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死敌贴贴了》野良舟

28、十二律（八）

　　暗室中的雪下得依然很大，六角形的雪花自动避开了雪衣少年，往别的地方飘下去。

　　雪落有声，少年眼中的暴戾之气似乎减轻了不少，他松开了自己掐着幼青脖子的手。

　　幼青整个人贴着偏白色炉鼎的壁落到石桥上，雪衣少年挥了挥手，他脚下所踩的冰梯就降了下去。

　　他刚才似乎在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是冰雪初融的味道。

　　幼青这时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雪衣少年那双带有暴戾之意的眼睛，她从怀中拿出一把木梳子，递给少年。

　　“你能看见梳子上的镂空梅花吗？我刚才就是将红线缠在这些梅花上来制作九九消寒图的。”幼青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轻轻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边的鲜血。

　　雪衣少年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桃木梳，那是一把看似极为普通的梳子，上面有镂空的四叶梅花图案，做工倒是比较精巧，每一根梅花的花蕊都对准了花心的位置。

　　他把梳子放到鼻边闻了一下，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血腥味。

　　银线上沾着她的血，看来她的确是用这个方法来制作梅瓣的。

　　雪衣少年走到深潭坚冰之上盛开的梅花旁，那株梅花上盛开的红梅都是四叶的，难道刚才他操纵冰锥的时候，没留神竟然将上面的梅花都设计成四叶的了吗？

　　他暗自生气，将桃木梳子还给了幼青，冷哼了一声。

　　这二人已经在他所控制的三九寒天里待了这么久，耗尽了力气，想来也是砧板上的鱼，翻不出来什么水花。

　　但是......刚才在他把桃木梳递给幼青的时候，又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消融的冰雪的味道，像是......春天的味道。

　　幼青接过桃木梳时松了一口气，她从小就听过和梳子有关的传说。在孔雀公主的故事中，梳子是让两位主角和好的红线，她一直记得这个故事。（注1）

　　雪衣少年于是背对着幼青坐在石桥上，用手接住了落下来的一片雪花，晃悠着自己的两条腿，轻轻地问道：“姐姐，你有没有见过穿白衣服的人？”

　　其实他本来是想问幼青有没有见过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不过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心眼。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白衣服，幼青的脑海中就闪过陈洗砚一身白衣，不卑不亢地与敛春台十二仙人论道的场景。

　　她靠在偏白色炉鼎上，浑身乏力，但还是问道：“你可否说的再详细一些，我见过许多穿白衣服的人，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雪衣少年存了些试探的意味，将一片雪花捏在手心里，问道：“这里，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鲤南县吧。鲤南县中有唾玉山，唾玉山上住着羽人，羽人着缟衣素袂，孟夏之月托着青鸾镜登上大船贯月槎。”

　　说道缟羽一族，幼青倒也有些印像，她于是说道：“缟羽现任家主陆辞冰，被人称作冰魄仙子的那一个吗？”

　　雪衣少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在说谎，于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陆辞冰没错，可她并不是什么家主。这会儿陆辞冰应该还遭到她母亲的记恨，被幽闭在垂珠院中呢。”

　　幼青的脑子在极寒的环境中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无限禁区中似乎是由陆辞冰母亲的心魔组成的。

　　按照时间线，现在的陆辞冰的确还不是家主，顶多算是下一任家主的有力继承人罢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脑子迷糊了，她现在的确还不是家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雪衣少年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他将手中无法融化的雪扬到空中，大声道：“姐姐，刚才是我不对，将你们认成坏人了，你肯不肯带我去找陆辞冰呀？”

　　小孩子的脾气像烟雨湖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幼青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只能草率地答应了一声。

　　雪衣少年站在那株红梅旁，双手合握，对着另一边的深潭念出口诀。只见另一侧的坚冰突然碎成两半，原来沉下去的炼丹炉盖子立刻飞出来，稳稳地盖在炉鼎上。

　　幼青靠在偏白色炉鼎上不得动弹，炉鼎盖子落下带来的震动之力异常猛。她头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立刻撕裂，鲜血流出，将她兰叶一样的长发都糊在了一块。

　　雪衣少年将她满头是血的样子都看在眼里，残忍地微笑着说道：“姐姐，不要敷衍我，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姐姐，刚才是我错怪了你，你的同伴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行了呢？”雪衣少年甜丝丝的声音在空旷的暗室中格外清晰。

　　幼青转头朝着陈洗砚望去，他倚在刻着白虎星图的石门上，双唇已经毫无血色，鸦发上结满了霜，就快要烧尽生命的最后一点火了。

　　她心下焦急，但是也不愿意让雪衣少年发现自己的软肋，只是淡淡地说道：“和他比起来，我还是希望能救活那只冻得半死不活的鸟。”

　　她朝着石桥上躺着的青鸟努了努嘴。

　　雪衣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只羽毛上结满霜的大鸟被金网束缚着躺在石桥上，一动不动。

　　幼青头上剧痛，只能用余光看着少年的动作，只见少年走到石门边昏迷的陈洗砚身前，慢慢蹲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雪衣少年腹中剧痛，脸上已将变了神色，只是为了不让她发现，才在陈洗砚身前蹲下，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雪衣少年闭着眼睛在陈洗砚身前停了许久，待胃中的剧痛平息之后才抓住他的手，慢慢检查起来。

