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63、瘗花铭（二）

　　时间流逝得飞快，眼见着春夏交替的时候就要来临了，江浸月与百里绮怀也开始着手做准备了。茂林江边的剑庐之中，终日冒着源源不断地煮沸水源的热气。

　　江浸月被逐出剑器世家镜流一族之后，就开始在茂林江边的锦被谷旁云游居住，寻找合适的地方重开剑庐，锻造宝剑。某一日，他来到了剑庐原身所在的一处古战场。

　　据传说，这个古战场是灵犀界百年来的一位大能，在飞升的时候被灵犀界众修士围攻后陨落，法体落到此处而形成的。这位大能的法体过于庞大，甚至落到了灵犀界的七个地方。遗留在茂林江边古战场上的是他最大的一块法体。在这位大能陨落七日之后，肉身尽坏，化作尘土，但是巨大的骨骼凹陷之后，却涌现出了清泉。

　　每天夜里，清泉中都会发出巨大的龙吟之声，像是在提醒世人这位大能存在于这世间的痕迹。

　　这些清泉被灵犀界中的人称为龙泉，别的六处法体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各个家族占去了，唯有在茂林江边古战场的这一处，实在是饱含着怨气与凶险，因此一直没有世家在此处经营。

　　江浸月另辟蹊径，在此处建造剑庐锻剑，锻造出来的剑器更加锋利，是必须要喂血的好剑。这些剑，在面对夏日野火的时候，也会更加有用，或许是大能想要与虹映天抗衡的精神已经存在于这些剑之中了吧。

　　绮怀不认路，通往古战场的路上多是层层叠叠的森林，江浸月让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角，跟在自己的身后，才能确保她不走丢。

　　两个人踩着树叶走过去，深林中时不时出现鸟鸣声。一团松脂裹着一只蝴蝶从空中落下来，绮怀用手接住了那一团松脂。

　　江浸月回头看时，只见那一只蝴蝶还有一半的翅膀留在松脂外，它的触须拼命地震荡着，但是却只能被还未凝结起来的松脂缠得更紧。江浸月突然别过了头去，不愿意再看手中的蝴蝶。

　　他的手一松，蝴蝶就落入了一旁的小溪众。绮怀惊道：“你做什么，我要将这只蝴蝶救出来!”

　　她用手指尖勾着自己的两只鞋子，不顾一切地蹚着水，追着那块随着水流而起伏的还未凝聚起来的松脂。

　　松脂落在了两块岩石的夹缝处，绮怀面露欣喜之色，向一只鸽子一样朝着那块松脂扑过去。她将松脂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希望通过自己手心的热量可以将这块松脂融化。

　　那只蝴蝶的触角，确实是再没有动弹了。绮怀闭上眼睛，那块松脂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进他们身后的溪流之中。深林长寂，唯有流水的淙淙声还在回响。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往剑庐的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走入剑庐中之后，迎头而来的就是一团热气，绮怀刚想将自己的袖子捋上去，江浸月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微笑道：“阿怀，这里外人多。”

　　他牵着她的手，走入一个被炙烤成血红色的山洞之中，一滴水从空中落下，落到石壁上，立刻变成了水蒸气，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泓湖水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湖水中间有七个石塔，每个石塔中的缺口都在朝外流着汩汩的活水。石塔的洞口处放着用纸包住的小灯笼，到晚上洗剑池全黑的时候，甚至能发现水中映出无数个小月亮。

　　假如能从空中俯瞰的话，就能发现那七个石塔的排列方式就像七星连珠一般。

　　洗剑池中浸泡着许多剑，这其中的宝剑，甚至在七天七夜之后，还会发出炙热的温度。

　　江浸月走上水中的小石墩，朝着百里绮怀伸出手，道：“现在马上就要进入剑庐中了，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要看我铸剑的样子吗？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虽然是微笑着，可是这笑容之中却透露出一种无奈来。金乌西坠，夕阳的光芒穿过石塔的空隙，投射在湖面上，映出数个金斑。

