苗布,朝着老槐树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棵槐树可以说是谶语者的精神象征,每一位族长在带领着满十三岁的少女去茂林江上弄潮之后,都会用剩下的云苗布边角料扎一条红带子,挂在老槐树上。

      若是今年弄潮一事成功的话,绮怀就能在这棵树上挂第三根云苗布扎成的带子了。

      几个少女嬉笑着,将手中还未染成的云苗布放在槐树旁的藤编竹架上。一阵微风轻漾,槐树下水缸中的水晕开一圈圈的波纹,细碎的金光洒在少女们的脸上,她们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之情。

      其中一个少女将自己的两个鞋子提在手中,一边踩着槐树旁水沟中的鹅卵石,一边朝着岸上的同伴们招手道:“快点来呀!”

      一段已经染成的云苗布从竹编架子上飘落下来,缠住了少女的脚,她嚯哟一声,坐倒在了水中。岸上的几个少女都笑起来,大声道:“笨的你哟,还怎么站起来?”

      在水池中的少女脸色通红,双手按着鹅卵石,想要站起来,但是苦于上面长满了青苔,过于滑腻了,她试了好久都没有站起来。眼见着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腰部,一只手突然向她伸来,将她从水池中拉了起来。

      绮怀眉眼弯弯,拿起一根柳枝,蘸着水池中飘着的一个小碟子中的兰草,点在了少女的眉头,微笑道:“还没去弄潮呢,倒先把身上弄湿了。”

      少女红着脸,刚要向绮怀行礼的时候,绮怀立刻按住了她的手,对她眨了眨眼睛。青蓝站在一片竹林之下,静静地望着这副和乐的场景。小时候的事情,他已经不记得多少了,只记得那个有些肥胖的父亲带着母亲和自己在自家的屋舍下看星星的事情。

      父亲指着天上的星星,平静地说道:“只要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

      他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

      绮怀扶着先前落在水中的小姑娘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住了。似乎是察觉到了青蓝的目光,她扶着小姑娘的肩膀,将手一扬。

      青蓝只感到自己的脸上一凉,但是他站在那一片竹林之中没有动弹,绮怀注视着他所在的山头,没发现什么,也就不再理会了。

      一条血痕出现在了青蓝的脸上,他慢慢地朝着竹林中退去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乌有先生一直在盼着青蓝,这时看见他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才慢慢地将一颗心放了下来。他焦躁地翻着手中与陈洗砚和幼青传讯用的玉牌,因此并没有发现青蓝挡住自己脸的微小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忙碌。昨天装床帘和桌帘,还要搞活动整综测分,跪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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