　　看到对方手上结成的那朵冰花，雪衣少年皱了皱眉，转头朝着靠在炉鼎上的幼青道：“这倒奇了，看来你刚才说自己认识陆辞冰应该不是假的。这个人手上结的冰花是陆辞冰的母亲陆晓的法术。”

　　原来那个在县官老爷门前击鼓鸣冤的女子是陆辞冰的母亲，幼青喘了口气，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雪衣少年用两根指头点了点陈洗砚的肩部，他的手指上一团白气凝聚成了六片雪花，六篇雪花全部刺入陈洗砚的肩头，那层不断往上蔓延的冰被逼退了。

　　少年长吁了一口气，从他身前站起来，刚才他在用自己的法术为陈洗砚治伤时，已经验证了眼前两个人与缟羽一族认识的关系，心中对他们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幼青这是终于可以勉强站起来，她感到周围的世界都在旋转，她走到被金网束缚住的青鸟面前就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雪衣少年走到她面前，用双手托着脸，微笑着说道：“姐姐，都是我不好，这样吧，你来帮我找到陆辞冰，我也帮你做一件事情好不好？”

　　他刚才用法术遏制住了陈洗砚身上的冰花，幼青看在眼里，只能应道：“可以，不过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暂时还没有想好，帮你找到陆辞冰是可以的。”

　　“姐姐，这才对嘛。”雪衣少年满意地笑了，将白虎石桥上结的坚冰踩得咯吱作响，方显出一种与他的外边年龄相符的童真来。

　　他摆了摆手，幼青感到那股刺骨的严寒消散了不少，深潭上结的冰块渐渐融化了，令人作呕的瘴气又重新飘在了空中。

　　雪衣少年对着手中的一朵红梅吹了口气，四叶红梅的花瓣立即收拢，皱缩成一团，最终变成一块白色的石头。

　　他朝着石门伸手，将这块白色石头嵌进了白虎星图之中缺少的那个宝石之中，石门朝着右侧移动，缓缓打开了。

　　雪衣少年走过来，将站立不稳的幼青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微笑道：“姐姐，我在炉中被关了那么久，用法术制造出这三九寒天也有些困难，我们还是一起去安全点的地方吧。”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幼青，丝毫不顾对方的血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染红了。

　　幼青虽然身上疼痛万分，可她生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这会儿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咬牙跟着雪衣少年一起向前走去。

　　雪衣少年顺便将躺在地上的青鸟也抓住了扛在肩上，朝着石门走去，幼青心中对他的身份更加疑惑了。

　　“哦？”青鸟身上的雪融化了，雪衣少年这才看清它的样貌与形状，笑道：“这可是五凤之一的青鸾啊，没想到蚩尤后裔的炼丹室里还有这样的异兽呢。”

　　青鸾......知道青鸟有能使枯木逢春的力量之后，幼青就在思考这只青鸟也许会是五凤之一的青鸾，没想到还真的是。

　　十二律是伶伦根据凤凰的鸣叫声制作出来的，严格来说，青鸟并不算凤凰。

　　先前幼青还对根据青鸟鸣声制定十二律是否可行表示怀疑，现在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鸟进了白虎石门后的暗室，见无法关上石室的门，雪衣少年双手合握，指尖的白气逐渐将门缝全部堵住了。

　　白气化作一面冰墙，将瘴气都挡在了外面。

　　石室内比刚才的冰雪天地温暖许多，青鸟身上积的雪融化，此时也逐渐醒来了。

　　它将头一转，不拿正眼看石室中的三个人。

　　幼青将装着十二根管状贝壳的布包从陈洗砚怀中掏出来，右手举着剑搁在青鸟的脖子上，一人一鸟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势态。

　　雪衣少年悄悄来到幼青身后，伸手将她手中的布包拿了去，幼青感到手上一轻，立刻反手要来抓雪衣少年的领子。

　　没想到雪衣少年一矮身，就躲了过去，他微笑着解开手中的布包，笑道：“一二......十一、十二根笛子，青鸾又是五凤之一。姐姐，你们是要学着伶伦制定十二律吗？”

　　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和陈洗砚要做什么，幼青心中的警铃立刻大作起来。

　　“可惜呀。”雪衣少年弯下腰拔了青鸟的一根羽毛，笑道：“姐姐可曾听过‘楚王得鸟，三年不鸣’的典故。青鸾是神鸟，没有无故开口的道理。”

　　这个故事，幼青当然是知道的。

　　楚王得到了一只鸾鸟，欲其鸣而不致。

　　他为鸾鸟铸造金屋，给它世界上最好的食物，全是无用功。夫人告知楚王让鸾鸟见到同类就可以使它鸣叫。

　　于是楚王命人打造一面青鸾镜来使鸾鸟见到镜子中的自己，也即是见到同类，后来此法奏效，青鸾果然鸣叫。

　　但是，鸾睹镜中影则悲，鸣声哀响中霄。一奋而绝，啼血而亡。(注3）

　　难道说......要找到青鸾镜，才可以使眼前的青鸟发出鸣声吗？

　　看着幼青苦苦沉思的样子，雪衣少年幸灾乐祸地笑道：“姐姐，这样子你们要怎么制定十二律呢？”

　　没想到幼青抬起头看着他，冷静地说道：“刚才我还没有想好让你做什么事情，现在我有主意啦，你得帮我们找到青鸾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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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会儿再补上