　　江浸月手中提着一串铜板，用铜板投掷着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金斑，铜板没入水中，发出高低错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七座石塔的位置发生了变动，一条石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湖泊中的大水都褪去了，顺着台阶往下滑落。

　　台阶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黑水池子，水池上挂着千百把宝剑，宝剑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这层寒光经过剑庐中火光的映照之后，竟然显出一种血性来，水池中有两柄剑。一把极细，上面镂刻着精细的纹样；另一把却极粗，剑身上又性寒的圆石。

　　绮怀微笑道：“洗剑池下又有洗剑池，不愧是阿月。”

　　江浸月不理她，弯下腰，开口道：“这两把剑，仿制的是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炼剑师干将莫邪所制的绝命剑。我在雌剑上镂上了避火纹，在雄剑上嵌上了性极寒的圆石。雌雄双剑的重量，比重剑要轻不少，两个普通人也可以合用了。”

　　他的倒影随着池子中的水波一起荡漾着，绮怀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个层层叠叠影子，微笑了一下，道：“这两把剑，是给我们两个用的吗？”

　　江浸月猛然从地上站起来，割开自己的手腕，那浓稠的血液就缓缓流入了池水之中，池水中的两把剑身上都出现了一块块的红斑，就像是锈掉了一样。

　　等到江浸月的伤口中不再流出鲜血的时候，两把剑身上已经被红斑包裹住了。绮怀眨了眨眼睛，池子上的九个龙头口中都吐出水来——这是炼剑的最后一道工序淬火，这要这道工序完成，那雌雄双剑也就炼成了。

　　但就在江浸月快要舒一口气的时候，雌雄双剑突然在水池中搅起一阵浪花来，两把剑身上都散发着黑气，撞过剑庐顶上的一排宝剑。那些已经炼制完全的莲花剑，青铜剑，全部被折成两段，朝着水池中落下去。

　　雌雄双剑朝着站在水池边上的两人飞过来，江浸月从绮怀的手中接过那一把红伞，在雌剑即将刺入自己额头的时候展开红伞。说也奇怪，明明是红纸与竹条制成的事物，在他的手中竟然有了巨大的力量。

　　雌剑插|入伞缘之中，江浸月快速转动着红伞，消减雌剑的力量。雄剑看到雌剑受制于人，立刻从水池上方悬挂的剑丛中离开，朝着江浸月而来。绮怀这时挡在他的身前，笑骂道：“你锻造出来的剑，倒还要人花力气来驯服，可真的和脱缰的野马一般呢。”

　　她虽然嘴上不停，但是手中的两条红绫立刻飞了出去，与朝着江浸月而来的雄剑缠斗起来。雄剑剑势刚猛无比，但是绮怀手中的那两条红绫始终离着雄剑有一段距离。雄剑始终脱不开红绫带的控制，怒而朝着水池上方挂着的剑飞过去，只听得剑断之声不绝，数把上好的青铜宝剑竟然已经被折断了。

　　绮怀双手分开，踏在水池中浸泡着的其他几把剑之上，身如轻燕，手中的红绫一合，避开雄剑的锋芒，其中一条红绫缠住了雄剑的剑柄，另一条红绫将雄剑的剑锋全部包裹了起来，敛去了雄剑的锋芒。

　　与此同时，停留在江浸月那把红伞上的雌剑也被他握在了手中。他一手握住剑，一手执着那一把破伞，侧身挡住了绮怀用红绫操纵着向他甩过来的雄剑。

　　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雌剑与被红绫缠住的雄剑碰在一起，两个人同时迈开一个步子，站在水池的两边。绮怀微笑着转动红绫，将雄剑带回到自己的手中，道：“阿月，你锻剑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啊？这把雄剑怎么到了我的手中了呢？”

　　江浸月弯腰，从地上捡起雌剑的剑鞘，轻声道：“厚赂珠玉,娱以美人。看来雄剑是以自身在向美人献宝呢？”

