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38、元婴劫（八）

　　万镜楼，楼如其名，远望是个琉璃楼阁，近看是个大千世界。楼边两侧的对联上写着：三千世界镜中映，草木动静随心去。

　　这是缟羽一族的精神象征，每一代家主在登上贯月槎之时都会铸造一万面镜子，并将这一万面镜子镂上梅花纹，放到万镜楼中珍藏，为贯月槎平安远航祈福。

　　陆辞冰想起自己听说的有关万镜楼的故事，传说万镜楼由小月王建立，楼中的一面镜子，便可映出一个世界，这便是三千世界镜中映。而镜中的景象会映出照镜子的人心中所想的世界，这便是草木动静随心去。（注1）

　　她与英珠二人躲在一旁的建筑后窥视，只见万镜楼门前站着两个持戟的雪甲力士，面容森严。

　　此外，还有数个雪甲力士站在万镜楼门前走来走去，巡视四周。

　　每一层楼的檐角上也站着几名雪甲力士，陆辞冰站在远处揉了揉眼睛，苦笑道：“这下要进去可就难喽。”

　　英珠有些不高兴，道：“小姐，您明明是缟羽一族的继承人，他们敢拦您吗？”

　　她气鼓鼓地要走上前去，陆辞冰连忙将她圈住，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不上前的，你这样可就要使我暴露啦！”

　　她们正说着，没想到只听得一阵镜子碎裂的声音，只见几根巨大的冰凌从万镜楼中伸出来，直直地戳入门前站着的几个力士的胸口。

　　冰凌将力士们都带上了空中，他们的几条腿疯狂蹬着，像是旱鸭子在泅水的姿势。

　　力士身上的雪甲应声而裂，甲片一下子全落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他们将手放到从胸中戳出来的冰凌上，挣扎了一会儿，就垂下了头。

　　英珠看得目瞪口呆，颤抖着道：“小姐，这......这可不是英珠做的。”

　　她骤然见到这人间惨象，有些发抖。

　　陆辞冰也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揉了揉英珠的脑袋，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做的，你要是有这本事，就该轮到我来服侍你啦。”

　　英珠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心中悄悄地说道：小姐，就算英珠比你厉害，也还是想一直服侍你的。

　　现在万镜楼四周的人还不多，人群大多都聚在长街上的几个戏摊子前观戏，陆辞冰一咬牙，还是准备带着英珠到楼中寻找可用的法器——毕竟，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在进入那两条对联所在的空间中时，陆辞冰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修士们对于自己将要遭受的劫难有一种命运般的直觉，现在算算日子，她的元婴大劫应该会在今夜到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在中天，明亮异常，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劫云的影响。陆辞冰也没有多想，自如地进入了万镜楼中。

　　她小的时候知道族中有这么一座千万面镜子搭成的楼台，一直心驰神摇。只是在她终于有机会来到万镜楼里的那一天，母亲陆晓却突然发狂，将楼中所有能映出她容貌的镜子全部砸碎了。

　　二人终于来到了万镜楼中，果然楼中有各式各样的镜子，光是花形鱼形的镜子就有几千面，陆辞冰有些看不过来了。

　　英珠拽着她的手，轻轻问道：“小姐，其实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进来的。”

　　说完她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辞冰将脸凑在一块镜前，看着镜中影影绰绰的人影，道：“怕什么，来就来了呗。这镜子这么不干净，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

　　她说着便伸出手去抹了抹那面冰镜，眼看着擦不干净，她又用袖子在镜子上抹了抹。

　　英珠差点尖叫起来，又硬生生忍了回去，道：“小姐，您还是别对这些镜子动手动脚的，万一碰到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他们身旁有两个与真人等高的白玉石像，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面镜子，其中一人手中的镜子是青色的，另一人手中的镜子是赤色的。

　　陆辞冰凑近这两尊白玉石像，上面镂刻的字迹清晰可辨。

　　她于是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两尊石像是祖奶奶在世的时候落成的。”

　　英珠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辞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两尊玉人手中捧着的赤碧二面镜子，道：“大禹在会稽治水的时候，得到了如日的赤珪和如月的碧珪，后来赤碧两块玉圭又来到了日月之神的手中。”

　　祖奶奶在世的时候日月之神刚好联手，开通天闸，将上古分离的几片大陆连接起来，二人所做之事，实在是一件非常大的功德。

　　那时候的人们都极度尊崇他们，祖奶奶也是亲眼看到他们连通大陆的人，那么制造的两尊玉人，用来纪念他们的，就不奇怪啦。

　　这两尊玉人像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了，陆辞冰走进他们，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没想到看过去还是模糊一片。

　　她不信这个邪，用两只手指拉住自己的上眼皮，贴近望舒明神也就是月之神的面孔，看出去的仍旧是一片模糊。

　　怎么会这样......她心中有些怀疑，但是却并不准备将自己怀疑的点告诉英珠。

　　陆辞冰嘟哝道：“是了，祖奶奶她老人家肯定是迷糊了，怎么连日月之神的脸都忘记刻了。”

　　不过......她打量着身前的日月之神的玉像，心道：日之神羲和明神身死拜将台，月之神望舒明神于虹映天八风的夹击下陨灭，也是死得壮烈啊。

　　英珠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英珠扯着她的袖子，朝着持着碧色镜子的望舒明神身后指去，只见一片雪白的衣角很快地拖行着，瞬间消失在玉像后。