　　绮怀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道：“你这说的神乎其神的，这雌雄双剑的效用又有多少呢？快些使出来给本姑娘看看！”

　　江浸月不答，对着水池上方的九个石制龙头拍了拍手，龙头中立刻喷出了一些火。他举着自己手中的雌剑，朝着火苗上砍去，被雌剑碰到了之后，火苗变成了幽蓝色，像一株张开的藤蔓一样朝着江浸月的腿上缠绕过去。

　　绮怀眼看着不对，于是松开自己手中的红绫，雄剑重获了自由，于是朝着雌剑所在的地方飞去。幽蓝色火焰呈现出来一种阴柔之美，它逐渐朝着雄剑上绕去，火焰将绮怀的那条红绫烧毁了，像是一种幽蓝的墨水，将红色掩过去了。

　　蓝色的焰火将要烧到绮怀小臂的时候，雄剑的剑锋上迸发出一道金光，在那道金光之下，蓝色的火焰很快就消弭于无形了。

　　江浸月走到绮怀的身侧，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一柄剑，轻声道：“我还没有召唤出血脉最纯正的王蛊，因此这两把剑只炼成了一半。不过，你再等等，马上，他们就能与诸神降下的野火对抗了。”

　　眼见着鬼王潮与佛王潮交替的日子就要来临了，绮怀的心中实在也有许许多多的苦闷难以言说。看着雄剑周身还在燃烧着焰火，她的心灵竟然平静了不少。

　　茂林江上弄潮是与谶语者息息相关的大事，若是能很好地取得二潮交汇的精华，那么她们的寿命就不至于那么早结束。假如被大潮吞没或是发生别的什么事情的话，则命不过双十。

　　江浸月知道她心中的隐忧，轻声安慰道：“茂林江上大潮来临的时候，我会在剑庐中挑选几个负责锻铁的汉子，将往年我们用的巨剑取出来，守在锦被谷上。我们二人随着那些刚满十三岁的女孩子们去茂林将边，护着她们弄潮。”

　　绮怀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江浸月看着她的眼睛，用醇厚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该回去看看，那些在锦被谷中的云苗布，是不是已经都制作好了？”

　　他将自己的双手放在绮怀的肩膀上，水池上残留着剑依然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是雄剑坠落在地上的声音在这些参差不齐的剑鸣声中显得格外响亮。

　　江浸月对着门外站着的两个剑器童子点了点头，童子们于是抬起了一顶小轿，带着绮怀走了。

　　水池上方的九个龙头中吐出黑气，黑气缓缓落到水面上，水面上数千万根红线勒出一座土屋的样子，红线在水面上舞动着，那座土屋看起来结构十分不稳定。

　　他闭上眼睛，跨入水池之中，朝着红线构成的土屋走过去。红线一直在他的身后移动着，但是却总是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起来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血统最为纯正的王蛊通常会在蛊婆的手中，江浸月浸淫弄蛊一事已久。不知为何，或许是这片古战场的煞气实在过重了，他也在不自觉的时候受到了影响。但是，就像一直那些远在淳国的王公使用烟霞金上瘾时候，他觉得自己也离不开这片埋骨无数的古战场了。

　　饲养蛊虫，毕竟属于歪门邪道，是见不得光的一种修炼方式。其中自然也有许多秘辛是不为他人所知的，想要验证他们到底是处在什么地方，唯有召唤蛊王这一种方法。

　　江浸月以自己的生魂入祭，就是想看看在此处召唤出来的蛊婆是否是真蛊婆。

　　连接水池中心的那千万条红线变得更加紧密了，在江浸月即将要踏入围着那座屋子的围栏的时候，洗剑池中的剑全部没入水中，一只只蚕茧浮现在水面。

　　江浸月顿了一下脚步，还是踏上了那些蚕茧，朝着水中央红线构成的屋子走去。

　　红线几乎是要穿透整个洗剑池，远远望去，江浸月的白衣上仿佛也像开出了点点的红梅一样，显得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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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厚赂珠玉,娱以美人：《六韬·文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