　　刚才陆辞冰还不知道是谁用冰凌刺死了那几个雪甲力士呢，此刻看到了移动的这片衣角，顿时心中一凛，朝着衣角消失的地方追去。

　　*

　　通往万镜楼的长街上，幼青突然顿住了脚，将陈洗砚拉到一边，悄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朝我们走过来的那些人中，刚才是走在我们后面的。”

　　那些人的脸看起来都十分熟悉，幼青感觉自己已经见过他们一次了。

　　二人在长街上逗留了许久，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身边的建筑等好像在哪里出现过一样。

　　幼青皱了皱眉，道：“这座院子，和徐灵若家的院子看起来非常像。不对，简直是一模一样。”

　　正当陈洗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身后有许多人来推搡他和幼青，二人被挤到了一家戏摊子前。

　　戏摊子上唱的尽是些淫词艳曲，幼青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于是拉着陈洗砚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冷清的摊子前。

　　这摊子上演的似乎是一些木偶戏，二人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总比在一旁的摊子上听淫词艳曲要好一些，于是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了。

　　经营摊子的老人一个人揽了全台子的戏，他左右手各拿了一个悬丝木偶，自顾自地在戏台子上演了起来。

　　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戏台上的布景虽然简陋，但幼青还是勉强能看出后面的布景像一座宫殿。

　　老者会口技，左手木偶和右手木偶舞动时只听他用充满怒意的声音说道：“你敢不奏《清角》之乐，寡人必要砍下你的脑袋!”

　　在动右手的木偶时，那个木偶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很坚定:\"大王，这是黄帝的清角之乐，您......\"

　　木偶话还未说完，只听得老者右手的那个木偶大声骂道:\"快奏乐！\"

　　跪在地上的人无法，立刻奏乐，清角是黄帝与鬼神沟通的乐曲，此曲气势宏大，又变换无端。

　　但是跪在地上的乐师演奏完之后，幼青突然感到有一阵狂风吹来，将她的发梢高高扬起。

　　当她再定了眼睛向着戏台子上看去时，只见作为背景的绣着宫殿的绢片全部被撕裂了。

　　陈洗砚与幼青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对戏台子上演的事物心中有数。

　　春秋时期的晋平公不听劝阻，让乐师师旷演奏《清角》之乐，因为晋平公的地位不足以使他听到沟通鬼神的神乐，因此上天降下惩罚，用狂风吹散了晋平公华美的宫室。

　　等等，陈洗砚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幼青已经是敛春台上的神职人员了，能听到藏机曲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的。

　　陆晓是个已经陨落的凡人，地位甚至还不如陈洗砚和幼青。

　　何以她只是自己弹奏了一会儿不算正宗的曲谱，就真的能沟通虹映天，洗刷自己的冤屈，得到贯月槎主人登上贯月槎的许可吗？

　　想到这层，幼青与陈洗砚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眼前的这些事物，难道都是不存在的吗？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来了！来了！”的声音，幼青与陈洗砚转头，只见一辆花车走过来。

　　有人说道：“那不就是不系舟节最重要的请神活动了吗？”长街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迎面而来的花车。

　　花车上站着六个戴面具的小人，身上都穿着惨白色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要送神，倒像是给人送葬的。

　　六个小人一直面带微笑，将手中花篮子中的花瓣洒向空中，向着底下的一众普通人洒去。

　　走到老者的摊子前时，它们突然齐齐转头，咔擦一声，将自己的头从脖子上扭下来捧在手中，一齐朝向老者的戏棚子。

　　它们断颈处流下来的血逐渐凝结，逐渐有了人形，那些赤色的人走过去将老者的摊子砸个粉碎。

　　花车上为首的一个小人喊道：“泄密者，可杀！”

　　其他小人也将自己的木脑袋抱在手中，大声朝着老人道：“泄密者，可杀。”

　　“泄密者，可杀！”数个小人一起喊出来的声音格外刺耳，陈洗砚顿时感到一阵头痛。

　　小人们手中抱着的木脑袋的眼睛突然齐齐地朝陈洗砚和幼青转了过来，它们双眼空洞，然而那无光的眼睛却让陈洗砚心中一悸。

　　他从腰上抽出了折蝉剑，但顿时感到手中的剑有些不稳，幼青看到他像一节断木一样倒了下去，连忙扶住了他，连另一只手也不空出来，用带子缠着青屏剑上的圆环。

　　将青屏剑朝着花车上的离他们二人最近的两个小人刺去。

　　幼青一剑中的，两个小人全被她刺中了。

　　两个小人手中抱着的头颅掉到地上，两人就像融化的蜡烛一样软软瘫到地上，只剩半边是哭半边是笑的面具留在地上。

　　陈洗砚倚在她怀里，边喘着气边说道：“我们中计了，陆晓根本没能和虹映天沟通。我本来以为她和上一个禁区中的释冰一样是最大的威胁，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小月王造成万镜楼台，有一镜子，管一世界，一草一木，一动一静。多入镜中，随心看去，应目而来。故此楼名叫做‘三千大千世界’。《西游补》（狗屁不通对联和对万镜楼设定的由来）
《西游补》是高考模拟题上看到的(*^_^*)
注2:《拾遗记》中写道：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槎浮于西海，槎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之出入矣。槎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名日贯月槎，亦谓挂星槎。羽人栖息其上，群仙含露以漱，日月之光则如暝矣。虞夏之季，不复记其出没，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伟也。
补充一下贯月槎，贯月槎会在《沧海一琅然》中出现，有兴趣的孩纸可以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